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战伊始
平白无故被人污了清白,这种事哪怕是个漂亮姑娘干的,元浩也断不能忍,当面就大着嗓门怼了回去:“这位姑娘好没道理,我是奉东海公之命来探访贵军才在无意中发现隋军踪迹,为此马不停蹄便来通告消息,为的就是江湖道义四个字,想不到贵军不但不抓紧备战应敌,反倒怪起我一个通风报讯的人来。如若杨义臣上万大军是为了追我而来,那我马上离开,诸位可以在此饮酒做宴,反正我一走杨义臣就不来了。”
“你!”
那女子俏脸更白了几分,显然被气的够呛,正要开口再斥,却被王薄的一声大吼打断。
“够了!官军杀义军,义军杀官军,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位小兄弟能来报讯就是一份江湖情谊,聪儿你住嘴。”王薄喝止那女子,站起身来重重拍了几下掌,等到众将稍微安静,开口言道:“诸位弟兄,我相信绝不会有人拿此等军情到我这开玩笑!现如今杨义臣若是前来,这附近肯定只有我等才配做他的目标,现在其他话都不要再说了,整军备战吧!”
王薄在场中确实威望无人能及,他话一出口,帐中诸将便从纷乱吵闹中平静下来,听候王薄指派安排。
元浩作为外人,王薄也不想让他多听,便让候立一旁的管事将元浩带了出去,临出帐门元浩还看到那女子似乎又瞪了自己一眼。
王薄作为老江湖,做事倒也大气,既然现在王营即将与杨义臣大战,留着高营使者也没什么意义,这仗打完王营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索性将兵器马匹交还元浩几人,任由他们来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王薄军中诸将都从王薄大帐中鱼贯而出,整个大军营地随之轰然而动,各营各队都行动起来,准备迎战隋军。
高延年还特意派人来问元浩需不需要派人护送他先离去,毕竟高士达在河北实力不弱,若是平白无故让他的使者死在乱军中,那就断了一份香火情谊。但元浩自认自己这几人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肯虽然于大局无用,但凭借身手自保绝没有问题,而且毕竟他们只是外人,压根不在乎王薄军中的坛坛罐罐,随时可以打马便走,干脆准备留下观察战事。
高延年得到回报说元浩自己不愿走便也不再管这几人,他作为王薄军中大将,眼下有的是事情要做。
王薄军多次为张须陀所败,虽然没有跟杨义臣交过手,但对隋军的战力还是估的很高,于是决议先借助险要地势和营防顶住隋军攻势,同时将王薄的亲军精锐五千人集中起来准备,等隋军强攻营寨不克,前锋疲敝之时,再一举杀出挫敌。
王薄大营原本位于山中洼地,靠北则是一条名为石河的河流,因为自晋末以来河道两岸的水利多年未有修缮以及本地人烟稀少的缘故,河岸到营地之间的五六里地形成了一片淤积的沼泽。在营地的其余三个方向,则是一片在华北大平原上显得颇为突兀的绵延小山,因为传说是神佛镇压野鸡精变幻而成,所以这里在当地人口中被称作鸡鸣山。
这种在河北难得一见的丘陵地貌让王薄大营显得隐蔽难寻,但在如今位置已经为隋军知晓的情况下,则让王薄军的防守不得不将四面的山地也囊括进防区。如果不在山上建立防御,一旦隋军轻易越过山地进入山间的平地作战,居高临下而又骑兵众多的隋军显然将占据更大优势。
因此王薄往三个方向的山上各派出了数千人在山上设立小营,在最紧要的西南面山上则派出了善战的高延年部三千人,携带上千空手辅兵在山上挖掘壕沟、设立营寨。
高延年深知自己最有可能迎来隋军的首轮打击,因此丝毫不敢懈怠,立刻率部前移到鸡鸣山的前坡。数千名辅兵扛着简陋的木锄、木铲在士兵的监督下在鸡鸣山的山坡上奋力挖掘,丝毫不敢休息,一旦稍有停歇便要挨上一顿毒打。这种不带兵刃的空手力夫在各地的义军中都不少见,以河北而言,大业八年的大水和大业九年的大旱造成了遍地赤贫,有的是流民四处挣扎乞活,但以如今的形势除了大族豪强以及可以抢掠压榨大族豪强的义军和官府以外谁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对大多数百姓而言能被纳入义军不被饿死就成了唯一出路。所以义军从不缺乏人手和兵源,但义军的武器甲胄都要优先供给核心骨干的精兵,大多数追随义军的这些人都成了所谓的辅兵,其实不过是当成消耗品的劳力。
