第16章 危机

漳南外的原野上，一支商人队伍正向县城方向走去，难得的是这只小小队伍竟然有不少昂贵的马车，引得偶尔路过的农夫好奇不已。商队领头的是一位胖胖的商贾，脸上堆满笑容，骑在马上还不时向周围的路人拱手招呼，显得一副良善商家做派。只是队伍里的仆役和护卫不少都眼神凶悍，看着不似好人。

元浩换成一身商旅打扮，用一袭大大的斗笠盖住脸庞，坐在运货的马车上发呆。

“周边大户无不遭受兵祸，唯独窦家无损，难道窦公以为官府便不会怀疑吗？”

“老窦说了，再过一月他便找机会脱身与大家汇合。”

“辽东大败，三十万人回还的竟然不过两千人。”

不同的人不同的话语在元浩脑中盘旋不停，却始终串联不起来，让他心中一直隐隐忧虑，只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

思来想去，他转头朝身边骑马的护卫余庆嘱咐：“告诉何九，让队伍再走快点，明天务必赶到窦家。”

这商队正是元浩率领的一支义军装扮而成，领头的商人就是何九郎。两日前，在李敢和高季兴带来的消息刺激下，义军众人决定先把窦建德家属接到高鸡泊，以免一旦窦建德有所行动，窦家庄的窦家人受到牵连。

此事在元浩力主之下，交给他来执行，只是既然是转移家属，就不能光明正大打出义军旗号，只能以商旅的样貌赶路，这么一来速度缓慢，已经从高鸡泊出发两日，队伍尚未赶到窦家。

眼看到窦家庄还有几十里路途，元浩心中实在按捺不住，索性丢开大队，带着现在充任他护卫的余庆等十数人打马先行。

路上越接近窦家，两旁的风景山水就越加熟悉亲切。田野的沟渠是元浩小时候洗澡捉鱼的场所，小小的树林是他曾经爬树捉鸟的地方，而远处的草甸则是窦建德第一次教他骑马的所在。

只是越靠近窦家庄，元浩心中越是忧虑，路旁竟然没有见到几个田里做活的窦家人。要知道窦家虽然在窦建德的带领下骤然暴富，但从来不失耕家本色，每日田地劳作绝不会有人懈怠。

出事了！元浩忍不住心中想到，惊慌之下连连胯下战马，“飞电”也似乎感受到主人的焦急，跑的愈加快了。

一连飞驰而过十里多地，窦家庄的寨墙已经现在眼前，只是此刻窦家庄再不是元浩记忆中往日那宁静祥和的模样。

大批着甲的隋军甲士正列成三个圆阵立在窦家庄寨墙前，铠甲在日光下反出耀眼的光芒，军阵中旌旗四张，最中心的阵列里一杆高大牙旗上绣着个王字，在这些甲士阵前，数百穿着单衣的无甲步兵正在几个着甲军官的带领下奋力将梯子向寨墙上架去。

寨墙上也影影绰绰有许多人影，弓箭、石块、木头和沸水不断从女墙后倾倒而下，双方的喊杀声远远传的连元浩都听的清清楚楚。

竟然真的被料中，出事了！元浩心中惶然，面上却不露声色，见前方隋军并未发现自己，便翻身下马，示意余庆等人与自己躲在一边。

“余庆，赶紧回去通知何九带人马跟上来，要他注意不要让隋军发现。”吩咐完余庆，元浩已经冷静下来，不管怎样目前形势还不算最差。其一自然是窦家还没有被攻下，其次则是这支隋军竟然麻痹大意到未在四面散布斥候，让自己有机会摸到隋军后方，事情或许还可以有所作为。

此时，在隋军阵中，杨玄挺也是焦急不已，不时问身边的隋军主将王行拓：“将军，区区小寨半日未破，何不派出几队甲士以做突破？”

“阁下勿忧，且看本将调度，保证今日必破此寨。”

骑在马上的王行拓身披一领大铠，脸庞都藏在头盔阴影中让人看不清楚，他听了杨玄挺一番话不由一阵腻歪，小小一个白身勋官，让你跟着在军中就已经是天大的面子，还要指手画脚，真是公子哥百无一用。转而一想，他又一阵气苦，真是流年不利，想不到数月前还是他对杨玄挺爱理不理，现今竟然还要巴结于他，都怪当今圣上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败仗，让朝局一下子变得风云诡诈。

自宇文述大败之后，辽东战场自然受其牵连无法再战，杨广虽然亲自驾临前线却也只能无奈班师回朝，但他有生以来从未受过如此挫败，自然不能罢休，回到涿郡立刻便要准备第二次征伐高句丽。

朝臣苏威、樊子盖等纷纷劝谏，言道河北山东等地民力消耗过重，盗贼蜂起，后路不安不应该再做大举。谁知杨广怒斥群臣，既然有盗贼剿灭便是，又适逢齐郡张须陀大破王薄得消息传到朝中，杨广大喜之下加封张须陀为河南捕盗大使，专司河南山东剿灭盗贼，并一并在各地设立类似官职，把剿灭义军的事情丢给地方，只不许打扰他筹划再征高句丽。

宇文述作为罪魁祸首因为与杨广关系亲厚，仅仅是削职为民，而兵部尚书段文振因大败之事竟然惊惧而死。倒是杨玄感在满朝文武都不支持再伐辽东的时候站出来支持杨广，还主动要求从军出力，杨广大喜之下也不计前嫌，直升他为黎阳总管，从此成了杨广身边的红人。

只是王行扩便倒了大霉，杨玄感一跃蹿红，他的原靠山段文振却死了，加上杨广设立捕盗大使加紧追缴各地义军，便不得不遵从杨玄挺的意思出兵剿灭义军。

不过他依旧狡猾非常，第一件事就是以剿贼为名先赶到漳南县，夺了县里兵权，把县里所剩无几的几百乡兵差役全部赶出来打头阵、做炮灰，自己的部队却躲在身后。并且他也不去攻打高鸡泊、高士达这等大寇，只是逼问县里官员可有大户通贼，打算打几个乡间坞堡就回去交差。

他族内大兄王世充近日也告诉他，目前朝廷损兵太多，必然要扩充兵马补充职位，这时候手里有兵就是升职的敲门砖，他怎么肯这时候拿手下去消耗呢。

杨玄挺本来对他不去剿灭孙安祖，跑来打什么窦家小土豪极为不满，特意追到漳南县准备给王行扩做监军，如今杨家再度蹿红，他说话也变得管用起来。却不想来到漳南县，县中官员一口咬定窦建德与孙安祖等人一定有所勾结，于是他便也同王行扩一拍即合，一同来攻打窦家庄。

只是杨玄挺打定主意，其他倒不用管，一旦破寨所有文书他一定要第一时间查看一遍，窦家的活口也绝不能留，之前高句丽运来的兵器里还附带了几封乙德兄弟给自己大兄的书信也一并丢失，虽然并未署名落款，但落到有心人眼里也不难找出他们杨家的干系。

两个人各怀心思，各自再无话语，却是一同立在阵中看起攻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