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精灵全集(共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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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学院

学院。

是谎言的传播让黑暗精灵的社会团结在一起,这些瞒天过海的谎言被一遍又一遍传诵,导致任何铁证都无法动摇这坚定如山的信仰。年轻的黑暗精灵所接受的教育,接受的一切有关正义与真理的邪说和魔索布莱城每天的生活彻头彻尾背道而驰,让人不敢相信会有任何人相信他们。但他们依旧相信这些课程。

即使现在,数十年之后,一想到那个地方,我还是会不由自主感到害怕。这并不是因为任何肉体的痛苦或随时随地性命可能不保的危险,我在许多旅程中都曾经面对相同的挑战。魔索布莱城学院的可怕之处在于那些幸存者,那些毕业生全都深信不疑地沉溺在邪恶世界的架构中。

他们相信,只要能够躲过制裁,一切恶行都是可以接受的。他们存在的最高、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满足自身的需求。获得权力的唯一方法,就是够聪明、够狡诈的人从不配再拥有权力的尸体上将权力夺走。魔索布莱城容不下同情心,但让大多数种族和平共存的不是恐惧,正是同情心。是这种和谐的生活,朝向共同目标努力的行为,才能让各个种族创下伟大的功业。

谎言让黑暗精灵被恐惧和怀疑所吞噬,罗丝女神祝福的剑尖让他们拒绝了任何的友谊。这些毫无道德观念的教义培养出来的仇恨和野心是我同胞的末日,也是他们误认为优势的弱点。结果导致了麻痹、自欺欺人,却被黑暗精灵称为枕戈待旦的态度。

我不确定我是怎么从学院的磨炼中生存下来,或是如何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揭发这些虚伪的骗局,借此加强我最珍惜的信念。

我想,我必须相信,这都是因为我的导师札克纳梵。借着札克纳梵痛苦的过去和经验,我也听见了那些惨叫声——那些抗议出卖、背叛、谋杀等种种恶行的惨叫声,和那些领导黑暗精灵社会的蛛后高阶祭司们狠恶的嚎吼声交织在一起。这些声音一直在我的脑中回响。永远在我的脑中占领着一席之地。尤其是,那些濒死孩童的惨叫声。

——崔斯特·杜垩登

第十二节 所谓的敌人,“他们”

崔斯特穿着贵族服饰,在狄宁的建议下在靴子内塞了柄匕首,昂首阔步地走上通往提尔·布里契的黑暗精灵学院的石阶。崔斯特走到顶端,来到巨大的石柱之间,坦然面对两名守卫——也是格斗武塔应届毕业生灼灼的目光。

二三十名年轻黑暗精灵在学院四周聚集,但崔斯特根本没有心思注意他们。三个建筑物占据了他的视线和全部的思绪。他左边矗立着术士学校,也就是教导魔法的学校坐落的尖细钟乳石。崔斯特一开始的六个月和第十年,也是最后的一年都会在这里进修。

在他的眼前,处于其他建筑物后方的是蜘蛛教院,罗丝女神的传道所,是一座由岩石雕刻而成的巨大蜘蛛。在黑暗精灵的价值观中,这是学院中最重要的建筑,通常保留给女性。只有在最后六个月的研习中,男性学生才有可能进驻这座城堡。

虽然术士学校和蜘蛛教院是最优雅的建筑,但对于目前的崔斯特来说,最重要的建筑还是那座占满他右半边视野的巨大金字塔。这座金字塔就是格斗武塔,战士的学校。也就是崔斯特未来九年的家。他现在才意识到这些一同站在广场上的黑暗精灵都是他未来的同学,也都是正要开始接受正式训练的战士。对于战士学校而言,这有二十五人的班级大得十分不寻常。

更不寻常的是,这些新生中有许多贵族。崔斯特思索着,不知道自己的武艺和这些人比起来怎么样?札克纳梵和他之间的练习对打,以及这些人和他们自己家族武技长之间的对打不知道又有什么不同?

这些想法让崔斯特忍不住又开始回想和导师的最后一次相遇。他很快将那场令人不快的决斗记忆赶出了自己的脑海,特别是札克逼他思考的那些问题。此时、此地都不适合有任何的怀疑。格斗武塔,他年轻生活中最大、最严酷的挑战霸占了他的整个视线。

“你好。”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崔斯特转身面对一名和他一样的新生,对方浑身不自在地在腰间插着匕首和长剑。而且,他看起来比崔斯特还要紧张,这可让同样忐忑不安的崔斯特放心不少。

“我是凯纳芬家族的凯诺司,第十五家族。”那名新生说。

“我是德蒙·纳夏斯巴农家的崔斯特·杜垩登,杜垩登家族,魔索布莱城的第九家族。”崔斯特按照马烈丝主母的指示下意识地回答。

“是个贵族啊。”凯诺司说道。他明白崔斯特拥有的和所属家族一样的姓氏代表什么意义。凯诺司立刻深深一鞠躬。“您的大驾光临让我深感荣幸。”

崔斯特已经开始喜欢上这个地方。想起自己平常所受到的待遇,他实在不觉得自己是个贵族。不过,因为凯诺司的举动所激起的自傲感在不久之后,大师们踏出大门时都烟消云散了。

崔斯特看见哥哥狄宁就在队伍中,狄宁事先警告过他,必须假装不认识他,也不准期待有任何特殊的待遇。崔斯特乖乖地照做了。当皮鞭撕裂空气的声音响起,大师们开始警告他们拖延的后果时,崔斯特和所有的新生一样蜂拥进入格斗武塔中。接着他们就被赶进宽阔的走廊中,挤进一间椭圆形的房间内。

“要坐要站随你们!”其中一名教官吼道。他从眼角注意到有两名学生正在角落窃窃私语,立刻抽出鞭子,啪的一声,顿时把其中一名冒犯者打飞。

整个房间以崔斯特难以置信的速度安静下来。

“我是哈契聂特。”教官用雄浑的声音说,“我是历史的传道者。在纳邦德尔时柱五十个循环之内,这里就是你们的教室。”他看着每个人身上装饰用的腰带,“你们不准携带任何武器进这个地方!”

