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父亲,请您原谅
那天,正在午休的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营部通讯员手中握着一封加急电报,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笑容,一种不祥之兆涌上心头。展开电报“父故速归”四个大字凝固在眼前。
父亲将不久于人世,我是有些心理准备的,可万万没有想到他老人家走得这么急。
去年底,二哥在来信中谈到了父亲的病情,“精神每况愈下,全身浮肿,食量大减”。当时父亲心里极想见见我这位三年没回家的儿子,嘴里却又一再叮嘱我不要挂记他。本想年关回去看看父亲,顺便给老人家做个七十大寿,这是父亲近些年最大的愿望,也是我们做子女的最大心愿。可事不凑巧,这期间我从机关下到坦克营当教导员抽不开身,于是我便把探家的日子安排在年后,谁知这竟铸成了我终身的遗憾。
列车在夜色中飞奔,我伫立在两厢之间的车门前。寒风在耳边呼呼,泪水在眼中盈盈,父亲的音容笑貌不断在脑海闪现……父亲一生从未出过远门。一是家境不好,再是外面没有熟人。近些年家里情况逐年好转,加上我又在广州当兵,父亲很想来广州看看世界。前年夏天,父亲准备随我同下广州,谁知临行前老人家突然发病,我想向部队请假等几天,父亲没同意,我只好先走了。
去年春天,父亲准备随大姐来看我,而我却刚好要带部队到外面训练,后来说好我今年探家一定带他到广州转转,可我人还未回他却先走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列车终于靠上了洞庭之滨的岳阳车站。走出站台,我急忙登上开往本镇的汽车。八十多里的路程,汽车竟跑了三个多钟头,好象有意与我过意不去。赶到镇上,已是下午一点,几个熟人见我回来,连忙找来小四轮将我送到三公里外的老家。
到了,快到了!我的心几乎蹦了出来。远远望去,老家门前搭起了草棚,贴满了挽联,一大群人朝着公路的方向张望着,等待着。突然,所有的人向我涌了过来。
年过半百的大姐没等我下车,一把抱住我放声痛哭,两个兄长也纷纷前来询问情况。我一言不发,推开众人便向屋里跑去,可堂屋空空,冷气阵阵,什么也没有了。
父亲走了,永远地走了……我站在门口,一时呆了。这时,悲伤过度的母亲跌跌撞撞从房里跑了出来,大声地叫着我的小名。我拥着白发苍苍的母亲,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后来,二哥告诉我,本想等我回来再送父亲的,可电报拍了四天仍不见人回,家人怕我回不来,只好将父亲送上山了。
晚上,我随哥姐上山给父亲烧纸,走了不到一公里,就见空旷的荒地上隆起了一堆新土,我知道那是我父亲的新家。
我跪在父亲坟前,任开闸的泪水奔涌而下。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默念道:“父亲,原谅我吧!原谅你这个不孝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