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战斗
梁国桢
当了骑兵
在我七岁的时候,母亲因病去世了。当时,家里的生活十分贫困。父亲担心养不活弟弟,就把三岁的弟弟卖给了一个做买卖的外地人。
我小的时候,还在家乡的小学念过几年书。从十五岁开始,我就在本地给别人家打短工、放牲口。在此期间,在盐池县侯家河乡井沟村,韩福堂家当了一年长工。随后,又到侯家河狼沟李有发家当了一年长工,主要是给李家放羊。放羊的活,要赶早出门。早饭吃的是黄米黏饭、炒酸菜。晚上回来得很迟,吃饭都到夜里了。起先,李家还给我带点干粮,中间饿了吃上几口。后来,李家有意无意的不给干粮了。我知道他们家抠掐得很。有一天,李家又不给我带干粮,我就把羊放在他们家门口。李有发的儿子小李伍生气了,说:“你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这个瓷器活。”
我为了不饿肚子,和小李伍顶了嘴:“你没有金刚钻,就不要雇我这个人。”
新中国成立了,我回到了家乡。入社以后,我在生产队里参加劳动。我在队里干了一年活,被评为生产劳动积极分子,队上让我到乡里开会。那时候,乡上的会场里还没有凳子,用一些长木梁,两头用石头支起来当坐凳。我被安排坐在前排的木梁上。当时,张永锦是乡长,他站在台上给大家讲话。他一边讲,一边用眼睛瞅瞅我。那时,我已经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一米七几的个头,可以说是一表人才。我虽然坐在木梁上,但腰板还是挺得直直的。
散会以后,张永锦乡长叫住我,问了几句话。然后说:“今年的征兵工作开始了,你想不想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
我一听要当解放军,既高兴又激动,赶忙回答说:“我愿意!我愿意!”
“你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张永锦乡长说。
我赶紧跑回家,跟父亲说了我想要参加解放军的事。父亲一听,立即同意了。就这样,没过几天,我就穿上了军装,正式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当时,部队驻扎在金积县余家桥。我到了部队看到,军营里有许多战马,这时才知道,我是骑兵。
在新兵训练营里,头件事是学习骑马和训练战马。我分到的战马是一匹蒙古种枣红马,要个头有个头,要毛色有毛色,就是脾气特别地犟。刚开始,我往它跟前一走,它就瞪着眼睛,鼻孔里喷着粗气,又踢又叫,很不好亲近。十几岁时我曾放过牲口,经常骑着驴、骡、马漫滩里跑。因此,我早就摸到了一些如何亲近和调教马匹的办法。我用自己的办法,很快和蒙古种枣红马成了配合默契的好朋友,它的战术动作学得又快又标准。后来,在我们与叛匪的一次激烈战斗中,这匹枣红马还救过我的命。
在新兵训练营里,要学习的第二类科目是马上劈刺和马上射击。在第一个训练阶段结束后,我和枣红马已经达到了形神合一的境界,战马好像是我身体的一个组成部分。我的每一个战术动作,枣红马都能心领神会,不出差错。因此,我的马上战术动作完全符合实战要求。
新兵营训练结束后,我被分到骑兵第一师第四团骑兵机炮连当战士。不久,又把我调到骑兵二连。骑兵二连是战斗连,因为我的军事动作好,被连长看中了。一天,连长找到我,说:“小伙子精干、聪明,调你到连部当通讯员。”
这样,我就当上了骑兵二连的通讯员。
不久,我们骑兵四团接到了上级下达的战斗命令。
平叛战斗
1958年,兰州军区下达命令,调骑兵第一师参加剿匪战斗。我们骑兵四团接到命令,从驻地出发,经过中宁、寺口子、白银市、兰州,到达了临夏。
在我们部队到达之前,临夏合作自治区夏河县的一个镇子,叫阿木曲呼,已经被叛匪占领了。这些叛匪,把镇子上供销社里的东西都抢光了,老百姓吓得东躲西藏,不敢上街。
