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老大哥别着急

邱瓒的话虽然够坚定，但战场的局势并不会仅仅因为话语而改变，隋军依旧依靠着人数优势一点一点的把邱瓒所部向后挤压，延伸出了半包围的态势。

跟随在元浩身边，同样在观察战场的宋志略忍不住劝道：“将主，还是让大伙整装上马吧。”

元浩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的战线，并没有急着回答宋志略，安静的盯了好一会才回道：“不急，让大伙再休息会。”说着左手只想战场的一处“看那，邱瓒要拼命了，隋兵没那么容易压垮他的。”

宋志略随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在邱瓒所部靠近中央的一处旗帜密集的攒动着，好像要有什么动作。

在他们观察的位置，邱瓒本人正站在一处用杂物堆起来的临时高台上，对着围聚在身边的一群士卒训话。虽然窦建德军已经进行了简单的重整，但作为世代从事盐枭这个非常有活力职业的大豪，邱瓒部保持了独特的地位，在身边仍旧保留了一支由邱氏族人和邱家世代盐丁组成的亲卫营，这只足足有近八百人的队伍是邱瓒最看重的一支力量。

如果论起精锐程度，这只邱瓒的亲卫其实算不上多强大，比起精挑细选三十岁以下身强力壮的丁壮组成的元浩部远远不如，在队伍里甚至不乏五十岁的老人和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但这些人世世代代生活在一起，队伍里的每一个人相互之间都有着沾亲带故的联系，这些人也有着许多在盐枭时代留下的不良习气，甚至对窦建德军中的严厉规矩屡有微词，但邱瓒始终把他们的分量看的最重。

现在就是邱瓒准备用上他们的时候了，邱瓒一把将头盔重重仍在地上，大声叫道：“七娃，快给老子找碗酒来，老子干了一碗酒再去玩命！”

某个充任邱瓒亲兵的邱氏族人连忙给邱瓒取来一碗按理说依照窦建德军的军纪决不允许出现在战场上的酒来。

邱瓒一口喝干酒水，才对着围聚在身边的士卒们抱拳行了个礼。

“诸位父老兄弟，都是咱们邱家人，就是不姓邱，也是我邱瓒的兄弟叔伯。我邱瓒没啥本事，丢了祖辈传下来的祖业，跑来跟窦建德一起干造反杀头的买卖，承蒙大家不弃还肯这么一直跟着我，我谢谢大伙！”

底下却有位五十多岁的干瘦老者喊道：“说的什么屁话，咱们老邱家祖祖辈辈干的那都是杀头的买卖，造反杀头，卖私盐就不杀头了？那个要是敢说你小瓒半句不是，五爷我立马打断他的腿。”

邱瓒忙拱手向这位辈分最高的老者道谢：“五大爷您最疼我。”

这才转向众人：“现在这个世道，我们跟着窦建德干，窦建德对得起我邱瓒，对我讲义气，那我也得对他讲义气。咱们邱家现在吃的是窦家的饭，端的是窦家的碗，要是窦建德输了，咱们邱氏上上下下这几百人也都得交代在朝廷手里。所以其他的话我也不说了，是咱们邱氏族里拼命的时候到了！”

“小孩子们都退出去，五叔您老也留下吧，还得给咱们看着家里呢。”有人喊道。

“六哥，我要是死了，老娘和家里就交给你了，咱们哥俩指定得回来一个啊。”还有人跟着喊道。

一时间这些比起军队更像乡亲的人们乱了起来，喊话声和兵器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原本还算严整的队列也泛起波澜，几名少年和老者嘴里骂骂咧咧的被推出了队列，周围人们回以他们阵阵哄笑。

邱瓒看着他们这些很不严肃很不精锐的做派，却一句话没说，作为家主而不是一名将领，他知道此刻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他拔出长刀，高喊道：“跟着我，上啊！”

这次回以他的是整齐一致的回应：“杀啊！”

与邱瓒正面交战的隋军其来源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王辩新近从州郡搜刮的新兵，他们中有的是原本县里的差役，有的前一阵子还是高士达军中的士卒，另一种则是从雁门马邑调集来的精锐边军，他们作为骨干被分派在队伍中作为支撑。

但即便是久经战阵，经历过与突厥人、室韦人、高车人还有其他种种记不清名字的胡人的战事的雁门边军士卒们也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敌人。

邱瓒率领的八百人突然攻向隋军绕后的节点位置，他们似乎根本眼中没有死亡这回事情，拼命的用身体去撞开至今仍然保持着严整的隋军阵型，用手拽住隋军士卒的长枪，只为了给身侧的兄弟刺穿对方的机会，自己挨上一剑也要斩断隋兵的手臂，只为了帮袍泽挡下决死的一刀。

这种做派极大的震撼了隋兵，也极大的打击了隋军的士气，即便是精锐的雁门边军也惶恐不已，当兵吃粮而已，哪有这么玩命的存在。

被打懵了的隋军不由气势一滞，邱瓒却得势不饶人，挥刀大呼：“官兵露了怯了，老少弟兄们跟我上啊！”

一时间义军的士气又高涨了几分，愈加奋勇的攻向隋军，连不属于邱瓒部下的何九带来的五百人也受到感染，向隋兵发起了反冲锋。

义军发起的反攻持续了近一刻钟的时间，不知是哪一队隋军率先溃了下来，但隋军新征召的士卒们动摇的越来越厉害，士兵们渐渐不再听从军官们的吆喝，几乎要有一些总崩溃的预兆了。

终于，隋军将领眼见战事发生了奇迹般的大逆转，终于下定了决心。

随着一阵角鼓声，一直隐藏起来的那只隋军骑兵终于出现了。

数百名具状齐全的骑兵在战场上的震撼性是极大的，仅仅是他们的出现就重新鼓舞了隋兵士卒们的士气，而他们发起的冲击则是致命的打击。

隋军骑兵穿过混乱的自家队伍，以严整的队列对义军发起了一次猛烈的突击。

富有经验的边郡骑兵们放快马速，把骑矛准确的扎进义军士卒的身体里，随即松开双手以防止扎入人体的长矛影响自己的速度。

在第一波最致命的长兵器的打击中，义军立刻就有上百人伤亡，而隋军骑士们转而拔出长刀，又调转马身开始了第二次攻击，从头至尾，他们的速度都保持的很好，让义军步卒们还手的攻击都很难够到他们。

最英勇的邱氏族人们冲在最前，自然也是隋军骑兵打击的首要对象，他们的伤亡让邱瓒的浑身的鲜血几乎要一下子全部涌上脑门，这位大豪眼眶含泪：“狗官军，老子跟你拼了！”

就在这时，一直冷酷的观察着战事的元浩终于抬手向余庆示意，余庆翻身上马，将一直倒卷在马儿鞍侧的旗帜高高举起。

与众不同的是，这杆代表元浩本人的旗帜并没有绣上他的姓氏“元”字，而是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思绣着一个“浩”字。

但无论如何这只旗帜就代表着元浩的权威，五百名骑军立刻全部翻身上马，沉默严肃而又高效的开始在旗帜下集结。

看着远处的战场，元浩努力的寻找邱瓒的位置，心中默默念叨：“老大哥别着急，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