哈契聂特开始绕着教室踱步,确定每双眼睛都专注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你们是黑暗精灵,”他突然说,“你们知道这代表的意义吗?你们知道你们从何而来,知道自己种族的历史吗?魔索布莱城并不是我们自古以来的家园,幽暗地域的任何洞穴也都不是。曾经,我们居住在地表的世界中。”他猛然转过身,直勾勾地瞪着崔斯特。

“你了解地表吗?”哈契聂特教官怒吼道。

崔斯特下意识地缩了缩,摇摇头。

“那是个恐怖的地方。”哈契聂特继续道,转身面对全部的听众,“每一天,随着纳邦德尔时柱上的光芒升起的时候,地面上就会有一个巨大的火球跃入空中,放射出比罗丝女神的祭司用来惩罚罪人的炫光更耀眼的夺目光芒!”他的双手外伸,双眼直视天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狰狞表情。

学生惊讶的呼声此起彼伏。

“即使在晚间,当火球落到地平面底下之后,”哈契聂特继续道,仿佛在叙述一个恐怖的故事,“也没有人能够逃脱地面上难以描述的恐惧。无数的小亮点,有时还有一颗较小的银色火球,将会打碎祥和的黑暗天空,让人无法忘记第二天将会降临的惩罚。”

“我们的同胞一度在地面上生活。”他重复道,语调带着哀痛,“那是在遥远的过去,甚至比各家族的血脉都要久远。在那洪荒的年代,我们和那些肤色死白的精灵,也就是那些该死的妖精生活在一起!”

“这不可能是真的!”旁边有一名学生大喊道。

哈契聂特认真地看着他,思索着到底应该惩罚这个鲁莽插嘴的学生还是要让听众有参与的机会。“这是真的!”他回答,终于决认为还是后者的获益较多,“我们把那些妖精当作朋友,我们称呼他们为同胞!在我们天真的脑海中,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骨子里包藏着纯粹的虚伪和邪恶。我们更不知道,他们会突然出卖我们,驱赶我们,甚至屠杀我们的老幼和妇孺!”

“那些邪恶的妖精毫不留情地在地表的世界中追杀我们。我们一直祈求和平,但染血的刀剑和致命的弓矢是我们得到的唯一答案!”

他暂停片刻,表情扭曲地展露出一个渐渐扩散、狰狞的笑容。“但,接着,我们找到了伟大的女神!”

“赞美罗丝!”众人同声喊道。哈契聂特宽容地原谅了这样的打搅,因为他知道每一声赞美都会让听众更深地陷入他欺瞒的罗网中。

“的确。每个人都应该赞美蜘蛛神后。是她把我们这个被遗弃的种族收容到她的圣境,是她让我们击退了残暴的敌人,是她引导着我们的先贤来到幽暗地域的天堂。是她!”他暴吼一声,握拳的手伸向空中。“赐给我们意志力和魔力来报复我们的敌人。”

“我们是黑暗精灵!”哈契聂特大喊着,“你们是黑暗精灵,再也不是被人轻贱的次等民族。相反的,你们是所有欲望的统治者,也是你们选择居住之地的征服者!”

“是地表吗?”有人问道。

“地表?”哈契聂特轻蔑地笑道,“谁会愿意回到那丑恶的地方?让妖精们拥有那囚牢吧!让他们接受开阔天空中烈火的烘烤!我们要的是幽暗地域,在这里,我们可以感觉到地心规律的脉动,这里的石墙会显示出我们世界的热度!”

崔斯特静静地坐着,把这个舌灿莲花的讲师不停重复的一字一句都吸收起来。崔斯特和其他学生一样,都被这名教官如同传道一样渲染夸大、滔滔不绝的讲词完全掌控了。哈契聂特在学院中担任历史教官已经超过两百年,他的名气和地位几乎可以说是魔索布莱城所有男性中最高的,甚至还超越了许多的女性。执政家族的主母们十分明白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的真正价值。

同样的状况日复一日地继续下去,仇恨、歧视、唾弃的言辞永无止境地灌输进学生的脑海中,而所针对的对象却是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敌人。哈契聂特噬咬的目标并不只有地表的精灵,还有矮人、侏儒、人类、半身人以及所有地表的种族,甚至还包括了地下的种族,比如时常和他们并肩作战、贸易的灰矮人。这些种族无一例外地被教官批评得体无完肤、一文不值。

崔斯特慢慢地明白为什么不能携带武器进入这个房间。当他们每天下课的时候,他都会发现自己愤怒不已,手下意识地想要握住并不存在的弯刀刀柄。从学生之间的斗殴看来,几乎每个人都有一样的感觉。不过,有一种超乎一切的事实压抑着他们波动的情绪,那是教官对于外界恐怖世界的描绘和学生对彼此之间共同血统所产生的认同感。这血统,学生们很快就会相信,让他们除了彼此之外,还能拥有足够的敌人。

在椭圆形的房间中漫长而让人筋疲力尽的课程使得学生没有时间交际往来。他们住在通铺中,但在哈契聂特课程之外的工作,包括了服侍学长和老师、打饭菜、清洁环境等等,让他们连休息的时间都不太够。第一周结束的时候,他们已经完全虚脱,而崔斯特意识到,这种情况更加深了哈契聂特课程洗脑的效力。

崔斯特冷静地接受这样的安排,因为他觉得这样的环境比他在担任王子见习生,服侍母亲和姐妹的六年间要好多了。不过,对于崔斯特来说,在格斗武塔的第一周,依然有件事情让他十分失望。他发现自己很怀念过去练功的日子。

一天深夜,他坐在被子上,把弯刀举在闪闪发光的双眼前,回忆起那些和札克纳梵套招练功的时光。

“我们两个小时之后就要继续上课了,”凯诺司在旁边床上提醒他,“早点休息吧。”

“我觉得反应有些迟钝了。”崔斯特静静地回答,“我的刀似乎变重了,与武器合而为一的感觉消失了。”

“不到十天之后就是比武大会了。”凯诺司说,“那个时候你就会找到所有想要的练习机会了!别害怕,不管你在学历史的这段时间失去了多少,很快就会恢复。接下来的九年,这对宝刀将和你形影不离!”

