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对进

“这就是韩昉的尸首？”一身戎装的李密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却丝毫不见疲态，神情平静，仪态依旧优雅，似乎连汗水都看不到多少，让不少人心中凛然，这位常以文人姿态现世的浦山公其武艺恐怕绝不逊色了军中悍将。李密饶有兴致的站在倒毙的韩昉身边，俯视着这位手下败将。

一旁的杨玄挺答道：“军师，此人就是韩昉，他一死，隋军就都降了，确凿无疑。”

李密微微一笑，却是转过头来看向身侧的一名身穿隋军制式甲胄的军官：“见到韩昉尸首，友谦兄可放心了？”

这员身着隋军黑色戎服的将领听到李密的话语全身微微一颤，忙低下头对着李密行了个军礼：“浦山公何出此言，友谦既然已经亲身到此来见浦山公，自然是对上柱国忠心耿耿再无二心，愿从浦山公军令!”说完这番话似乎有些激动，竟弯腰准备屈膝跪下去。

李密伸手托住他的双肩，将其扶起：“将军何必如此，密岂有不信之理，此次若要破裴宏策还需将军之助呢。”转身看向杨玄挺，以目示之道：“玄挺率军五百与何友谦将军一同进驻偃师城，务必守护住将军。”

杨玄挺忙越出众人高声应是，随即便与这位投降的偃师城守将转身离去。

杨玄挺二人刚走，杨玄感在数十名骑卒的簇拥下也赶到了此处，远远看到李密，便高兴的停住马头，翻身下马步行而来。杨玄感诧异的问道：“军中事务繁忙，法主却为何在此。这韩昉区区一个小小郡尉，平日连我等府上大门都进不去的一个浊官，有何可看。”

李密道：“禀明公，密刚才不过是带那偃师守将来此以坚其心罢了。韩昉虽然莽撞，但比起那裴宏策却要强的多，我料明公不日必可再破裴宏策。”

想起裴宏策其人，杨玄感嘴角扯出一抹不屑：“裴宏策若是坚城固守，凭借长壕硬寨阻我或许还能坚持几天，若是如法主所谋当真敢提兵与我合战，吾半日便可破之。”

同样是顶级门阀子弟的李密对于裴宏策为人也素有所知，笑道：“明公请放心，裴宏策其人骄狂自大，向来目中无人，如今他手握大军一定会小视我等，只要偃师城诈做未降他一定会期图侥幸前来与我军合战。韩昉虽然战败，但裴宏策素来看不起这些寒门官员，只会更加激起他的骄狂。”

杨玄感并不在意裴宏策这支眼前的敌人，若是当初在东都城内他或许还会出于礼仪给予这位河东裴氏当代的代表人物些许尊重，如今志在天下的他只把裴宏策当作一只燕雀而已。

“法主，先放下裴宏策这厮随我回营，有一个人你一定要见一见！”

“哦？何等人物让主公如此高兴。”

杨玄感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喜意和兴奋“便是李子雄老将军，他为那昏君不容，竟被其莫名下狱，因此逃亡到此来投奔我等。今日有李子雄老将军助我，又有法主你为我出谋划策，犹如卧龙凤雏并至，我怎么能不喜？”

即便是李密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不由惊愕，李子雄乃是隋文帝世代就展露头角的隋军名将，当初杨广初登基之时其弟汉王起兵作乱，杨广又怀疑杨素不敢派其为帅，杨素便推荐了李子雄为将，平定汉王之战大半是他的功劳，可以说是杨广素来信任的一员老将。

李子雄在朝中曾经担任过左武卫大将军的官职，虽然一度被免官，但在杨广讨伐高丽时仍旧第一个想起了这位老将，将其起复派往山东，与元浩的老熟人杨义臣一同作为来护儿的副手预备从山东渡海攻打平壤。

没想到杨广听闻杨玄感造反之后极为惊慌，而且又发生了在辽东前线作为参谋的兵部侍郎斛斯政因为与杨玄感勾结叛逃高句丽的事变，使得杨广疑心大作。这位斛斯政是亲卫出身，同样是杨广最为亲信的人物之一，没想到却宁愿跟随杨玄感也不为杨广效力，使得杨广对一切与杨玄感有关联的人物都疑心大作，随即传命来护儿将曾经为杨素举荐的李子雄先下狱监禁起来。

但李子雄是何等刚烈性格，见杨广要将自己关押，索性竟逃了出来直接投奔杨玄感而来。

你杨广既然怕我与杨玄感勾结，我就光明正大的勾结给你看。李子雄素来在隋军中有足智多谋的名号，连杨广都亲口夸赞过其为诸葛孔明第二，因此杨玄感意外得之才喜不自禁。

李密听到这消息也不由为形势发展兴奋不已，这样重量级的人物的抉择极具示范效应，将沉重打击杨广和朝廷的威望，连忙向杨玄感恭贺。

杨玄感大笑间一手牵住李密的胳膊，拉着他就要离去：“法主，快随我去见李老将军。”

只是李密却突然想到杨玄感卧龙凤雏之语，心中竟微微有一丝阴郁。

偃师城离东都不到百里，韩昉战败后的败卒很快便有人逃到了正徐徐行军的裴宏策大军之中，为其带来了韩昉覆灭的消息。

裴宏策并未乘马，而是仿效古代儒将风度乘坐一台小车，手持一柄军扇，他自比为南梁名将韦睿，还自称“古代有韦虎，今日当有裴虎。”

坐在车中的裴宏策听完溃兵的汇报，又仔细询问了战斗的各种细节，两旁肃立着的将领中便有人上前告道：“裴公，杨玄感狡诈非常，如今韩将军已然溃败，我军应当持重为上，不如暂且扎营以观察敌势。”

裴宏策眉头皱起，将手中军扇猛烈一挥，厉声道:“荒谬！似汝等这般胆怯如何为将。杨玄感我素来知之，不过是一竖子莽夫，韩昉无能方才兵败，我大军数万何其精锐，又何惧彼辈一群乌合之众？我已知偃师城尚在我手，贼人虽然侥幸得胜，但久攻偃师坚城不可必然疲惫，小胜之后必然骄狂无备，我军以精锐之师突然杀至，再与偃师城相互呼应，两面击敌，贼如何不败？”

裴宏策随即下令道：“大军加速前进，务必趁敌军无备之时赶到偃师城下！一举破贼，我当在天子面前为汝辈请功！”同时又派出使者前去联络偃师城。

三万隋军在军令之下轰然而动，加速向偃师城赶去。

隋军来势汹汹，杨玄感军沿途的侦骑早将隋军动向回报杨玄感、李密。杨玄感大喜，随即传令诸军拔营而起，以杨玄挺杨积善李密为中军，名将韩擒虎之子韩世鄂、隋朝观王之子杨恭道为左军，隋朝旧左武卫大将军李子雄统帅右军，挑选精锐五万前往布阵合战。

奇妙的是，敌我双方的各级将帅几乎全部都是大隋朝的骨干栋梁，东都来的朝廷兵马是如此，西面迎来的杨玄感军竟然也是如此，这在隋朝短短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有这等事情发生。

东军曰：奉诏讨贼，西军曰：清君侧、伐无道

这场杨玄感与杨广之间的战争从某种意义上说几乎完全是大隋朝的一场内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