这股叛匪躲藏在镇上的一座寺院里,寺院是用青石板一层一层建起来的,院墙上设有抢眼。我们骑兵四团和一团先上去了,从四面八方把叛匪包围了好几层。我们从下午围住叛匪,一直打到第二天天亮,还是打不下来。叛匪们躲在寺院里不出来,一直从墙上的抢眼往外打枪。部队领导请示了兰州军区,派来了飞机,向叛匪投燃烧弹,把叛匪从寺院里驱逐出来。我们早就在寺院门口架了机关枪,叛匪一出来,机关枪一齐开火,把这股叛匪全部歼灭了。这是我参军以来第一次参加战斗,并且是我们打了一个胜仗。
战斗结束后,后勤补给都送上来了,部队准备就地休息一周。因合作自治区禄曲县赛银滩聚集了两三千叛匪,危害极大。部队接到命令,骑兵第一师三个团,加独立一、四团,兰州军区派步兵独立二团,共计六个团,围歼叛匪。我们部队接到命令后,为了不惊动敌人,走了一夜,到达了指定地点。凌晨五点,六个团的战斗同时打响。信号弹一个接着一个发出,四面八方都是信号弹。谁知黑天半夜的,我们往前多走了一道沟,叛匪从我们一、四团的结合部溜走,上了雪山。于是部队撤回禄曲县休整了一周。一周后,这股叛匪从雪山上下来了。
上级的军令又下来了。还是六个团,再次包围了这股叛匪。这一仗我们打赢了,但是打得很惨烈。我们团还是在夜里围了上去。我们连跟着连长顺着山坡冲了下去,因为不熟悉地形,一下子冲进了敌人堆里。我们一看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就挥起战刀,与敌人打作一团。我们团长是个四川人,他亲自带着一连从东边打敌人,伤亡大,他命令我们二连马上赶到战场。可当时我们二连已经冲进敌人窝里,与敌人开展激战。连长命令我赶快给团长送信,报告二连的战况。我骑着自己的枣红色战马,就像一个燃烧着的火把,在敌我混战的缝隙里飞驰穿行,子弹在我的脖子两边飕飕地飞。敌人喊着:“活捉!活捉!”
这时团长看见我骑马飞奔而来,命令战士用机枪掩护我。枣红马好像会躲避子弹一样,驮着我跑到了团长面前,我向团长报告了二连的战斗情况。团长问我:“刚才你害怕不害怕?”
我回答说:“我不害怕!”
团长说:“这个通讯员能立功。”
这一仗,一直打到晚上八点,基本上全歼了叛匪。我们的伤亡也很大,我们连的副指导员、一排长、兽医、报话员牺牲了,有十几名战士也牺牲了。我们部队在黄河西边的玛曲县休整了十天。后勤部门上来了一百多辆车送补给,有电台、弹药、食物、被褥、鞋袜,还有补充的新战士。因为我在战斗中的表现,团里给我记了一次三等功。但是我心里明白,是枣红色战马救了我的命,是它从枪林弹雨中把我驮到了团长的面前,这个战功也有它的一份。从此我懂得了“战马是骑兵无言的战友”这句话的意义。
这次战斗刚刚结束,敌情又来了。距离此地四五十公里,有座石头山,山上有个石头洞,里面藏了一百多个叛匪,都是精锐。我们赶紧吃了点东西,部队集结向石头山出发。沿路的地形比较复杂。我们在山沟里的一条小河边上,骑着战马崎岖前行,两边石头山的山崖尖就像切开的西瓜牙一样。红土亚河这一带还有一些叛匪的散兵,爬在山上偷袭我们,向我们打排子枪。
由于我们是连续作战,已经比较疲劳了,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打瞌睡。突然,一阵排子枪打过来。我和连长赶快跑到小山坡下,我们指导员孙乐,连人带马掉进河里的一个漩涡里,人也不见了,马也不见了。在我附近的战友涂兴云(四川人),被敌人打中了头部,当场壮烈牺牲。过了一会儿,指导员从河里上来了,背包和衣服全都湿了。
我们赶到石头山,把叛匪包围了。到了夜间,敌人从石头洞里的抢眼往外打枪,我们又牺牲了几个战士。我们一直围到天亮,开始喊话:“缴枪不杀!缴枪不杀!”
敌人不投降,继续从洞里向外打枪,我们一个排长徐德昌中弹牺牲了,重机枪手陈自贤(陕西人)也中弹牺牲了。优秀班长刘军(陕西人)被敌人的子弹打中肚子,血流不止,他疼痛难忍,大声喊道:“给口水喝,给口水喝。”
我们已经没有水了,石头山上也没有水。我们的战友刘军同志,直到牺牲前,也没有喝上一口水。
就这样,我们一直围到中午十二点,敌人还是不投降。团首长决定组织敢死队,直接打进洞里消灭敌人。
王仁旦排长带头报名,要求带队打进洞里消灭敌人。跟着有几十个战士报了名。王仁旦排长带着敢死队到了山洞前,继续向山洞里面的敌人喊话:“缴枪不杀!缴枪不杀!”