崔斯特把弯刀插进刀鞘,躺回床上。他开始害怕,生命中的许多事情,包括他在魔索布莱城中的未来,恐怕他都只能认命地接受。

“你们这一阶段的训练就要结束了。”哈契聂特在第十五天的早上宣布。另外一位教官——狄宁走进房间内,领着一个借由魔法飘浮起来的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贴满软垫的木棍。这些木棍长度、大小各异,几乎黑暗精灵所使用的每一种武器都能在其中找到与之相近的对应模型。

“选择和你惯用的武器最像的练习棍。”当狄宁绕着房间分发装备的时候,哈契聂特解释道。狄宁走到弟弟身边,崔斯特的眼睛马上就停留在一对练习棍上——两把微微弯曲的棍子,大约长三尺半。崔斯特将它们拿起来,试着挥舞了一下。它们的重量和感觉与他专用的那两把兵器几乎不分轩轾。

“为了德蒙·纳夏斯巴农的骄傲。”狄宁压低声音说,然后就继续往前走。

崔斯特再度挥舞着这对仿创的武器。现在该是测试札克对他的训练成果的时候了。

“你们的课程必须有些规范。”当崔斯特终于把注意力从新武器上移开的时候,哈契聂特正好开始说话,“这就是比武大会。记住,冠军只有一名!”

哈契聂特和狄宁把学生们赶出椭圆形的房间,离开格斗武塔,进入了提尔·布里契后方的两座巨蜘蛛守卫的通道中。对于所有的学生来说,这都是他们第一次离开魔索布莱城。

“规则到底是什么?”崔斯特问在他旁边的凯诺司。

“如果教官说你出局,你就出局了。”凯诺司回答。

“战斗的规则呢?”崔斯特再次发问。

凯诺司对他投以难以置信的眼光。“获胜。”他简单地说,仿佛不需要任何其他的解释。

不久之后,他们就来到了一个相当大的洞穴中,也就是比武大会的会场。尖锐的钟乳石从天花板俯瞰着他们,地面上满布的石笋让整个地方变成了一个充满陷阱与隐蔽处的迷宫。

“慎选你的战术,并且找个你中意的地方。”哈契聂特教官对他们说,“比武大会在数到一百之后开始!”

二十五名学生争先恐后地开始行动,有些人暂停脚步,观察着眼前的地形,其他的人则纷纷散入昏暗的隧道中。

崔斯特决定先找一条狭窄的隧道,确保自己可以一对一地和敌人作战。当他正在寻找这样的地点时,突然被人从后面追上。

“合作?”凯诺司邀请道。

崔斯特没有响应,不太确定对方的武功高低,同时也对这传统的比武感到迷惑。

“其他人都开始组队了。”凯诺司继续道,“有些家伙三个人一起合作。我们两个人合作才可能和他们一搏。”

“教官说只会有一个冠军。”崔斯特说。

“如果不是我,是你也不错。”凯诺司眨着眼说,“让我们先击败其他人,然后再来决定这件事情。”

这说法听起来还算合理,而且哈契聂特已经数到了七十五,崔斯特没有时间仔细考虑。他拍拍凯诺司的肩膀,领着新盟友走进隧道中。

在整个洞穴中布满了狭窄的甬道,甚至连洞穴正中央都有,这让裁判官们可以看清楚下方的所有动作。已经有十几名教官爬上甬道,着急地等待着第一场战斗的开始,好让他们衡量这次新生的实力。

“一百!”哈契聂特居高临下地大喊。

凯诺司开始移动,但崔斯特阻止了他,让他停在位于两座石笋之间的狭窄通道间。

“让他们来找我们。”崔斯特用手语比画着。他弯身做好战斗的准备。“让他们彼此消耗体力。耐心是我们的朋友!”

凯诺司松了一口气,认为自己选择崔斯特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们的耐心并没有受到太多考验,因为不久之后,一名高大、积极的学生就冲进了他们防御的阵地之中,手中拿着一根长矛形的木棍。他直冲向崔斯特,先用武器的底端横扫,随即将长矛一转,干净利落地准备一击毙命。这个招式不但强劲有力,而且施展得精准无比。

不过,对于崔斯特来说,这只不过是基础的不能再基础的老套招式,他几乎不敢相信,受过训练的学生会用这样的攻击方式来对付另一名学生。崔斯特说服自己这是真正的攻击,不是虚晃一招,于是发动了对应的格挡招式。他的弯刀以逆时针的方向连续敲中刺来的长矛,让疾进的矛尖刺了个空。

急于抢功的进攻者震惊地发现对方这高明的一招竟然让他空门大开,连平衡都保持不住。一瞬间,对方还来不及稳住身形,崔斯特的反击就先后击中了对方的胸口。

柔和的蓝光照射在吃惊的学生脸上,他和崔斯特顺着光线的路径看见一名拿着法杖的教官,对方正从甬道上俯瞰着他们。

“你被打败了。”教官对那高大的学生说,“马上倒下来!”

那学生恼怒地瞪了崔斯特一眼,服从地趴在地上。

“来吧。”崔斯特对凯诺司说,瞄了教官的光束一眼,“任何在这个区域的人都会知道我们在这里了。现在我们必须先找到另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凯诺司暂停了片刻,看着他同伴优雅的狩猎步伐和举动。他在选择崔斯特这件事上面的确做对了,但是,在和敌人的第一次遭遇之后,他发现,如果自己和这名同伴是最后的两名对手,那么他将没有任何机会获得冠军。

他们两人飞快转过一个九十度的弯,正好撞上两名对手。凯诺司追着一名逃窜的对手,而崔斯特则面对另一名拿着剑和匕首形练习棍的敌人。

当崔斯特发现对手的攻势和之前那个拿长矛的家伙一样粗浅时,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只需单纯的几个招式,弯刀就编织出一阵密不透风的攻击,让对方破绽尽出,剑和匕首都被荡开。崔斯特又照旧向着对方的中段刺出双刀,再度正中对方的胸口。

预料中的蓝光出现了。“你被打败了,”教官的声音说,“给我躺下来。”

那顽固的学生恼羞成怒地对崔斯特猛攻。崔斯特用单刀挡住对方的攻势,另一柄武器则击中对方的手腕,让他的棍子飞了出去。

攻击者捧着他瘀青的手腕,但这只是他最小的麻烦。教官的法杖飞出一道刺眼的闪电,准确地命中他的胸口,让他平飞十英尺,猛力撞上石笋。他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号着,焦黑的躯体冒出阵阵的轻烟。对比于冰凉的地面,他的身体正散发出高温的亮度。

“你被击败了!”教官再次说。

崔斯特准备帮助那个倒下的黑暗精灵,但教官下令道:“不准!”

接着凯诺司又回到了崔斯特身边。“他还活得下去。”凯诺司说,但是当他看见倒下的同学时,忍不住笑出声。“如果教官说你出局了,你就出局了!”凯诺司对着崔斯特的白眼说。

“来吧,”凯诺司继续说,“现在已经全面开战了。我们来找些乐子吧!”

