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的绽放(读者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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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精神银行

——艾书

每星期六的晚上,妈妈照例坐在擦干净的饭桌前,皱着眉头归置爸爸小小的工资袋里的那点钱。

钱分成好几摞。“这是付给房东的。”妈妈嘴里念叨着,把大的银币摞成一堆。

“这是付给副食商店的。”又是一摞银币。

“凯瑞思的鞋要打个掌子。”妈妈又取出一个小银币。

“老师说这星期我得买个本了。”我们孩子当中有人提出。

妈妈脸色严肃地又拿出一个五分的镍币或一角银币放在一边。

我们眼看着那钱堆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爸爸总是要说:“就这些了吧?”妈妈点点头,大家才可以靠在椅子背上松口气。妈妈会抬起头笑一笑,轻轻地说:“好,这就用不着上银行取钱了。”

妈妈在银行里有存款,真是件了不起的事。我们都引以为荣。它给人一种暖乎乎的、安全的感觉。我们认识的人当中还没有一个在城里的银行有存款的。

我忘不了住在街那头的简森一家因交不起房租被扫地出门的情景。我们看见几个不认识的大人把家具搬走了,可怜的森太太眼泪汪汪的,当时我感到非常害怕。这一切会不会,可能不可能也落到我们的头上?

这时戴格玛滚烫的小手伸过来抓住我的手,还轻轻地对我说:“我们银行里有存款。”马上我觉得又能喘气了。

菜尔斯中学毕业后想上商学院。妈妈说:“好吧。”爸爸也点头表示同意。

大家又急切地拉过椅子聚到桌子面前。我把那只漆着鲜艳颜色的盒子拿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妈妈面前。那盒子是西格里姨妈有一年圣诞节时从挪威寄给我们的。

这就是我们的“小银行”。它和城里的大银行不同点在急需时就用这里面的钱。昆斯廷摔断胳膊请大夫时动用过。戴格玛得了重感冒,爸爸要买药的时候用过。

菜尔斯把上大学的各类花销——学费多少,书费多少,列了一张清单。妈妈对着那些写得清清楚楚的数字看了好大一会儿,然后把小银行里的钱数出来。可是不够。

妈妈闭紧了嘴唇,轻声说:“最好不要动用大银行里的钱。”

我们一致同意。

菜尔斯提出:“夏天我到德伦的副食商店去干活。”

妈妈对他赞赏地笑了一笑。她慢慢地写下了一个数字,加减了一番。爸爸很快地心算了一遍。“还不够,”他把烟斗从嘴里下来端详了好一会之后,说道:“我戒烟。”

妈妈从桌子这边伸出手,无言地抚摸着爸爸的袖子。又写下了一个数字。

我说:“我每星期五晚上到桑德曼家去看孩子。”当我看到几个小妹妹眼睛里的神情时,又加了一句:“昆斯廷、戴格玛和凯瑞恩帮我一起看。”

“好。”妈妈说。

又一次避免了动用妈妈的银行存款,我们心里感到很踏实。

即使在罢工期间,妈妈也不多让我们操心。大家一起出力干活,使得去大银行取钱的事一再拖延。这简直象游戏一样有趣。

把沙发搬进厨房我们都没有意见,因为这样才可以把前面一间房子租出去。

在那段时间,妈妈到克茹帕的面包房去帮忙。得到报酬是一大袋发霉的面包和咖啡蛋糕在烤箱里再烤一下吃起来和新出炉的差不多。

爸爸每天晚上到奶制品公司刷瓶子。老板给他三夸脱(1夸脱等于1.14公升)鲜升奶,发酸的牛奶随便拿。妈妈把酸了的奶做成奶酪。

最后,罢工结束了,爸爸又去上工。那天妈妈的背似乎也比平时直了一点。

她自豪地环顾着我们大家,说:“太好了,怎么样?我们又顶住了,没上大银行取钱。”

后来,好象忽然之间孩子们都长大工作了。我们一个个结了婚,离开了家。爸爸好象变矮了。妈妈的黄头发也闪烁着根根白发。

在那个时候,我们买下了那所小房子,爸爸开始领养老金。

也在那个时候,我的第一篇小说被一家杂志接受了。

收到支票的时候,我急忙跑到妈妈家里。把那张长长的绿色的纸条放在她的膝盖上。我对她说:“这是给你的,放在你的存折上。”

她把支票在手里捏了一会,说:“好。”眼睛里透着骄傲的神色。

我说:“明天,你一定得拿到银行里去。”

“我用不着去,妈妈。你瞧,我已经签上字把它落到你的户头上。只要交给银行营业员,他就存到你的帐上了。”

妈妈抬头看着我的时候,嘴上挂着一丝微笑。

“哪里有什么存款,”她说,“我活了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进过银行的大门。”

青年时代的雄心和豪情切莫轻轻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