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怎样理解纪录片
纪录片一直是行业内的沉重话题,做纪录片难,看纪录片难,播纪录片难。但是依我看来,对于纪录片爱好者和从业者来说,认识和理解纪录片恐怕是最难的。
我们这个时代急剧变化,变化的人、变化的事、变化的城市、变化的人心……其实,这正是一个拍纪录片的大好时代。“历史的存证”与“时代的见证”在这一刻合而为一,融在一起,它不再是“记录”的结果,而是实实在在地通过“纪录”成为了一种功能。
一方面,我们在整体上把纪录片看作是一种“社会实践的再现系统”,这是承认它与社会意识形态及发展进程紧密相关。它在社会实践的过程中生产并复制着社会文化的意义、观念和意识,特别是那些依附于媒体的纪录片。主流的社会意识形态具有引导社会观念和意识的特权,并且赋予媒介一种再现社会实践的特权论述。这种特权论述,要求依附于它的纪录片,根据主流意识形态所需的内在化标准,去诠释人们所面对的那个世界。从这个意义讲,在媒体中,尽管纯粹意义的“纪录片”不再景气,但观照社会变革、表现民众生活、反映时代面貌的纪实类节目却是媒体内容的主流。其实,无论是纪录片还是纪实性节目,都是在为不断变动的真实世界提供一种稳定性,将影像冻结在画框内,以供后来人去解读。
另一方面,我们从作品的角度,把纪录片看作是“作者对客观世界的感悟与思考并进行艺术化表述的结果”,这是强调纪录片创作的主体动机和风格化的重要性。其实,任何一个纪录片作者,无论是有意或无意、承认或不承认,都必定将自己的思想、情感、观点带入作品,对社会和人生发表意见,特别是那些“独立制作人”。纪录片的品格,本质上是自由精神和独立人格,它是自由话语和个体动机的张扬,有时甚至是站在个人立场对主流话语权的反叛。独立纪录片制作人的价值就在于,他们能不受功利诱惑去用自由的心灵独立地对客观世界发表意见,这种诱惑包括政治的和商业的。客观世界是个多义性的存在,这为人们提供了认识它的多元可能。从这个意义讲,独立纪录片尽管带有某种反主流意识形态和强烈的个人色彩,但它仍然应是温暖的、善意的、真诚的。从纪录片创作的历史和实际看,其实,无论是代表个人的观点、社会的观点,还是政治权威的观点,纪录片都必定会表现出理性的动机。
当今,媒体的商业化确实大大挤压了作为社会鉴镜的纪录片的展示空间。那些不能在媒体播出的纪录片,很多不得不变成所谓的“独立纪录片”,那些执着的纪录片创作者,很多不得不成为所谓的“独立制片人”,这的确是时代的悲哀,但却不应该是那些执着的纪录片创作者的悲哀。因为,他们能于“执着”中获得自我张扬和心灵的满足,尽管这种张扬和满足是有代价的。
我欣赏那些执着的创作者,他们的故事与他们的作品一样有趣和多样。这套书迄今为止展示的四十五位纪录片创作者,就是四十五个不同的故事,他们自己所做的四十五段讲述,就是四十五个心灵的自白。其中,无论是喜是忧,是苦是乐,是得意还是无奈,是激情的感悟还是理性的思考,都带着“执着”的温度。从中我们也能感触到当今中国纪录片界不被关注的年轻一代的所思所想和所作所为。更值得欣赏的应该是为这些“执着的创作者”搭建展示平台的人们。清影工作室连续三年,每周一次,制度性、志愿式地为这些年轻的作者组织放映和组织交流,在当今充斥着商业的氛围中实属不易。其实,这也是一种“执着”。
无论对于那些渴望被关注和被认同的纪录片创作者,抑或那些默默为他们搭建舞台、展示交流的组织者,这种殉道者式的执着,不仅来自爱好,而且来自责任。这多少有些悲壮,但是,这种执着,难道不值得我们所有的纪录片工作者,无论是媒体的还是独立的,去尊敬和喝彩吗!我欣赏清影工作室提出的“以影像温暖世界”的口号,因为它是乐观的、善意的、蕴含着希望的。如果,这能成为纪录片工作者的一种心态、一种信仰,那么无论独立不独立,纪录片都会弥散出心灵的温度。
钟大年
2012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