崔斯特觉得以一个到现在都还没举起过武器的人来说,他的同伴还真是神气活现。不过,他耸耸肩就跟了上去。

下一场遭遇战就没这么简单了。他们来到了一条通往复杂地形的走廊上,发现他们面对了三个对手。崔斯特和凯诺司发现,他们都是前几家族的贵族。

崔斯特冲往左手边都只拿着一柄剑的两名对手,而凯诺司则奔向右边对抗第三名对手。崔斯特缺乏和多名敌人对战的经验,但札克曾经教过他面对这种情况的招数。一开始他只进行单纯的防守,让他们陷入规律的招式中,慢慢地耗尽体力,最后犯下致命的错误。

不过,他们是狡猾的敌人,而且对彼此的招式也非常熟悉。他们的攻击彼此互补,同时从完全不同的两个角度攻向崔斯特。

“双巧手。”札克曾经这样称呼过崔斯特,而他也没有辜负这个称号。他的弯刀彼此分开出招,却又配合得天衣无缝,击退对手的每一次攻势。

从附近一个高悬甬道上,哈契聂特和狄宁看着眼前的景象。哈契聂特难掩讶异之情,狄宁则觉得脸上颇为有光。

崔斯特注意到对手的面孔上开始出现挫折的表情,他知道攻击的机会很快就要到来了。然后他们一个交错,双方同时递出一剑,剑尖彼此相距不到几寸。

崔斯特旋身闪过,左手的弯刀不需要视线引领便向上撩出,挡住两人的攻击。随着身体的旋转,他再把身体转回面对两人,单膝跪地,右手的刀精准无比地挑向对手的下体。他的手腕急抖两下,先是第一个,然后是第二个,两个家伙都中了招。

他们同时丢下武器,捧着红肿的部位,瘫软下来。崔斯特跳了起来,想要跟他们道歉。

哈契聂特对狄宁嘉许地点点头,两名教官将光束照在失败者的身上。

“救救我!”凯诺司从阻挡视线的石笋之间呼救。

崔斯特一个翻滚,穿越了这些障碍物,又飞快地站了起来,途中反手一刀解决了一个想要偷袭的对手。崔斯特停下脚步看着最新的牺牲者。他甚至根本没意识到对方在那边,但攻击却精准得难以置信!

哈契聂特吹了下无声的口哨,把光束照在新加入的失败者脸上。“他的身手真不错!”教官低声说。

崔斯特看见凯诺司就在不远处,被对手高超的技巧压得无法动弹。崔斯特跳进两人之间,挡开了本来会了结掉凯诺司的一击。

这个新对手拿着双剑,是崔斯特目前遭遇到的最难缠的敌人。他的招数混合了各种变招和佯攻,逼得崔斯特有些慌乱。

“班瑞家族的伯阴永。”哈契聂特对狄宁低语。狄宁明白这场对决的重要性,希望弟弟已经做好了准备。

伯阴永和他的家族一样出色。他的每一个招式都十分精确,而且经过精密的算计——他和崔斯特两人的武器漫天翻飞了许久,双方都找不到对方的任何破绽。大胆的伯阴永接着做出了一个对崔斯特而言再熟悉不过的攻击:双段下刺击。

崔斯特完美地使出交叉下压的招式,也就是札克纳梵费尽心力强迫他接受的防御招式。不过,崔斯特一点也不满意,因此他随即下意识地飞腿疾踢,穿过交叉的双刀,正中对手的面门。班瑞家族的儿子一阵晕眩地靠在墙上。

“我就知道这个招式是错误的!”崔斯特大喊着,脑中已经开始构想下次和札克纳梵对战时要如何展现这个意外发明的招式。

“他真厉害。”哈契聂特再度对自豪的同伴说。

头昏脑胀的伯阴永没办法挣脱眼前的困境。他在身前设下了黑暗结界,但崔斯特大踏步地走近,毫不畏惧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的战斗。

崔斯特用绵密不断的攻击压制住了对手,最后弯刀停在伯阴永暴露出来的脖子上。

“我被打败了。”年轻的黑暗精灵感觉到了脖子上的木棍,承认自己的失败。听见这声音,哈契聂特教官驱走了黑暗。伯阴永把两柄武器都放在地上,无力地躺了下来,蓝光照在他的脸上。

崔斯特忍不住脸上的笑容。他开始思索,这里到底有没有他打不赢的敌人?

崔斯特突然觉得后脑被狠狠地敲中,双膝一软倒了下来。在倒下之前,他勉强转过身,看见凯诺司大摇大摆地走开。

“蠢货。”哈契聂特咯咯笑道,把光束照在崔斯特脸上,然后转身看着狄宁。“一个很强的蠢货。”

狄宁双手交叠在胸前,面孔因为突如其来的尴尬和愤怒而热得发烫。

崔斯特的脸颊贴在冰冷的地面,但此时他唯一的念头锁定在过去的一段话——札克纳梵精确、实在又让人痛心的讽刺:“这就是我们的行事作风!”

第十三节 胜利的代价

“你骗了我!”当天晚上,崔斯特在宿舍内对凯诺司说。他们的房间漆黑一片,因为白天的战斗和永无止境的劳役,没有一个学生有力气出声。

凯诺司早就料到对方会这样。一开始,当崔斯特问他规则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对方天真的本性。一个有经验的黑暗精灵战士,特别是贵族,应该知道得很清楚,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追求胜利。现在,凯诺司知道,这个愚蠢的家伙不会因为他早先的行为而攻击他——因愤怒而复仇并非是崔斯特惯有的作风。

“为什么?”崔斯特发现眼前这个凯纳芬家族狡诈的平民不愿意说出答案,因此继续追问。

崔斯特的音量让凯诺司紧张地四下打量。他们本来应该是在睡觉,如果有教官听见他们的争论……

“这有什么不懂的?”凯诺司用手势比着,他温暖的手在崔斯特的热感应视线中显得一清二楚。“我只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不过,现在看起来,我应该再忍久一点。也许,如果你再多打败几个人,我的成绩可能就不会只是班上第三名了。”

“如果我们像你原先答应的一样,一起合作,你可能会获得冠军,至少也是班上第二名。”崔斯特比划道,他激动的手势显示出难以平复的愤怒。

“最多也不过只是第二名。”凯诺司回答,“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强的战士。”

“教官们可不这么想。”崔斯特大声地咕哝。

“第八名不算差,”凯诺司低声道,“伯阴永只有第十名,而他是魔索布莱城第一家族的成员。你应该很高兴自己的名次没有高到会被他人嫉妒。”房间门外的脚步声让凯诺司又换回了无声的手势。“获得比较高的名次只代表有更多的战士会把我的后背当作匕首最好的目标。”

崔斯特故意忽略凯诺司的暗示——他拒绝承认在学院中会发生这么卑鄙的事情。“伯阴永是我在比武大会中见到的最强的战士,”他比划着,“在我插手之前,他把你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凯诺司对这说法一笑置之。“即使伯阴永是某个低等家族的厨师也跟我没关系。”他这次的声音压得更低,因为班瑞家族儿子的床铺就在不远处。“他是第十名,而我,凯纳芬家族的凯诺司,是第三名!”

