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动
窦建德这个问题有点突然,元浩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当着众人之面无论如何也得说些什么。元浩一面做沉吟状一面飞速的转动大脑。
从与高士达之战的经过来看,王辩这老人家最喜欢的还是来骗、来偷袭这一套,一点也不讲武德,假装不敌高士达退过沱水,暗中却偷偷派军队留在北岸断其粮道,高士达一走就夜袭诸葛德威。元浩刚要张口说出放偷袭这样的话,抬眼看到窦建德鼓励的眼神,突然脑中灵光乍现。
“以我个人的愚见来看,高士达之所以败给王辩并非是兵力不足,也不是士卒不精,而是被王辩牵着鼻子走,选择了错误的方式与王辩交手的结果。”
元浩顿了顿,继续理清脑海中的思路说道:“除了渡河时被隋军偷袭以外,高士达攻河间城是攻城不克,渡河攻张沐也是攻寨不克,两次失败的关键其实都是难以攻克隋军的城池要塞。”
说着元浩走出人群,站到大帐中央铺着地图的桌案旁拿出自己的佩剑在地图上比划,先将佩剑拔出放在地图一面,又将剑鞘平行放置在另一面。
“这把剑就好像河间城,这把剑鞘就好比张沐,高士达虽然拥有大军但前不能攻克河间郡的坚城,后不能克堵截住他粮道的张沐部的营寨,就好像一只大力的野猪被堵在两堵墙的中间。”
元浩又抓过一柄如意横在剑鞘与宝剑之间。
“关键还在于这条沱河,这条河将南北两侧的高士达军阻隔开来,高士达要顾及粮道就要在河北作战,南边就会陷入不能呼应,若是在南岸,则北又不能呼应,就好像一条长蛇却首尾分离,迟早会被隋军抓住机会。”
王伏宝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向元浩投出鼓励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元浩只觉得越说思路越清晰,语气不由带上了几分激动。
“所以高士达之败其实展示给我们两个问题,其一就是王辩其人极其善于守城,一旦被其扼守地利要塞,以我们义军目前的攻坚能力很难在短时间内攻克,因此必须尽量避免陷入必须与其进行攻城战的境遇。其二则是王辩善于利用地势,将高士达引入到河间城下,其实这里就是他预设的战场,高士达坐困两垒之间,时间一长自然先疲敝不堪战了,我军要与王辩交战决不可受其引诱调动,应当务求在我军预设的地点进行一次决定性的合战。”
“说的好!”董康买刚刚随王伏宝一同返营,与元浩这还是回归后的第一次见面,他拍着掌道“依我看王辩这老小子确实是员良将,不过大隋朝像他这样的良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咱们如果连他都收拾不了还谈什么创大业,最好就是一家伙打灭他!”
王伏宝一手横在胸前,一手轻轻托着下巴道:“再加一条,王辩此人善于调动人心,高士达也算是个人物,拥兵数万南下的时候倒也未必完全失去谨慎。王辩故意在沱水伏击他的前军才让高士达怒极忘形,千把人的损失刚好激怒高士达又让他放松掉对隋军实力的戒备,换个人来统兵将高士达直接让过沱水,或许高士达反而会有所戒备,会在北岸留足驻戍守粮道的兵力。”
众将中最长者刘雅留着一缕长须,他眼中冒着莫名的光,轻轻捻动胡须道:“伏宝多虑了,别的或许还需提醒,唯独在这方面吾辈尽可以安心。高士达那厮骄狂无谋,才会如此轻易被隋军激怒,我等追随窦公,又何必担忧这些,只要听窦公吩咐便可。”
王伏宝闻言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却是窦建德朗声笑着打断众人:“刘兄台抬举我了,我窦建德哪有什么英明可言,要说比高士达强恐怕就是有这么多好兄弟并且我窦建德更愿意听别人说话吧。元浩说的不错,此战要战这位王辩,诸位切切不可大意,各自要好生琢磨在心。我已决意选足一万人马走上谷与魏刀儿联合攻打这位皇帝钦点的武贲郎将。”
主帅决心已下,再无人多言,众将轰然应诺。
至于联合魏刀儿,虚假的联合是聚兵一处共进同退,真正的联合是伺机而动,将自己作为底牌留到最后给予敌人致命一击,义军之间的合纵连横从来都是第二种。
出兵的决策已下,但是出兵的时间就还有待商榷,这一点窦建德军诸将都心中有数,因此只是回去各自整顿队伍,绝没有人问为何不赶紧出兵去救援魏刀儿的。