没想到,山洞里的敌人全都出来投降了。
从打石头山这一仗开始,我们也没吃没喝,人困马乏。为了防止投降的叛匪生变,我们把缴获敌人枪支上的枪机全都下掉,装进布袋里让牦牛驮上,把没有枪机的枪支让俘虏背上。下山后,我们准备吃点东西,刚吃了几口炒面,这时又从山上跑下二三百叛匪,他们带着家属,打着白旗子来投降。为了肃清石头山的残匪,团长命令各连单独进行搜山行动。各连的搜山寻敌战斗进行了一个星期,打了几次小的战斗。其间没有休息过,也没有吃上一顿饱饭,指战员爬山已经很吃力了,有的战马也累垮了。
就在这时,部队接到上级命令,修整十天。我们到了驻地,各连开始宰牛宰羊充饥。随后城都军区派来了飞机,给我们空投下了大米、白面、腊肉、罐头、压缩饼干和压缩面条等食物,我们骑兵的后勤部队赶着牦牛队,也给我们送来了军粮和战马的饲料。在这十天的修整中,一日三餐好饭菜,还有手抓牛羊肉。经过这十天的修整,我们骑兵团又是兵强马壮,指战员都做好了战斗准备,随时等待上级的作战命令。
我们在修整时,各连都安排了哨兵,昼夜观察敌人的动向。一天凌晨,哨兵发现三个骑马的叛匪,身上背着叉子枪向白玉寺走来。哨兵埋伏起来,等叛匪接近时大喊一声:“不要动,缴枪不杀!”
三名叛匪举手投降了,哨兵把他们带到连部审问。我们连长马敏同志和翻译向叛匪讲了党和军队“缴枪不杀”的政策,又给他们三个人吃了饭喝了茶。三个俘虏很受感动,说:“共产党解放军真好,我们三人愿意赎罪。”
接着他们交代了在深山老林中有个地名叫“年宝一日晒”的地方,里面藏了一百多名叛匪。这股叛匪很顽固,还带着家眷和牛羊。由于“年宝一日晒”地形复杂,山地崎岖,道路艰险,很难进入。这里一年三季阴雨连绵,有时还下冰雹,冬天更是大雪封山。据说这里一年四季中只有一天是晴天,能见到太阳,所以得名“年宝一日晒”。叛匪认为这里是他们保命的天堂。
我们连长了解到这些情况后,立刻向团长做了汇报。团里通知我们二连连长马敏和指导员孙乐接受战斗任务,让三名俘虏带路,快速行动,争取一举消灭“年宝一日晒”的这股叛匪。团政委徐志亮和参谋长刘志珍同志跟我们连一起急行军,向“年宝一日晒”开进。行军的路上,果然雨一直下个不停,道路上都是像篮球和排球大小的鹅卵石,非常难走。我们在行军途中,山上茂林里隐藏的个别叛匪突然向我们部队打冷枪,团政委的警卫员毛治国同志后背负伤。部队继续前进,不予理睬。赶到下午七点钟,我们连到达了“年宝一日晒”的山脚下。这时,天也快黑了。
怎么才能消灭这股叛匪呢?我们团的领导和连队领导研究进攻的战术,让三名俘虏详细介绍进入“年宝一日晒”路线和复杂险峻的地形,通过翻译确定俘虏没有说假话。俘虏还建议:乘着天黑下雨摸上山去,山里的叛匪根本想不到解放军来了。三个俘虏熟悉山形,愿意分头带着解放军上山包围叛匪。团领导和连领导经过研究,确定了这个作战方案,并下令部队立即行动。我们把战马和行李全都放在山下,乘着黑夜,轻装冒雨悄悄向山上摸去。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山地陡峭,十分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山去,不是伤就是亡。但是在团连领导的指挥和带领下,我们发扬不怕苦、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在雨夜里艰难爬山前行,大家的衣服全都被雨打湿了,但是没有一个战士掉队,终于在天亮之前到达了指定的阵地,做好了战斗准备。
这时天渐渐亮了,雨却还没有停。我们看见叛匪驻扎在一个较大的山谷里,山谷山上下有几十个帐篷,还有许多群牛羊。叛匪们果然还在睡大觉,一点也不知道已经被我们团团包围了。我是连部通讯员,一直紧跟在连长身边。连长马敏命令我说:“梁国桢,赶快打一发红色信号弹!”