“我是第八名。”崔斯特的语调中带着比嫉妒更浓厚的愤怒,“但是我可以用任何武器击败你。”

凯诺司耸耸肩,对于拥有红外线视线的旁观者来说,这个行动只造成了一团模糊的景象。“你没有。”他比划着,“我打赢了你。”

“赢了?”崔斯特倒吸一口气,“你只不过是骗了我而已!”

“最后站着的是谁?”凯诺司若有所指地提醒他,“最后头上亮着教官蓝色光束的人是谁?”

“任何正当的比赛都应该有正式的规则。”崔斯特低吼。

“只有一个规定,”凯诺司反驳道,“随你怎么干,只要不被抓到就好。我打赢了你,崔斯特·杜垩登,我的名次比你高!这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在激烈的争辩中,他们不由自主变得大声。房间的门猛然打开,教官站在门口,在走道的蓝光下显出清晰的身影来。两名学生不约而同地翻过身,闭上眼和那张嘴。

凯诺司最后一句话斩钉截铁的语气震撼了崔斯特。在经过仔细的分析之后,他才发现和凯诺司之间的友谊结束了,而且,也许他和凯诺司从来不是朋友。

“你见过他了吗?”艾顿坐在屋子中最高的房间里,手指紧张地敲打着桌面。

艾顿派术士学校的年轻学生们替他修复这满目疮痍的地方,不过艾顿的火球术所留下来的焦黑痕迹依旧挂在墙壁上。

“见过了。”玛索吉回答道,“我也听说了有关他武功的一些传言。”

“在比武大会中排名第八,”艾顿说,“相当惊人的成就。”

“就我看来,他其实拥有第一名的实力。”玛索吉说,“有一天他会得到这个头衔的。如果是我,我会特别小心这个家伙。”

“他根本没办法活着得到那头衔!”艾顿保证道,“杜垩登家族对这紫眼小子非常骄傲,所以我已经决定将崔斯特当成我第一个复仇的目标。他的死将会让那个卑鄙的马烈丝主母感到痛苦!”

玛索吉发现了一个问题,决定和他说清楚。“你不准伤害他!”他警告,“你绝对不能靠近他。”

艾顿的语调变得没有之前那么凶暴。“我已经等了二十年——”他开口道。

“那你可以再多等几年。”玛索吉对他说,“我必须提醒你,你已经接受了席娜菲主母加入赫奈特家族的邀请。这样的合作需要你绝对地服从。席娜菲主母,啊,我应该说我们的主母大人,把处理崔斯特的责任交到我的肩上,我准备依照她的命令来做。”

艾顿靠在椅子上,把饱经强酸肆虐的残破下巴放在手掌上,小心地衡量伙伴所说的话。

“席娜菲主母会给你朝思暮想的复仇机会的。”玛索吉继续道,“我警告你,艾顿·迪佛,”他大吼着,强调那个不是赫奈特的姓氏,“如果你和杜垩登家族宣战,甚至让他们开始提防任何没有经过席娜菲主母授权的举动,你将会惹恼赫奈特家族。席娜菲主母将会揭穿你是个假冒者,你会尝到执政议会容许的所有刑罚!”

艾顿没办法反驳这样的威胁。他无家可归,除了收养他的赫奈特家族之外,他别无依靠。如果席娜菲对他不满,他就再也没有盟友了。“席娜菲有什么计划……我是说席娜菲主母……要对付杜垩登家族?”他冷静地说,“告诉我能够怎样复仇,好让我度过漫漫长夜的煎熬。”

玛索吉知道在这一刻,他必须做出正确的抉择。他的母亲并没有禁止他告诉艾顿未来的计划,但是,他意识到,如果她想要让这个轻率的迪佛家人知道,她应该会自己告诉他。

“这样说吧,杜垩登家族的力量已经开始增长,并且已经达到了威胁所有执政家族的地步。”玛索吉说,他爱极了战争前的钩心斗角,“他们都见证了迪佛家族的陷落,那次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的完美任务。许多魔索布莱城的贵族如果希望夜里将不再辗转难眠,只有……”他把话留了个尾巴,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太多了。

从艾顿眼中强烈的波动看来,玛索吉知道这诱饵已经足以让艾顿耐心等候。

学院对年轻的崔斯特来说有许多让人失望的地方,特别是第一年——黑暗精灵社会的邪恶状况,札克纳梵只有略略提到的现实情景,一直顽固地停驻在崔斯特的脑海里。他不停地衡量着教官传布恨意和怀疑的课程;一方面倾听着教官在课程中所隐含的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另外一方面则不停地在前任导师那与众不同的逻辑中挣扎着。真相看来是如此模糊,非常难以定义。经过所有的检验,崔斯特发现他无法逃避一个事实:在他还很短暂的人生中,他唯一见识过、几乎每天经历的背叛和出卖,完全都是出自黑暗精灵之手。

学院中针对肉体的锻炼,无尽的比斗练习、潜行技巧的特训是崔斯特比较喜欢的科目。在这里,手中拿着真真切切的武器,他可以暂时逃开一切真相和虚伪的争辩,全心地放纵自己。

这也是他茁壮成长的时候。如果说崔斯特的武功在入学的时候就比同学们要高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段差距与日俱增。他学到了如何超越教官们指导的固定攻击和防守的招式,创造了自己的风格。这些创意的结果至少能够打平,通常是远远地超越了传统的招数。

一开始,当战友们夸赞弟弟的天分时,狄宁心中充满了骄傲。但随着这些称赞与日俱增,马烈丝主母的长子很快紧张起来。狄宁是杜垩登家族的长子,这是他除掉诺梵才得来的权位。崔斯特有潜力成为魔索布莱城中最强的战士,现在屈居于家中次子的地位,也许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狄宁的头衔。

