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吸血的黑蚂蚁
朱珠这一周都住校，周六上完晚自习才回家。
班主任昨天也单独找她催住宿费了，如果周一还不交，她就不能再住校了。
她有点儿纳闷，前两天给爸爸打电话，他明明说隔天就交的。虽然爸爸有种种不是，但在钱的问题上，从没为难过自己。
下了公交车，她看到站台，电线杆上贴了很多打满字的A4大的传单。但她没在意，心想：可能又是骗子的广告吧。
走进小区，传单贴的更密集了，有些还散在地上，被踩满脚印。
她就边走边低头顺眼看了一下，字密密麻麻的，只见粗体加黑比其他字大几倍的“冯淑敏”三个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不敢看下去，加快脚步，默念：不可能，不是的，不会的！
她感到路过的邻居异样的眼光，她还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这就是那家的闺女！”
走到楼下，她盯着楼道门上贴满的传单，怔住了。这几秒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丧失了识字的能力，那些黑色的字，像蚂蚁一般，从白纸里跳到自己的身上，啃食着她。
“冯淑敏是个婊子”，“她和好几个男人乱搞”，“她年轻时和别人乱搞被发现，被单位开除”，“她是个破坏家庭的破鞋”，“她一身的脏病”！
……
这些字，在朱珠的眼前，越发的清晰起来。她干咽了口吐沫，紧紧咬着牙，像是要把这些字嚼碎，吞进肚子。
她故作镇定，颤抖着两只手，将传单一把一把的撕了下来。因为她知道，街坊邻居正在像看笑话一样地看自己。
她把撕下的传单攥在手里，提高声音，笑着说：“真是胡说八道呀，为了抢生意手段真多！”“胡说八道！”她又大声重复了一次！
说完自己便开始后悔，多说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大家只是想看热闹，并不想了解事实。
朱珠走进楼道，把书包背在胸前打开，把撕下的传单塞进包里。她边撕边上楼，一直撕到顶楼，再下到三楼回家。
一进门，她就卸下书包，扔在地上一脚踢开。她进到卫生间洗手，她使劲的搓着双手，那上面有胶水，有墙灰，有油墨，有她洗不掉的肮脏的记忆！
她想，到底是谁要这么污蔑妈妈？是污蔑吧，她竟然迟疑了片刻！
到底是谁？是谁的老婆？是爸爸的债主？是谁？
她拨通了妈妈的手机，这次妈妈接的很快。
“你回家了吗？”冯淑敏似乎已经知道女儿要和她说什么：“传单昨天就贴了，最近我就不回家了。”
“是谁？”朱珠问。
“哼，你以为是谁，是你爸！”妈妈冷笑着答道。
朱珠看到那些黑色的蚂蚁，变成了红色，一个个吸饱了血，她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她不断地问自己，父母除了杀死对方，已经用尽她所知的方法去折磨彼此！
她再给妈妈打电话，妈妈给挂掉了。她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关机！
她感到头疼欲裂，草草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
晚上她梦见，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洞穴里，四处密密麻麻贴满了蚂蚁，没有一丝缝隙。自己也被覆盖着，它们一波一波的钻进她的身体里，黑色进，红色出。她眼看着洞穴铺满了红色，却动不得。
一大早朱珠就被砸门声吵醒，奶奶和姑姑来了。
小区里有姑姑的同事，和她说了传单的事。
奶奶对自己还是一副嫌弃的样子，冷冷的问：“你妈呢？”
“没回来！”她边倒水边答。
“真是丢尽了我的老脸，这都什么玩意儿！”奶奶把手里的传单拍在茶几上。
姑姑拽了拽奶奶的袖子，让她不要说了。
“传单是我爸弄的！”她说出事实。
“当初不让你哥娶这个狐狸精，他就是不听！”奶奶不搭理她。
“奶奶，这传单都是我爸贴的，跟我妈没关系！”她辩解道。
“跟她没关系？她没干这些丢人的事？”奶奶终于看向自己，那眼神就像朝她泼了一盆硫酸，腐蚀着她的皮肉。
她赶紧低下头，她替妈妈感到羞愧，她无法理直气壮。
“给你妈打电话让她马上回来！”奶奶命令她后，又对姑姑说：“给你哥打电话。”
“我爸关机了！传呼也不回。”朱珠说。
“给他留言，10点以前不回来我就死这！”奶奶尖着嗓子喊。
朱广文先到家了，一进门就被奶奶扇了几巴掌。
“你是嫌我活的久吗？想气死我吗？”奶奶边打边低声骂道。
朱珠心想，奶奶终于来教训爸爸了，以前求都不来。
“你们在家打死我都不管，你这家丑到处张扬，让我老脸往哪搁？”奶奶火冒三丈，“当初我就不同意，你死活都要娶她。红颜祸水，既然结婚了你就得自己忍着。还生不出儿子！”奶奶斜眼瞟了一眼朱珠。
“哥，到底怎么回事？”姑姑小声问。
爸爸只低头抽烟不回话！
“你这么闹，是要离婚？我告诉你，我没进棺材前，你们谁都不能离婚，别给我干这些丢人现眼的事，除非我死！”奶奶指了指爸爸又指了指姑姑。
“我没要离婚！”爸爸又点起一根烟，放到嘴边，“我就是给她个教训，让她听我的话！”
“嫂子这些年没少帮衬你饭店的生意，对咱家人都挺好的，爸生病都是她在医院托的关系。”姑姑劝道。
“有些事你们不知道！”朱广文把在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奶奶骂道：“我告诉你，她就是妓女，你也得过，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朱珠听到奶奶说出妓女这个词有些惊讶！
父母吵架时，朱珠想过很多办法，哭闹着恳求他们不要吵了，下跪哀求他们不要吵了。
她给爸爸的家人，给她的奶奶打过电话求救，她哭喊着对奶奶说“奶奶，求求你们来管管我爸爸吧，他拿刀要砍死我妈，我好害怕，求求你们来我家吧”！
她多么希望奶奶对她说，别怕，我们马上就到。可是电话那头，只有奶奶冷冷的声音“死不了，天天打都没死”！
从那以后，朱珠就再也没有因为父母吵架向爸爸的任何家人求助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