信号弹就是作战的命令。顿时全连的机枪、冲锋枪和步枪一起猛烈地向叛匪的帐篷开火射击。叛匪们被我们打得晕头转向,乱作一团,只听得叛匪和他们的家眷在帐篷里乱哭乱叫。我们开火打了十几分钟,叛匪没有回一枪。这时连长马敏命令停止射击,叫翻译喊话,让敌人投降。埋伏在四周的同志们也都大声喊道:“缴枪不杀!缴枪不杀!”
山谷里到处回想着“缴枪不杀!”喊声。叛匪见无路可逃,举起了白旗。这股叛匪被我们捂了麻雀,活着的全部缴械投降。我们活捉了叛匪头子,缴获了叛匪的枪支弹药和战马。这时连长马敏又命令我说:“梁国桢快速向团长报告,敌人全部投降,我连没有一人伤亡。”
我回答说:“是!保证完成任务。”
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团部,向团长报告了战况。团长听了高兴地说:“好!好!好!这一仗打得漂亮。”
这次战斗结束后,我们连返回白玉寺继续修整。
我们在黄河西边休整,河东的叛匪却不消停。这股叛匪的总指挥叫丹巴亚羔,他叫手下从河东射箭到河西,箭杆上捆绑着信,信上还写着叫我们解放军投降呢,确实嚣张得很。
我们表面上继续在休息。实际上已有一个工兵营在黄河上游五十公里处搭建浮桥。原想赶天亮把浮桥搭建成功,我们骑兵通过浮桥奇袭叛匪。但是天亮了,浮桥还有一段没有搭成。为了防止叛匪破坏浮桥,部队首长抽调步兵先行通过浮桥,到河东守住河边的一个山头,掩护工兵继续搭桥、铺木板。果然,丹巴亚羔派了一百多精兵来破坏浮桥。这股叛匪被我们埋伏在河东山头上的步兵全歼,带队的头头也被我军活捉。这个小仗打完了,浮桥也修好了。
但是,当我们骑兵通过浮桥,追到丹巴亚羔的帐篷时,才发现叛匪全跑光了,丢下了一百多个空帐篷。叛匪也是骑兵,骑着马跑了。天下着雨,我们连天连夜地跟着追击敌人。叛匪觉得形势不妙,就这面一股、那面一股的分散了逃跑。我们团追击的这股叛匪有二三百人,我们紧追不舍。久支县委派出熟悉地形的当地干部给我们做向导,我们消灭了十几个小股叛匪,活捉了一部分,也有投降的。当地的叛匪听说解放军消灭了多少多少叛匪,害怕了,最终出来投降了。其实,这些叛匪大都是当地穷苦的老百姓,因为受到欺骗,不明真相,稀里糊涂的跟着当了叛匪。他们投降后,有的给我们带路,继续追击逃跑的叛匪。我们翻山越岭地走,从早上一直走到十二点了。我们问带路的人:“还有多远?”