同样的,崔斯特的同学们也没有忽略他优雅的战斗之舞中所透露出来的实力。要命的是,他们还常常必须面对他!他们用丑恶、嫉妒的眼神看着崔斯特,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赶上那对翻飞穿梭的弯刀。但,黑暗精灵是现实的。这些年轻的学生少年时花费无数时间注意他们的兄长、姐妹们把每一个事件扭转成对自己有利的良机。每个人都看得出崔斯特这个盟友的价值,因此,在第二年的比武大会前,崔斯特几乎被如潮水般的邀请给淹没了。

最惊人的邀请来自凯纳芬家族的凯诺司,前一年他才出卖了崔斯特。“我们今年是否可以再度联手,一起夺冠?”当大家走向那洞窟时,阴险的年轻战士刻意走在崔斯特身边问道。他轻松地转过身,走到崔斯特面前,前臂靠在腰带上的武器顶端,脸上露出过度友善的微笑,仿佛两人是最好的朋友一般。

崔斯特甚至没办法回答他。他转身走开,小心留意着背后。

“你为什么会这么惊讶?”凯诺司追问道,快步赶上对方。

崔斯特猛然转过身。“我怎么可能再和出卖过我的人合作?”他暴吼道。“我可没有忘记你的诡计!”

“这就是重点了。”凯诺司争辩道,“今年你一定会更小心,如果我还出卖你,那就实在太白痴了!”

“不然你能靠什么获胜?”崔斯特说,“你不可能面对面的打赢我。”他不是在夸耀,这是个凯诺司和崔斯特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第二名也很值得夸耀了。”凯诺司继续说。

崔斯特瞪着他,明白凯诺司一心只想要获得最后的胜利。“如果我们在比试中相遇了,”他冷冰冰地说,“只可能是敌人,不会是同伴。”他走向另一边,这次凯诺司没有跟上。

幸运似乎给崔斯特带来了某种形式的正义,因为他在比武大会中的第一个敌人,也是第一个倒霉鬼,就是去年的伙伴。崔斯特在去年他们躲藏的走廊中遇到了他,在第一轮的连续攻击中就把他打倒了。不过,在最后一击中,即使崔斯特一心只想要对着凯诺司的肋骨全力打下去,也还是保留了些分寸。

接着崔斯特就隐入了阴影之中,小心地避开敌人,直到对手的数目开始慢慢减少。由于他的名气太大,所以崔斯特必须要特别小心,因为每个同学都明白提早联手除掉他的好处。单打独斗的崔斯特必须要仔细观察自己参与的每一场战斗,确保没有任何一个躲在一旁的对手偷袭他。

这是专属于崔斯特的竞技场,是他最自在的地方,他自信可以面对全部的挑战。两小时之内,全场只剩下五名参赛者,在另外两小时的猫捉老鼠之后,只剩下两个人——崔斯特和伯阴永·班瑞。

崔斯特走到洞穴中的一块开阔地。“出来吧,班瑞同学!”他大喊,“让我们光明正大地单挑吧!”

狄宁从甬道上看着底下,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他自愿放弃了所有的优势。”哈契聂特教官站在杜垩登家族的长子身边说,“而且他是两个人中比较强的那个。他这个举动反而让伯阴永忧虑,他不确定崔斯特的动机是什么。现在你的弟弟站在开阔地,大方地让其他人知道他身在何处。”

“仍然是个蠢蛋。”狄宁咕哝着。

哈契聂特发现了伯阴永躲到崔斯特身后的一个石笋旁。“应该就快结束了。”

“你害怕吗?”崔斯特对着一片阴影大喊,“如果你真的像你吹嘘的一样,应该获得第一名的头衔,那么就站出来面对我吧。证明你的实力,伯阴永·班瑞,不然就永远不要再提!”

预料中的人影从背后扑出,崔斯特往右边一个侧滚,闪开了。

“比试不只是斗剑而已!”班瑞家族的儿子大喊着冲向前,眼睛因为他现在所占的优势而闪闪生光。

伯阴永踉跄地跨出一步,不小心被崔斯特预先设下的一条陷阱绳给绊倒了,脸朝下跌倒在地。崔斯特立刻扑向他,弯刀刺向对方的咽喉。

“我也学到了一些。”崔斯特阴沉地说。

“就这样,杜垩登家族的成员成为这次比赛的冠军。”哈契聂特观察后,把蓝光照在班瑞家族被击败的儿子脸上。哈契聂特直接用一句话夺去了狄宁脸上渐渐扩散的笑容:“任何哥哥都应该提防有这种武功的弟弟。”

虽然崔斯特对第二年所获得的胜利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但是他每天都在增强训练。当他不用花时间照顾学长的时候,他醒着的每一分钟几乎都花在练习武功上。随着年级的增长,杂务慢慢减少了,因为越无能的学生做的劳役越多。崔斯特花在练功上的时间越来越多。他在随性挥舞的双刀中找到了真实的自我。他的弯刀变成了他唯一的朋友,唯一他敢信任的帮手。

第三年的比武大会他也获得了冠军。即使许多学生联手想要用诡计对付他,在其后一年他还是班上的冠军。对于教官来说,很明显他同班的同学根本不可能打败他。因此,接下来一年他所参加的是大他三届学生的比武大会。他也同样获得了冠军。

学院可以说是魔索布莱城中结构最严谨的组织,虽然崔斯特高强的武功让他足以挑战其他等级的学生,但他学生的身份却没有丝毫改变。身为一名战士,他必须要在学院中待上十年,这和术士学校中三十年的课程或是蜘蛛教院中五十年的课程相比,已经算是十分短暂了。而且战士只要满二十岁就可以进入学院,法师们必须等到二十五岁之后,牧师们则要等到四十岁之后才行。

格斗武塔中前四年的课程都专注在单人战斗和武器的使用上。在这个部分,教官们恐怕没有办法超越札克纳梵已经教给崔斯特的知识。

不过,在那之后,课程的内容逐渐变得复杂。年轻的黑暗精灵花了两年的时间学习群体战斗技术——如何和战友们一起作战。接下来的三年时间则将这些技巧应用扩展到如何和牧师、法师并肩作战,以及如何对付他们。

学院的最后一年课程为战士的教育画下了一个完整的句点。一开始的六个月在术士学校中,学习基本的魔法使用,之后的六个月,也就是战士毕业的前奏,则是在蜘蛛教院的女祭司麾下受教。

