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周旺能见闻
“还有铁器！”周旺能的注意力立刻被这吆喝声吸引了过去，这可是庄户人家最需要的东西，不过一贫如洗的屯垦户们用的大多只是石头和木制工具而已。
自汉武帝实行盐铁专营制度以后，就禁绝天下私营铁器，但魏晋以后世家大族的实力越来越强，连本该只属于官府的山林泽湖都可以肆意侵占，更不要说区区铁器了，如果没有自家的铁器工坊，那成千上万的部曲家丁如何能成为世家们依仗的军事力量。
但到了北魏之后，朝廷的权威逐渐上升，特别是在开皇年间，隋文帝实行了严苛的法律管束，重新将铁器专营的权利收了回来。这一举措为大隋朝带来了大量财源，也是杨广登基以来能一直折腾的底气所在之一，但对于百姓而言却算不上什么好事，官府的铁器不但价格高，而且质量次。
铁器监的官吏们才不会关心老百姓用的锄头是不是容易坏，某种意义上说，坏的快更好一些，因为农民们又得被逼着来买新的。但更多的时候则是根本买不到，官营铁器往往被囤积起来抬高价格，农民还得另外出钱贿赂官吏才能买到，以周旺能的家境，别说是逃荒沦落为流民之后，就是在原先在家中耕种的时候都很难搞到一把铁器。
如今听说这里竟然有铁器卖，而且只是使用在农户眼中价值不高的军用券，周旺能跑着窜到铁器铺前，喘着气问：“当真有铁器卖？”
看守铺子的人也是义军打扮，当即答道：“那是当然，我这有铁锄、铁犁、铁铲，都是上好的东西。”
“用那个券就能买？”
“那是当然。”
周旺能指着一把摆在一旁的铁犁，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这把铁犁，多少张券能买？”
那管事伸出一只手掌，三个指头张开：“三百张而已，不过这个是今天的价，明天来就未必是这个价啦。而且我这的货其实就这么多，每七天才领到一批，售完为止。”
按照义军中给出的官价，一张券能换两斤的粗粮，三百张也就是六百斤粮食，其实比起大隋朝的官营铁器价格都高，算得上是暴利了。但是，但是人家大隋朝的官营也好，豪强世家的私营也好，都不会收元浩搞出来的这种白纸票子啊！这种纸卷只需要为窦建德军服劳役就可以获得，比起其他渠道要容易的多了。
周旺能立刻下决心回去以后就收集这种军票，哪怕花点粮食去换，只要能换来实打实的铁器，就是赚了的。顺带说一句，元浩弄出的食堂券打的噱头是可以去义军中的各类食堂就餐或者换取两斤粮食，不过他早就暗中留好了后门，比如一营兵士四百人的营房内设一个饭堂，那么每天就只供应四百一十份兑换额度，也就是说去除掉士卒们就只能兑换十次。
所以指望拿着大笔军票来兑换出大笔粮食其实根本就不可能，放到后世这就是经济危机时银行防止挤兑的办法，但拿到中古时代来用，朴实的大隋子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只觉得虽然麻烦，但是似乎也确实有机会能兑付，那么手头的纸券似乎就有了价值。实则根本不大有人能甩开田间地头的农活去各大食堂排队兑那几十斤粮食，就是有这个精神，来回的开销都不小，只有本地人和四处游走的小商人、货郎们才会去兑付一些，而这些小商人们就是元浩特意留下的口子，如果市面上真的一点兑付都没有，岂不是迟早要被戳破这层皮。
铁铺管事见周旺能不像现在就能拿出足额军票的样子，便对他说道：“老丈，拿不出现票的话就让一让，可以到旁边几处铺子看一看，那里也有许多好东西。对了若是等秋收过后，咱们这里还可以直接用粮食换军票，不过不是咱们义军收，而是商人们来收，不一定按票价就是了。”
周旺能见他这么说，只能收回盯者铁锄头的目光，依依不舍的走了开去。
身后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张管事，我又来了，这次我来的可算早的了吧。两把那种丙等级的铁锄头就行，两百张军票我都带来了，您点点？”