按照王薄军的经验,一般隋军一日的行军距离大约是三十里,即使是急行军也不过四十余里,因此各路义军往往可以凭借速度优势在战场上占据可打可不打的主动,只有王薄军之前遇到的张须陀部竟然能变态的一日夜行军八十余里,才会在王薄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追上王薄军,打的毫无戒备的王营一败涂地。因此王薄判断杨义臣部大约要到后日才会抵达战场,便决心即便多上几百名力夫的尸体也要抢在隋军赶到前修整好一条防线。
除占据山形地势外,王薄又聚集八千余战兵为前营,在大营前阵应敌,其余人马分为三队,各五千余众,驻扎在后营作为预备队,准备分批次进入战场,最精锐的五千王薄亲军则在他几名亲族的统带下汇聚在王薄身边,准备用来作战场上的一锤定音。
元浩和余庆四人在营寨中看了王薄各种调度一整天,只见无数王营士卒蜂拥而出,列成各阵开赴四面,倒也算是秩序井然,对王薄的布置也看了个七七八八。
余庆感慨到“王薄也挺有本事,数万人马的调度丝毫不显慌乱。”元浩却是哈哈笑道:“我看王薄不但布置的挺有章法,而且还颇有心计。他派军占据三面山地分立三营,等于给自己留下三个门,哪怕隋军杀来,至多攻其一面,其余两路就成了他逃跑的后门。若我所料不差,只怕他这几路人马的布阵也是新招的旁系人马在外,他的老本在后。王薄把那没礼貌的女人还有王涌这种亲族都放在身边,那中间最靠里的几千人肯定都是他们王家亲族,战力装备也最强,到时候打起来若隋军气势衰弱,可以用来给隋军最后一击,如果大势不妙,只怕就是用来带着王薄逃跑了。”
一番话听的余庆武大郎等人目瞪口呆,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一起改口大骂王薄不讲义气,元浩听他们说王薄的坏话也跟着乐起来。只有宋志略心中暗想,王薄花花肠子多,少将军光靠看就能猜的八九不离十,只怕花花肠子也不少。
一夜过后,到次日晨时,高延年部已经在山坡上建立起一座营寨,营寨面向山前,外侧挖掘出数里长的长壕,长壕之外还设有栅栏、鹿角,在最外侧为了保证从寨上射击弓弩的视野,还清理出一片宽阔百米的空地。不过与此同时,上百名力夫也倒毙在此,中间还有累的脱力未死的,高延年看也不看便命令士兵一起拖着扔出去,反正打完仗这种流民要多少有多少,要是打输了他们也是累赘。
高延年站立在新修的寨门前看着远方,神情冷峻,在他身后的营中,三千王营士卒正席地而坐的吃饭。他心知今天恐怕就是隋军大队抵达战场的时候,因此早早便命全军起灶造饭,此时日头刚出不久,高延年部就已经开始进食,默默等待即将到来的战事。
与此同时,王薄和高延年心心念念的杨义臣也在和士卒一同进食,他虽然已经是堂堂九卿之一,算得上大隋高官,但仍然始终坚持与士卒同食就餐的习惯。杨义臣拿着一块生硬的胡饼狠狠咬了一口,就着冷水一口咽下,一边与身边围聚的几名隋将分析战情:“贼人有了防备是正常不过的事,自古以来大军行动数百里,就没有能一直瞒到敌人眼前还不被知晓的,王薄如果真那么蠢,就活不到现在,无非是早一点晚一点被他发现罢了。”
杨义臣又喝了口水,摆了摆手拒绝一名隋将递来的手巾,只是在甲衣上擦了擦手,站起身来道:“不管王薄作何打算,我只有三个字与你们,杀过去!各部即刻按我布置行事,破贼之时只在今朝!”身旁众隋将轰然应诺,各自吃完手中食物便起身去寻自家部众。
杨义臣眼见大军旌旗摆动,偌大隋营立时活了起来,无数军士扬起漫天烟尘,却微微一叹,想起几个月前在鸭绿江泮,三十万也是这般好儿郎竟俱丧于异域的往事来,才四十余岁的他此刻却犹如一个老人,身形有些微微佝偻。
到了辰时,高延年和躲在山间的元浩同时看到了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隋军旗帜,波浪状的隋军军阵缓缓在视野中显出全貌,黑色的旌旗密布,战马、大车、甲士弓手发出的轰隆声音响彻原野,以齐整的节奏向王营压了过来。
高延年站在山坡上俯瞰隋军,双手攥的紧紧,此情此景不由让他想起数月前与张须陀部在泰山下的交锋,那一次阵中他被隋军一名罗姓骑将在腰间捅出的吓人伤疤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元浩则是叼着一支野草杆坐在树上,表情轻松的看着隋军大队缓缓布满视界,但随着看的越来越清楚,他的表情也越来越疑惑,直觉的好像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