同时,那些蜘蛛神后热衷的歧见和邪说则是经由法师、教官、祭司之口一遍又一遍地宣扬,企图让它们深植学生的脑海中。多亏这些仇恨和谎言,才能够让黑暗精灵保持在容易受人控制的混沌不安中。

对于崔斯特来说,学院变成对他个人的挑战,在他牢不可破的弯刀防御网中,他构筑了一个自己的小小教室。在这道由精金刀刃所筑就的高墙里,他发现自己可以忽略四周发生的不公和不义,可以将那些毒害他心灵的言辞隔绝开来。学院是个由持续不停的野心和欺诈所构成的堡垒——这样的牧场培养出的所有黑暗精灵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对权位的追逐和饥渴。

崔斯特对自己承诺,他将不受影响地熬过去。

随着时光的流逝,战斗不再只是练习,而是混进了冷酷的现实世界时,崔斯特发现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困在绝对无法轻易挣脱的罗网中。

第十四节 适当的尊敬

他们用如同微风一般轻柔的脚步在错综复杂的隧道中移动,每一步都兼顾了隐秘,也都伴随着警戒的姿势。他们是格斗武塔中的九年级,也是最后一年的学生,他们待在学院和外面隧道中的时间可说是不相上下。他们不再配带裹软垫的棍棒,现在他们腰间悬挂着的是精金铸造的武器,拥有精巧的做工和锋利无比的锐刃。

有些时候,隧道会突然变窄,只容许一名黑暗精灵挤过去。其他时候,学生们会发觉自己站在看不到边缘的洞穴中。他们是黑暗精灵的战士,所受的训练就是在幽暗地域中的任何地形作战,也对任何可能出现的敌人了如指掌。

“巡逻练习”是哈契聂特教官对这些演习的称呼。不过,他常常警告学生们,这些“巡逻练习”也会遭遇到真实而且不友善的怪物。

崔斯特依旧是班上的第一名,所以担任前锋,哈契聂特教官和其他的十名学生保持队形跟在后面。原先班上的二十五名学生现在只剩下二十二名。其中一名因为刺杀高年级的学生失败而被退学,旋即被处死。第二名是在练习场上意外死亡。第三名则是在自己的床上自然死亡——心脏上插了一把匕首,当然很自然会死亡。

在不远处的另外一座隧道中,伯阴永·班瑞则带领着班上的第二小队,和狄宁及另外一半同学进行相同的练习。

日复一日,崔斯特和其他人努力保持毫不松懈的备战状态。在三个月的模拟巡逻中,这群人只遇到过一只怪物:穴居蟹,幽暗地域中一种污秽的甲壳类生物。即使这场冲突也只带来了短暂的兴奋,而不是任何真正的练习机会,因为在巡逻队还没来得及反应时,穴居蟹就沿着洞顶飞快地逃跑了。

今天,崔斯特感觉有些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哈契聂特语调中细微的不同,也许是因为石壁中细微的震动,暗示有其他生物出现在这地底的迷宫中。无论如何,崔斯特都知道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因此,当他从眼角看见附近的隧道岔路中流泻出热源的独特光芒时,他并不感到惊讶。他以手势示意巡逻队的其他成员暂停下来,自己飞快地爬到一个俯瞰洞穴出口的凸起处。

当入侵者从隧道中出现的时候,他瞬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地上,两把弯刀架在脖子上了。但崔斯特发现目标其实是另一名学生,便飞快地退到一旁。

“你在这里干什么?”哈契聂特教官质问入侵者,“你一定知道魔索布莱城外面的隧道只有巡逻队才能够进入!”

“实在很抱歉,教官。”那学生恳求道,“我带来了一个警讯。”

巡逻队全部围了过来,但哈契聂特用目光将大多数的人逼退,并且命令崔斯特安排他们摆出防御的阵势。

“有个小孩失踪了,”那学生继续说,“班瑞家族的公主!我们在隧道里面侦察到了怪物!”

“什么种类的怪物?”哈契聂特问道。一声巨大的如同石头互击的碰撞声让他的问题有了答案。

“恐爪怪[3]!”哈契聂特示意崔斯特站到身边。崔斯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但他所学的知识让他明白为什么教官突然改用无声的手势交谈。恐爪怪靠着在幽暗地域中可说是最敏锐的听力来进行狩猎。崔斯特立刻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众人马上陷入完全的死寂当中,等待着教官的指示。这就是他们过去九年中所受的训练付诸实行的时刻,唯一泄露他们冷静外表下紧张心情的是他们汗湿的双手。

“黑暗结界无法阻止这些恐爪怪。”哈契聂特对部队说,“这些也同样不行。”他指着手上装着毒箭的十字弓,也是黑暗精灵偏好的先发制人武器。哈契聂特把十字弓放到一边,拔出了细窄的长剑。

“你们必须要在这种生物的硬甲中找到空隙,”他提醒其他人,“并且将武器刺进底下的皮肉中。”他拍着崔斯特的肩膀,两人一同离开,其他学生井然有序地跟在后面。

撞击的声音十分清晰,但是在经过弯曲隧道的折射和反射之后,变成了对于黑暗精灵来说十分难以辨认的讯号。哈契聂特让崔斯特领队,对于这名学生能够迅速地找到声音真正的方向感到非常惊讶。崔斯特自信地前进,但队伍中的许多人却还在紧张地东张西望,对目标的距离和方向都摸不着头绪。

接着,一个声音让他们的脚步全都冻结。那凄厉的声音穿透了怪物响亮的嘈杂声,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将他们包围在疯狂、恐惧的哭喊中。那是孩子的惨叫声。

“班瑞家族的公主!”哈契聂特对崔斯特比划着。教官开始命令部队排出战斗阵型,但崔斯特可等不及别人下令。尖叫声让他从脊髓感觉到一股寒意,当那声音再度响起的时候,他淡紫色的双眸中燃起了熊熊火焰。

崔斯特沿着隧道飞奔,弯刀冰冷的刀刃引领着他的步伐。

哈契聂特组织好巡逻队,立刻跟着追过去。他痛恨失去崔斯特这样优秀的学生,但他又考虑到崔斯特匆忙的行为可能带来的好处。如果学生们看见连这么强的学生都因为行事鲁莽而送命,这将会给他们带来难忘的一课。