周旺能听着声音好像很熟悉，转过头看去，竟然是常到屯中贩货的赵货郎！想起这厮之前一直在屯中拿些货物兑换军票，却原来是到这来赚差价来了？
大怒之下，周旺能几乎就要上去揪着赵货郎的衣领揍他一顿，只是在周围许多义军的看守下才不敢发作，只得狠狠吐出一口浓痰，才悻悻然的转身去看其他的铺面。
果然和那管事所说，这里不但有铁器这些珍贵的物件，还有不少其他的好东西，比如没沾多少泥巴的大块盐块，一匹一匹的麻布，还有一些简单的针头线脑之类的小物件，看的周旺能竟有些眼花缭乱。
不过也有的铺面挂出了招牌，上面写着已空的字样，周旺能问过值守的义军知道这是七天内的货物已经售空，要等到下一个七天新货到了再开张的意思。
周旺能一番查看之后发现果然和那管事所说的一模一样，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赶紧趁着周边其他人还不知道这种好事的时候，先带着本屯本家的人收集一批军票，抢先买些紧俏的东西才是，这时再一想到之前拿去糊墙又低价换给了货郎的那些个军票，他只觉得一阵心疼。
心疼的无法呼吸之余，周旺能暗下决心，赵货郎下次再踏进屯子一步，就动员老少丁壮打断他的狗腿！
又留恋的看了眼这热闹的市场，周旺能狠狠的跺了跺脚，转身就往屯子里跑去，他要赶紧回去把这件事给办了。这次，周旺能最宝贝的一双草鞋都忘了摘下来。
实际上，这段时间不断有各种各样的人带着各种心思来到这里，他们的表现都和周旺能一样，深感来的太晚。
在周旺能的身后，元浩穿着一身便装一直看着这位明显就是农户头领的人的一系列表现，当看到他急匆匆离去时，不由的对着他的背影露出了自得的微笑。
“将主真是英明，竟然有如此的神机妙算，让四方百姓趋之若鹜，实在是能人之所不能啊。”
站在他身边的王长，也就是周旺能眼中的大管事，一脸谄媚的讨好起元浩来。
“王掌柜，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不要把你原先那一套坏习惯带到咱们义军中来。我要的不是好听的话而是做好事情，如今这只不过是我稍微拿出点物资用来回收一些军票而已，把军票的价格在市场上稳定住，后面我要你做的这个兑换期价业务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是是是，将主放心，我一定做好。”王长忙不迭的点头保证，这些日子的经历实在让他感到不可思议，原本以为是被强人抓住绑架，结果却莫名其妙成了义军设立的这个交易市场的大管事，手下管着几十号人和大批物资。这当家做主的滋味只过了十几天就已经让这个在寺庙里坐了几十年冷板凳的老男人沉醉不已，我一个灵吉寺的和尚怎么就跑到义军里面做了这交易所的大管事，这人生真是奇妙，职业生涯的第二春就这么来了！
现在的王掌柜已经是义军最铁杆的支持者啦。
元浩心中暗笑，这些物资大多是来自上谷郡的战利品，有些是拿出来冲兑市场给军票保值，有的则原本就是要分发给百姓的。
比如那些铁器，虽然有一部分是战利品，但还有一半是元浩从上谷郡搜集回来的铁匠打制的，目的就是分发给屯田的百姓促进生产。现在却被元浩转手要屯民们拿出劳役才能领到的军票来换购，相当于勤勤恳恳的为义军耕种的打工人们为了提高自己的生产效率还得另外加班来换生产工具，简直是相当坑人了。
还好元浩和窦建德商定的田赋没有那么高，四公六民比起曹操屯田的六公四民少了不少，不过经过元将军这么一套操作，可想见的又有不少差额被元将军暗中捞回来了。
不过元浩也不光只盯着这些农户和屯民，割韭菜光割老百姓的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