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收拾
大隋骑军天下无双,起码在各地义军尚未成气候的大业九年,这支发轫于西魏,最终追随着三个朝代十位帝王扫平了北齐南陈,破突厥,破吐谷浑的强大军事力量在整个天下也还找不到对手。王薄当然也不行,他发现较之于当日张须陀那支由齐郡郡兵和地方豪强组成的部队,从辽东战场撤下的杨义臣所部攻势更加凌厉,数千铁骑在杨义臣的亲自统率下猛地凿入王薄本阵,王薄赖以为根基的核心部队竟然在隋军铁骑的打击下如汤泼雪般垮塌下来。
隋军来的太突然、太迅猛,王薄军的甲士还来不及结阵便被冲散,小心积攒下的少数骑兵还未及披挂完全便淹没在隋骑的洪流中,弓弩手们更是只来得及发出第一支箭就已被隋军骑士欺到眼前。王薄全军都陷入无备带来的慌乱,这种慌乱遭遇鲜血和伤亡后更演变成了大范围的动摇。
铁骑丛横驰骋,虽然时不时有忠于王薄的勇士站出来试图组织起部分部队以迟滞隋军,但在杨义臣的亲自指挥下都很快被铁骑淹没,就如同一朵朵黑色洪流中溅起的细微浪花,很快便消失不见。见王薄军已经难以组织起全军有效的抵抗,隋军又分成数股分头冲击王薄军阵,用来回的穿阵突破将更大范围的战场纳入到隋军的掌控之中。
有纵横山东的勇猛豪侠不顾生死越众而出持枪迎面接敌,却只是被铁骑长槊挑飞出去,在无数铁马践踏下变成肉泥。有燕赵男儿拔刀怒吼冲入骑阵,却只是被交错而过的战锤敲碎了顶骨,只能怒视着苍穹无声的倒下。
当元浩抵达战场边缘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王薄中军覆没的凄惨模样。
并且在元浩视野中,刚好可以看到那杆一直还矗立着的知事郎大旗缓缓倒下的最后样子,原本还依赖这面旗帜的鼓舞在拼死抵抗的王薄军这下终于彻底崩溃。
军官头领们催动马匹向战场边缘逃去,士卒们纷纷丢下沉重碍事的铠甲兵器向着远处的鸡鸣山跑去,在他们的期翼中似乎到了山地就能摆脱这些可怕的骑兵,但人类的双脚怎能跑过马的四蹄,拼命奔跑的他们一边发出各种莫名的喊声,一个个被隋军的重箭、标枪、长槊从背后杀死。
元浩也只能感慨王薄跑的太快了,又一次在隋军还没抓住他的时候就主动丢下指挥职责抢先溜走,抛下他苦心经营的五千中军,抛下还在鸡鸣山前苦战的上万将士,仅以区区数百人簇拥着向东山逃去。
此刻战场上唯一还迟滞了一下隋军脚步的竟然是王薄那顶豪华大帐,他四处搜罗的财宝珍玩在帐中堆积如山,这些即便在张须陀的追杀下损失了上万牲畜都没有丢掉的东西如今却险险的救了主人一命,隋军骑士见到这些纷纷停下追击脚步转而抢夺起财物来。隋军都是自带装备的府兵,离家万里作战,往往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赏赐和缴获,如今如此多的财物突然现在眼前,即便是以杨义臣的威望也花了一番手脚才收拾住队伍,趁此机会王薄竟是以不逊色于隋军铁骑的速度飞逃而去,让隋骑追之不及。
眼见王薄比料想中垮的还快,就连一贯胆大的元浩都不敢再接近战场,此刻数千隋骑已经完全瓦解了王薄军剩余的斗志,大批大批的王薄军丢下武器,他们连逃跑的力气都已用尽,只能瘫坐在地上,带着茫然绝望的神情任由隋军处置。
隋军如同草原上的胡人一般,催动战马打着旋在这些放弃抵抗的义军身边驰过,时不时射出一箭,中箭的人扑通倒地,其他人也依旧无动于衷,只是让隋军骑手们发出阵阵哄笑。
此战已获全胜,但王薄军在战场上仍有上万之众,杨义臣略做思索便有决断。隋军的悠长的吹角声再次响起,铁骑又一次重新集结,一面分出数百人朝王薄逃跑的方向追击而去,其余部众则在杨义臣的亲自率领下直扑鸡鸣山南面尚在酣战的高延年部而去。
黑色铁骑来去如风,不过两刻钟便已在主帅统领下向新的战场疾驰而去,只留下数百人打扫战场,而此刻剩余的数千义军俘虏面对这样少的敌人却也已经生不出半点心思,只是沉默的被驱赶到一起集中看管起来。
但一切风云变幻发生在匆匆之间,战场上免不了有一些漏网之鱼,眼见隋军大队走远,突然从一个原本被隋军认为似乎是空置的营帐中冲出数骑人马,竟趁着隋骑反应不及的时候一路冲到了战场边缘。隋军眼看有数人逃脱,但如今大功已成却也不欲多事,只有几名贪功骑军紧追上来。
一行人你追我赶,虽然逃跑的王薄军也骑着马,但只是原本用于运输的劣马,渐渐的与隋骑的距离越拉越近,一名隋军骑兵随即挽弓在手,发出一声冷笑。
嘣的一声弓响,一人倒撞下马来,引得战马一声长嘶。
倒下的竟是那张弓欲射的隋骑,元浩如猛虎下山,一箭射死一人后,挺枪跃马迎面而来,长槊乱舞,又接连将三名隋骑挑翻下马。
他招呼余庆等人别忘记上去给几名隋骑挨个补刀,自己轻纵骏马,让它一路小跑着停在几名惊魂未定的逃人面前,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道:“这位女将军,欲往何处去?”
