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赵春晓蹲在路边,抽着烟卷,心里不知所措。
虽然早已换了一套干净的工作服,但还能闻到煤的味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叫自己干了这一行呢?煤的味道早已经渗入骨髓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身打扮来迎接父亲是不是合适,只好看着天上飞着的鸟儿发呆。
从记事起,父亲就已经在精神病院了,每到周末,母亲就带着自己去看爸爸。小时候不懂事,因为周末聚会总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还觉得挺好玩的,但渐渐的,随着年龄的增大,他开始知道父亲是家庭的最大拖累。
可母亲是那么地深爱着父亲,为此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母亲毅然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毫无怨言地照顾着自己,照顾着父亲。作为儿子的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为了帮助母亲,自己在中学就辍学了,虽然母亲百般责骂,自己还是铁了心的要为这个家而出一把力,最后,无奈的母亲妥协了。现在的自己,已经是一个熟练的煤矿工人了。
听母亲说,自己这个略带女性化的名字还是父亲取的。当时母亲还没怀上自己,有一天父亲突然问母亲:春晓呢?母亲还莫名其妙。之后不久父亲就出了车祸,昏迷不醒。母亲生下自己后,为了纪念父亲,就用了这个名字。说起来,父亲应该是个幽默的人吧?
可是,父亲对自己的态度很奇怪,悄悄看自己的眼神也很特别。不过,也许是自己多疑的缘故,也许是父亲有病的缘故。总之,只要有母亲在,自己就不介意。
昨天突然接到电话,父亲要回来了。这本来是全家人翘首盼望多年的事情,然而,母亲却已经不在了。一想到自己要单独面对陌生的父亲,赵春晓就觉得难堪,他不知道父亲是否也同样的尴尬,但他心里很清楚,父亲并没有任何别的地方可去。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长途公车开来,赵冬雷和张语秋下了车。赵春晓看到后,缓缓站起身来,丢掉手中的烟卷,迎上前去,说了一声“回来了”,便伸手去接父亲的包裹。
赵冬雷瞥了一眼满地的烟屁股,冷着脸,只是点点头,偏过头去不看自己的儿子。
“是小赵吧,你好你好!”张语秋赶紧过去寒暄了两句。
赵春晓看到张语秋这么热情,有些发懵,他知道这是陪着的义工,于是含糊地跟着说“好好”,便一个人走在了前面带路,赵冬雷也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张语秋看看赵春晓,又看看赵冬雷,觉得这对父子还真有意思。
赵春晓工作的地方是煤矿矿井,远离市区。所以矿工们都将家安置在了附近搭建的临时简易房间里,他们平日下井,都是连续十几天的作业,很少回家,只有老人和女人孩子们在那里住。
沿着山路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才看到大路。正前方是一片开垦出来的平地,整整齐齐排列着数十栋平房,这里正是矿工们的家。
正是傍晚时分,女人在房前的煤炉子上炒着菜做着饭,孩子们则在前坪追逐打闹,不时传来清脆的童声,老人们则悠闲地聊着天,喂养的鸡鸭也在快活地游荡,恍若世外桃源。
赵春晓并不停留,埋着头径直走去,看来他在这儿的人际关系一般,不时有人对他们三人指指点点,却没有上来打招呼。
很快来到一个僻静的房间,赵春晓停住了脚步,打开挂锁,推开房门,然后转身面对两人。还没开口,脸上已经红了。
“我是请假出来的,”赵春晓含含糊糊地说道,“等会我还要下井挖矿,半个月都不会回来。房里有热水器,你们可以先洗个澡,衣柜里有些旧衣服,然后看看电视,生活费和钥匙也已经放在抽屉里,桌上有我的电话号码,有事情可以打电话。”
“不会吧?”张语秋瞪大了眼睛望着赵春晓,心想这个儿子是怎么当的,老爸这么多年没回来,如今刚打了个照面就走?正要说话问个明白,赵冬雷却飞快地说道:“好的。”
听到这句话,赵春晓宛如得到了特赦一般,顿时放松了,他张开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半天也没说出来,半天才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有封邮件,在柜子上,差不多放了几年,”然后把背一转,踱着步子,就这么离开了。
“天啊,你们父子俩还真是……”看着赵春晓远去的背影,张语秋哭笑不得。
“这么多年,苦了他们母子俩。”赵冬雷不以为意。
“也是,”张语秋已经很了解赵冬雷的情况,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不表示同意,“大概是生活的压力把小赵变成沉默寡言,如今面对你,心情很复杂,不知道如何表达,所以才这个样子的吧。”
“进去吧。”赵冬雷上前推开门,似乎不太愿意谈论儿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