嗯,傻子也还总是有的。
“少将军,咱们既然下令兄弟们都入营备战,这辎重干粮都准备好了,怎么还不出兵。咱听说不是要去替东海公报仇,救援那个什么魏刀儿嘛。上次他们那伙人我见过,打是挺能打的,可惜纪律不行,我估摸着也打不过能打赢东海公的官军的。”
武大一边一口一口咬着饼子,一边议论着军情,喷的跟他面对面的余庆满脸都是饼渣。余庆大怒:“你个憨货懂个屁,那什么宋金刚看上去就不是好人,何况他的老大什么魏刀儿,咱们急急忙忙去救还不知道会不会给他们卖了呢。”
说着抓过地上一块石头扔向武大:“吃吃吃,就知道吃,吃东西别说话说话别吃东西不知道吗。丢咱们少将军的脸面。”
武大皮糙肉厚倒也不以为意,见元浩只是笑盈盈的看着他们俩胡闹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转过身问起一旁的宋志略来:“老宋你读过书,鬼精鬼精的,你说说。”
宋志略的黑脸上看不出表情,抬眼看了下元浩,便摸着鼻子道:“咱们和魏刀儿他们又不是一家人,急公好义也轮不上他们。而且魏刀儿号称有十几万人,如果我们去的早了,直接打跑了官军,只怕反而让他们起了歹心,倒不如任由他们两家打生打死,咱们再去救援,到时候魏刀儿一帮残兵败将还不是咱们要什么就得给什么。”
武大听了还是懵懵懂懂的问:“那要是咱们这么慢,魏刀儿被官军直接灭了咋办。”
元浩正欲开口,一旁的邱瓒哈哈笑着道:“元将军你手下这几位可真有意思,武大你个蠢人,你想想,魏刀儿要真给灭了,咱们就不去了呗,在老家也总要和官军干一仗的啊。”
几人正是站在元浩所领营寨旁的一个小坡地上监督军士们操练,如今余庆等三人已经成了元浩所部的固定班底,特别是宋志略原本就认字,近来跟着元浩处理各种政务文书加强了熟练度,被元浩抓到身边干起秘书一类的角色。
而原本的鲁城大盐枭邱瓒之所以也出现在这里,则是因为他是元浩如今名义上的上司,按照窦建德此次出兵的计划,元浩又被提升为千人将,邱瓒则是统兵三千人的军帅,两人将连兵一处。
邱瓒本也算元浩的熟人,如今又搭上这层关系,便时常跑来串门,他作为一名曾经优秀的地方活跃分子,虽然统兵打仗的本领未必强过元浩,但喝酒吹牛的本事绝对远胜小将军,加上他大豪本色发挥,竟然意外的和元浩手下一帮人投缘。
元浩见他们扯的没边,只好打断道:“邱大哥,你那边都准备好了?若是可行,我看不如在出兵前让我们两部人马先在一起演练,战场上配合起来也默契。”
邱瓒见他说正事,便改换了严肃的面孔点头同意,不过转眼就又换了回来:“那也行,正好咱们白天练兵,晚上把两边的兄弟都叫上一起聚会一下。我在鲁城带回来的家当可多,有上好的陈酿,还是我爷爷那会埋的,要不是投奔义军,我都舍不得挖出来。”
元浩只能避战:“我夜里要回窦叔那睡,不敢饮酒,还是叫武大他们喝吧。”
邱瓒翻了翻白眼:“就武大这小子,他喝的出好坏吗。当初他跟了我几年就没喝懂过酒,只会老牛吸水,还是留着庆功用吧。”
窦建德军中上下积极备战的同时,魏刀儿送来求援的书信也是一封接一封。
起初王辩花费了十余日整顿降卒,魏刀儿还不以为意,可谁知王辩不但自己率军进入上谷郡,还招来了隔壁雁门郡的边军支援。雁门郡作为大隋防备突厥最重要的边郡,即便是在征伐辽东的时候也始终保持着一支过万人的精锐边军,只是马邑、雁门二郡隶属于河东,在大隋朝如今这般人人为己的官场风气下一支没兴趣管隔壁河北上谷郡的事情。
奈何王辩作为参与过平定汉王叛乱的老将,在边军中颇有威望,竟给他拉来了一支雁门边军,上谷群盗对边军极为畏惧,见到河东边军旗号只以为是隔壁老王王仁恭大举出动,士气立时低了三成。
魏刀儿这时也急了,赶紧写信给高士达求援,高士达则只是复读机一样回信:友军危难,自当全力救助,今已交由我军最有实力的窦建德办理,请耐心等待。
知道了高士达不靠谱,求援信便一封封的快递到窦建德之处,窦建德却只是好好招待送信使者,并且不断回信鼓励魏刀儿:数万精锐正在准备,请魏兄务必坚持。
之后又变成了:数万健儿即将启程,请魏兄再坚持三月。
魏刀儿又打了一个败仗,看到坚持三月的回信顿感无奈,窦建德这不扯嘛,再有三个月我灰都要给王辩老儿扬了。
只好再修书求援:快来吧,再不来真顶不住了。
此刻的魏刀儿已经被赶到了驼牛山,每日只能跟部下打气:诸位不要慌,只要我的好朋友窦建德从东面发起攻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