带路的人说:“快到了,快到了。”
果然,在前面的山里发现了一股叛匪。其他连队迅速占领了东西两个山头的有利地形,我们连守住山口。战斗打响之后,东西两座山上的部队一起开火,打压敌人。有一部分敌人向后上山跑了,有一部分敌人往山下的山口跑来,正遇上我们连在山口等着他们,我们用机枪扫射叛匪,消灭了他们。在这次战斗中,我旁边的战友马金川牺牲了,马成有左臂挂了花。
这次战斗结束后,部队作短暂的休息。县委书记和县长带着人来慰问部队,送来了面包、饼干,大标语上写着——向解放军学习。县领导问我们有什么需要,我们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希望把我们牺牲的战友们集中起来安葬。
打完河东这一仗,天气凉了。我们骑兵第一师五个团,回到临夏休整过冬。到了第二年三月,部队开进与久支县连着的阿坝地区。
到这时,大股的叛匪已经被消灭,剩下的叛匪人少了,也解散了。但是,我们休息了,这些零零散散的叛匪不休息。他们在夜里偷走了我们十几匹战马,其中有一匹是我们曹团长的战马。我们部队也化整为零,分连、分排、分班,到处搜查敌人。当时,我已经当上了班长。在搜查时,我发现山下冒着烟呢,原来有三个敌人在烧茶喝。我带着班里的战士悄悄摸上去消灭了敌人。这次战斗结束后,我们回到临夏,团里又给我记了一次三等功。
1960年,我们部队俘获了二三十个敌人及其家属。这些敌人投降了,有一个想跑,我鸣了一抢。战斗结束后,我们全班立了集体三等功。只有我一个人受到了批评,领导说我给俘虏补了枪,违法了纪律。
这次战斗结束后,部队撤回了临夏。团领导指名说:“梁国桢同志进天水步兵学校,住校学习。”
就这样,我进了天水步兵学校。
我从学校回来以后,团领导宣布说:“梁国桢作战勇敢,立了战功,是个英雄,让他当排长。”
于是,我就当上了排长。
临夏娶妻
由于我们是骑兵部队,平日里还要进行马上军事训练。因此,部队的驻地距离城镇比较远。部队驻地有军人服务社,为战士们提供一些必要的日常生活服务。服务社里有理发的,我也时常到那里理头发。
服务社的理发员叫张永福,理发的手艺比较好,我也老是让他理发。我让他理了三次头发以后,也算是相互熟悉了。有一次,我又去理发。张永福一边理发,一边透问我:“梁排长,你是哪里人?”
“我是宁夏人。”我回答说。
张永福又问:“你成家了没有?”
“还没有成家呢。”我回答说。
原来,张永福是想把他的小表妹韩永秀介绍给我当对象。我表示先见见面再说。张永福说:“明天你休息,去见见这位姑娘。她家住在城里前进路八号。”
第二天,我向上级领导报告了此事。得到批准后,我骑着战马进城了。部队驻地距离城镇五公里路。当时,军队已经实行了军衔制。我穿着军装,戴着大盖帽,挎着盒子枪,骑着战马,威风凛凛。因为心里想着要去相亲,一溜烟我就进了城,并且很快找到了前进路八号。
八号门前正好有一个电线杆子,我拴住马,走进院门,看见一个姑娘正在洗衣服。我就问她:“这里是不是张永福家?”
姑娘瞄了我一眼说:“是的。他不在家。”
她仍然低着头洗衣服,再也不看我一眼,也不招呼我进屋坐。当时,我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看到院子里的墙上立着一个上房的梯子,我就坐在那个梯子上,等张永福回来。
梁国桢 (老照片)
等了一会儿,张永福回来了。他热情地把我让进屋里,倒了个茶,互相做了个介绍。然后对他表妹说:“照片你看了,现在人你也见了,你看咋个样?”
她还是低着头,不看我,也不吭声。其实,在之前张永福已经对他表妹说了我的情况。我看姑娘长得小巧,挺可爱,心里也很喜欢。可是,她才十八岁,还在念书,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年龄差距大,人家可能不同意。我又不能像骑着战马追击敌人那样,追着问她愿意不愿意,只好骑着马回部队了。
过了几天,我又去她家。那时物资供应比较紧张,也买不到什么礼物送给她,我就给了点粮票做礼物。这一次,她还是没有表态。后来我才知道,在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已经同意了,只是害羞,不好意思说。她表姐说我年龄大,长得又黑。她还辩解说,脸黑是太阳晒的。
当时,我不明底细,就想从她父亲这边打开缺口。她的父亲是个鞋匠,开了一个小门面。我就到鞋铺里看他,买了一碗炒面,给了老人半斤粮票和六角钱。过了两天,我在军用服务社买了点心,买了一条黄金叶牌香烟,又去看望老人,老人家表示同意这件事了。之后我经常看望他。我去的次数多了,别人就问老人家:“那是谁呀,怎么老是来看你呢?”
老人家回答说:“那是我的尕丫头找的个尕排长。”
介绍人张永福也问老人:“人咋样?”