元浩远远的就看到,这逃跑的几人打头的竟然就是那一直看自己不爽的王薄军女将,她也算机智,知道隋军大军来袭不是对手,便躲入一间骡马房内,果然杨义臣急于消灭高延年并未留在原地仔细搜检,倒让她出其不意的跑了出来。
回以元浩的仍旧是一张不讨喜的冷脸,尽管被元浩救了一命,她却丝毫不以这份恩情为意,冷笑道:“原来是高士达的使者,倒是谢谢你带来的军情,让我们被杨义臣这样偷袭!”
元浩见她这时候还耍脾气,顿时一股无名火冒出三丈高:“你们自己打仗打成这样,还怪的了别人?我给你们报了信都被杨义臣打的落花流水,我要是不报信,你们就都死光光吧,你们王薄跑的再快怕也没这次这么好溜!”
那女将本就身上带伤,显得脸色苍白,此刻气的脸色更加白了几分“不许这么说我爹,只要他出去汇合人马,我们还会再有大军的。”
元浩一惊,原本就猜想这女子身份不低,想不到竟然是王薄的女儿。不过他对王薄这支人马并不感冒,别说王薄女儿,王薄本人他都看不大上,因此也不客气的斥道“我管你是谁,你现在这几个人,我要是不高兴,一人就能在这把你们都杀了,难道还有人找我不成。你现在给我闭嘴,跟我走就是,别跟我耍花样,你爹现在自己还不知道活不活呢。”
那女将王聪儿虽然虽然有些骄横,却也不傻,哪怕脸色从发白被气到又透出血色来,也只是哼了一声,却不再在这些事上多言。
“我现在身边不过两个老仆,任由你处置,不过高士达也是河北英雄,天下义军都是一家,还请你看在这份面皮上,带我去找我爹。”
“你爹?还是算了吧,我猜的不错的话,你爹是往东面山中去了,那里有你们军中布下的小寨?我们根本两个方向,怎么越过隋军去追他,再说了,等杨义臣收拾完你们那个高将军,你爹都跑没影了,有什么可担心。”
王聪儿一听杨义臣竟然是要夹击高延年等人,想到杨义臣大军的可怕,再绷不住面皮,竟露出哀求之色道:“高大哥太危险了,使者,求你跟我一起去给他报讯吧。”
“我不叫使者,我叫元浩,喊名字!”
“元郎君,求你救我军中上下万人吧。”
“别想了,杨义臣那马比我还快,你以为追的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也帮不了。你呢,哪也别去,你们西边寨中和东边一样还有千人驻守吧,你跟着我去那里。我猜你好歹也是王薄闺女,应该都还认你吧,收拢这支力量跟我一起去投东海公,东海公自然会庇佑于你。至于你爹,他只要活着自然还会重聚大军,到时候自然有消息。”
元浩一听说这女子竟然是王薄女儿后,便打定主意借此名头收拾王薄军的散兵败卒,这些人都是见过血的老兵,若果能带回去再汇合邱瓒的队伍,窦建德在高士达军中起家的本钱便有了。
王聪儿眼见元浩眼中精光闪动,显然是有所图谋,知道自己眼下处境也只能依赖此人,倒也不再坚持。
眼下隋军正在追亡逐北,首要事情一是要消灭高延年等人所在的万余义军,其二则是要发动人手追杀王薄,至于其他方向的事情暂时都顾不上,因此元浩等人一路畅通的赶到西山寨中。寨中将领不过是个千人将,闻听王薄大军已败,正在惶惶不安,生怕隋军马上杀到,几乎就要丢下部队自己逃走。这时候王聪儿赶到,众军倒都认得她,又听说东海公军使者在此,可以带路去寻东海公,便纷纷顺从。
元浩心中默算,料定邱瓒应已取了鲁城,按约定已经在往窦建德处转移,便先派出余庆去寻窦建德报讯,自己裹挟着王聪儿一路边收集王薄军的败兵游勇一边缓缓撤离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