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集市

为了显得得体庄重一些，周旺能特意穿上了一身完整的衣衫，虽然这套衣服满是缝补痕迹而且有很多细小的破口痕迹，但这却是周旺能平日里压箱底的宝贝。

河北地区自古就是纺织业的重地，除了南方的蜀锦之外就数河北美绢最为优良，在产量上则远远过于蜀地织物，相比于江南织物虽然产量略有不如，质量又远远胜于，可以说是当今天下的纺织业中心。在契丹等边地诸族那里，一匹河北绢可以抵得上两匹江南绢的价值，但在大业年以来的各种天灾人祸之下，河北百姓已经贫困到了极致，身处纺织业最发达的地区却几乎家家凑不齐一套完整的衣服。

一家几口人只能轮着穿衣，至于比普通农耕家庭更惨的失地流民更是根本顾不上廉耻害羞，在夏日里光着屁股到处跑的大有人在。

周旺能这一套衣服也是在流亡途中根本没敢取出来穿过，一是害怕引来别人抢夺，二来是想着哪天实在没有办法了还可以换来一口救命粮，若不是眼下确实安生了下来，又即将迎来秋收，他还真不愿意把它们翻出来。

一路小跑着走到那座神神秘秘的大院子门口，周旺能先把挂在脖子上的草鞋取下来穿在脚上，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感觉算是够体面了才缩着脖子向大院子走去。

门口有十几名窦建德军的士卒守着，这些士兵穿着颜色各异的衣服，唯独头上都包裹着一样的青灰色头巾，手中拿着木杆长枪，虽然衣甲不全但容姿都还算挺拔。

为首的两名军卒还穿着黑色的皮甲，显然是属于正军序列的精锐，周旺能望了一望，不敢去找这些穿盔挎刀的大兵，小跑着凑到一个穿着杂色衣服的士卒面前拱手问道：“这位郎君，请问这里是做什么的？”

生怕惹怒了别人，周旺能又补了一句“我就是附近的屯长，是咱们义军的人。就是来看看热闹，没啥想头，您给说说呗。”

那士卒出乎意料的和气，也不在意周旺能小心翼翼的模样，这几天一直有人这么来询问，他已经轻车熟路的连词都背熟了。

“啊，这位周老伯不要害怕，这里本来就是允许进出的哩。咱们将主搞的这个交易所，就是可以在这里拿军票换东西的，拿着军票就能换许多有用的东西，都在这大院子里放着呢。每天早上辰时就开门营业，一直到下午才关门。”

周旺能敏锐的关注到关键点：“能买东西？这不是集市吗？都有什么东西能买？这军票又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之下，这名士卒丝毫不慌，一个一个的为周旺能耐心解答，显示出训练有素的良好素质：“这军票就是咱们军中印的食堂卷，现在都叫军票，能拿来换东西呢！至于到底有什么，您可以自己到里面去看。”

“食堂券？那不就是饭票么，还能拿来换东西！”周旺能一蹦三尺高，连之前对士兵的畏畏缩缩都一下子丢到不知道几百里之外去了。

这个饭票周旺能并不陌生，事实上在屯内还闹出过不少风波。起先是被征调去修筑堤坝和挖沟渠的劳力们回家时都带回了一把这种纸片，男丁们说在修堤干活的时候每天早上出工点人头，每人都会发一张这种券，然后晚上收工时候拿着这券到义军派出的监工那里就能领到粮食。开始是每人每天领一张刚好管一天的饭，后来到了放工的时候直接每人发了几十张，说是用来抵工钱。

乡下人虽然没见识，但也知道为官府出劳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大隋朝廷的治下不知道多少男女都被抓去修运河、修长城，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工钱这种事情，如今义军虽然还算和气，但也没人傻到真敢要什么工钱的地步。

最简单的事实就摆在大伙面前，服劳役的时候都是拿纸券去和义军的监工换粮食，如今自己带着一大堆纸券回家，义军的监工可没跟着自己一起回来，换不了粮食这不就是废纸么。

不过在大隋朝的时代，纸张也算的上是较为贵重的物资了，所以才没有在路上就给丢了，而是带回家去糊窗户糊墙，也有些放荡青年嘴上埋怨的厉害，把纸券拿去上了茅厕，还跟人吹嘘这个可比厕筹木片来的舒服多了。

可惜他们的牛还没吹多久，走村串乡的货郎们就带来了一个消息：窦建德军办了许多军士们吃饭的食堂，拿着这券就能去食堂里吃饭，一张可以换半斤熟食！

这各消息立刻引起了轰动，虽然屯民们根本不知道所谓的食堂大门朝哪开，也根本不敢离开家跑去军营里面探听真假，但货郎们表示既然你们不敢去，我们可以去啊，按三折收购，不过一次只收几十张，多了就不愿意再收了。

屯民们一听还有这种好事，只要这原本以为一文不值得纸能换来实打实的东西那就是赚的啊，何况货郎们还说可以按三折的粮食兑换差不多的其他货品也行。小媳妇们纷纷催着丈夫把糊在墙上的纸券又小心翼翼的拆了下来，赔着小心拿去和货郎们换东西。

据说还有那半夜跑去厕所里把纸券捞出来洗干净拿去花用的，引起了好大一阵骚动。

不过周旺能现在却不这么想，想到士兵所说的话，还有货郎们在这里进进出出的传说，顿时感到自己和村人可能是被狡猾的货郎们坑了！

他急急忙忙的就往大院里走，好在始终带着一份小心，才没撞上进出的几个人，走到院内一看，果然是一个集市。

不过这个集市和周旺能印象中乱哄哄的坊市完全不一样，只见一个个由木板做成的货架整齐的排列成队，各种货物都按照品类被放在货架上让人看的分明。在货架前则是几十张长桌，许多穿着义军打扮的人正站在桌后与客人交谈着生意。

最特殊的地方在于，院子的中央位置用一根大木悬挂起一块大木板，木板上挂着一块块小木板，上面写满了文字，不时还有人拿出笔来做出更改。

在木板的旁边有两名系着红头巾的义军站在两侧，时不时大声喊着：“现价四成五，购入五百券！”“现价五成，卖出四百券！”

一名光着脑袋的义军中人站在木板旁，面带得意的喊道：“诸位，诸位，我义军又有一批铁器到货，全部明码标价，诸位可以排队到铁器铺位前排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