老人说:“好的呢,买炒面,十块八块给的呢,每月买的黄金叶,经常给点粮票,还给我买了衣服。”
就这样,一来二去,他们家人都同意了,我的对象也算是谈成了。那时部队干部结婚要排队,安排休假。当时,我还是比较犹豫的:要是先结婚呢,她才十八岁,还在念书,她母亲早就去世了,可怜得很;我参军离开家已经七年,家里有一个老父亲,一个大龄的哥哥还没有结婚。先休假回宁夏老家探亲吧,可是又担心婚事。总之,我的心里挺矛盾的。究竟该咋办呢?我一时拿不定主意了。我去找指导员说了情况。指导员对我说:“你休假走了,婚事咋办呢?你还是先结婚,再带着媳妇一起回去探家。”
我听了指导员的话,就和韩永秀到临夏市城镇公社领取了结婚证。1962年6月10日,在我开始找对象的二十天之后,我和韩永秀在她家里办了喜事。那天,我给了老丈人一百元的礼钱,老人家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多的钱。新房的床上,放着我们解放军的军被,上面蒙了五尺宽的红被面,新娘子穿着我给她买的天蓝色的衬衣。就这样,我们结婚成了家。
婚后第三天,我带着新媳妇回宁夏老家探亲。我们从兰州乘火车,直达青铜峡火车站。从火车站乘车到金积,离家还有十多里地。那时,军人出行、探家,都穿军装。我也是一身戎装,头戴大盖帽,身上仍然挎着盒子枪,而且身边还带着一个漂亮的新娘子。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们俩一路走来,也是一道风景线,不知引来了多少新奇的目光。回到家时,天色已晚,老父亲一个人在家。老人家一看到我突然回来了,还带着个媳妇,就大声喊了起来:“梁国桢当兵回来了,带个媳妇回来了!”
我知道,老父亲这是高兴的给人夸呢。邻居和乡亲们听到我父亲的喊声,三三两两的都来家里看望我们,老乡长张永锦也到家里来了。乡邻们你一言,他一语,问长问短,热闹得很。年龄大一点的乡亲都说,梁国桢出去的时候是个穷娃娃,放牲口的,给别人当长工,现在出息了,有本事。乡亲们夸是夸,但是我心里很明白,这都是共产党和人民军队对我教育和培养的结果。
第二天,老父亲宰了只兔子,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顿兔子面。我们回来了,生产队上特别照顾,给了我们家十斤黄米,这些黄米我留给了老父亲。我们在家住了一个星期,走的那天,老父亲把家里养的一只小山羊宰了,做了顿饭,给我们送行。临走时,我给老父亲留了六十元钱。老父亲执意要送我们,他借了自行车给我们骑上,他自己也骑着自行车,一直把我们送到青铜峡火车站。他回去的时候,把两个自行车用绳子拴在一起,骑回家了。那时,我的老父亲在生产队里放马呢。
我们回到临夏后,在老丈人家旁边租了一间房子住。在那里,我们的两个女儿出生了。后来,我们骑兵第一师调防新疆。我调到骑兵第二师,仍然留驻临夏。到了1966年12月,我转回吴忠武装部工作。1969年,因工作需要,我又调到永宁县武装部工作。
梁国桢和韩永秀 (2019年8月9日) 严新仁摄
回到宁夏后,我们又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现在,我和老伴在一起已经生活了五十八年。年轻的时候,为了孩子的事,我发过脾气,虽然是随后和好,但是我心里一直比较内疚。有一次,我问她:“我当时发脾气那个样子,你为什么不跑?”
老伴说:“我嫁给你了,打死也不跑。”
1979年,我当了二十三年兵后,脱下军装,转业到永宁县交通局工作至退休。我们的连长叫马敏,调到宁夏军区任修抢所所长,后来转业到吴忠市体委工作。我的儿子结婚时,我还专门去请他喝喜酒。
现在,我已经八十五岁了。但是,我所说的这些故事,特别是那几年的平叛战斗,就像用刀把字刻在石头上一样,永远刻在我的脑海里。那些为了维护祖国的和平统一,为了美好的新中国而牺牲了自己宝贵生命的战友们,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作者简介:
梁国桢,1935年3月25日出生,中共党员,小学文化。1956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在骑兵第一师骑四团任战士、通讯员、班长、排长、团参谋、新兵连连长等职务。在参加平叛战斗期间,两次荣立三等功。后任吴忠县、永宁县人民武装部营职参谋、助理员。1979年转业到永宁县交通局任副局长、总支副书记兼党支部书记(正科级)、工会主席。1989年,被永宁交通局评为先进工作者;1989年,被中共永宁县委评为先进个人;1990年,被永宁县“安全杯”竞赛领导小组评为先进个人;1991年,被永宁总工会评为重视支持工会工作党政领导干部。1995年退休。
梁国桢 (2019年8月9日) 严新仁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