崔斯特飞快地转过一个角落,沿着一道有着破碎墙壁的走廊拔足狂奔。他现在听不见任何回音,只有那些怪物等待猎物上门的喀喀声和孩子压抑的哭泣。

他敏锐的耳朵也听见身后的巡逻队所发出的细微声响。他知道如果自己听得见他们的声音,恐爪怪一定也可以。但崔斯特不愿意压抑自己的冲动,忽视这次任务的急迫性。他爬到离地十英尺高的一条狭路上,希望这条路能够延伸到整条隧道。当他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时,由于怪物和岩石温度接近的外骨骼,他几乎无法靠着热能分辨对方模糊的身影。

他勉强发现了五只巨大的怪物,两只紧贴着墙壁,守卫着通道,另外三只躲在一条死胡同中,玩弄着某样正在哭泣的物体。

崔斯特鼓起勇气,沿着那窄道行走,用尽一身所学悄无声息地绕过对方的哨兵。然后他看见了那孩子,颓然躺在怪物的脚边,满身是伤。她在啜泣中身体不断起伏,让崔斯特觉得她还活着。如果可以避免,崔斯特不想和这些怪物碰面,他只希望能够溜进去,悄悄地将孩子救出来。

巡逻队突然冲出转角,逼得崔斯特不得不采取行动。

“有哨兵!”他的尖声警告很可能救了冲在队伍前面的四个队员一命。崔斯特的注意力突然转回那受伤的孩子身边,因为有只恐爪怪举起沉重的爪子,准备杀死这无辜的孩童。

这种怪物大概有崔斯特两倍高,至少是他的五倍重,全身覆盖着厚重的甲壳,长有巨大的爪子和锐利无比的尖喙。在崔斯特和那名孩童之间挡着三只这样的怪物。

在那要命的一刻,崔斯特根本没时间多做思考。他对那孩子生死的担心早就超越了对眼前危险的畏惧。他是黑暗精灵中的战士,接受的一切训练都是为了迎战敌人,而眼前的孩子既无助又无辜。

两只恐爪怪冲向窄道,正好闪出了崔斯特需要的空当。他站起身,跳过它们,化成一片刀光扑向最后一只恐爪怪。崔斯特的弯刀连绵不断地砍向那怪物的长喙,击碎对方面部的甲壳,拼命想要找到怪物的软肋。此时怪物似乎对脚边的小孩失去了兴趣。

恐爪怪后退了,被对手的怒气压制,完全看不清双刀的刺眼锋芒。

崔斯特知道自己对这只怪物已经占了上风,但他也知道,另外两只恐爪怪很快会扑向他的背后。他毫不退缩。崔斯特从怪物的侧面跳下,翻滚过来,挡住它的退路,绊住它如石柱般的双腿,迫使它倒在地上,自己扑到怪物背上,疯狂地砍劈不停挣扎的敌人。

恐爪怪拼命试图还击,但它披盔戴甲的笨重身躯让它无法在这种攻击下扭转身躯。

崔斯特明白自己的处境比怪物还要危险。走廊那边的战斗已经开始了,但是哈契聂特和其他人都无法及时赶到阻止另外两只恐爪怪的反扑。理智告诉崔斯特应该放弃现在的攻势,转过身防御另外两只的攻击。

不过,那孩子痛苦的惨叫声压倒了他的理智。崔斯特的双眼因为狂怒而激射出异光,连鲁钝的恐爪怪都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崔斯特将双刀刀尖轻轻抵在一起,构成锐利的尖锥,用尽全身气力戳向怪物坚硬的骨甲。怪物的外壳被刺出了轻微的裂痕,崔斯特立刻反转刀尖,挑开了一大块甲壳。最后他并握两把弯刀,直直刺进壳下柔软的血肉,刺进怪物的大脑。

一只沉重的巨爪在崔斯特的肩膀上划了一道,钩穿了他的魔斗篷,鲜血汩汩地流出。他立刻扑向前,翻滚着站起来,伤口靠着对面的墙壁。只有一只恐爪怪朝他走来,另外一只则捡起了那小孩。

“不行!”崔斯特尖啸怒吼道。他开始冲向前,却被攻击的怪物给打了回去。他浑身不能动弹,眼睁睁地看着被另一只恐爪怪扼住的孩子发出的凄厉惨叫声。

崔斯特的决心被狂暴取代了。最靠近的恐爪怪冲向他,想要将他撞烂在岩壁上。崔斯特了解对方目的,完全不准备闪躲,反而将双刀的刀柄固定在墙壁上齐头高的位置。

八百磅的身躯在高速的冲撞下,即使恐爪怪坚硬的甲壳也无法抵御精金铸造的弯刀。它将崔斯特撞上墙壁,但同时也将自己的腹部硬生生刺在弯刀上,直至穿透。

那生物往回跳,试着要挣脱,但无法逃离崔斯特·杜垩登滔天的怒火。年轻的黑暗精灵粗暴地扭转弯刀,让刀刃越插越深。然后他靠着愤怒所激起的怪力挣脱了这险境,让那怪物也跟着连连后退。

崔斯特的敌人已经倒下了两只,走廊中的恐爪怪也倒了一只,但这并没有影响崔斯特所面临的险境。第三只恐爪怪已经冲到他眼前,崔斯特却还在拼命地想把武器从怪虫身上拔出来。他已经无路可逃了。

此时,第二组的巡逻队抵达了。狄宁和伯阴永·班瑞沿着崔斯特走过的同一条窄路冲进来。当这两名技巧纯熟的战士冲向它的时候,恐爪怪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新的敌人身上。

崔斯特对背后疼痛的伤口置之不理,刚刚这一撞所受的内伤也无法转移他的注意力。他的呼吸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了。最后,他终于拔出了一柄弯刀,奋不顾身地冲向怪物的背后。在三名强悍的黑暗精灵围攻下,恐爪怪很快就倒了下来。

走廊上的敌人也被消灭了,黑暗精灵们全部冲进这死巷中。在对付两头恐爪怪哨兵的战斗中,他们只牺牲了一名学生。

“这是巴力森迪拉姆戈家族的公主。”狄宁的巡逻队中有一名学生观察尸体后说道。

“我们听说是班瑞家族。”另外一名来自哈契聂特队伍中的学生说。崔斯特并没有忽略这其中口气的差异。

伯阴永·班瑞冲向前,察看受害人是否当真是他最小的妹妹。

“不是我家的人。”在粗略的检查之后,他松了一口气说。在更仔细地检查之后,他轻松地笑着宣布:“根本不是公主!”

崔斯特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在他眼中,最刺眼的就是同学们那种冷漠、事不关己的态度。

另外一名学生证实了伯阴永的观察。“是个男孩!”他多嘴地说,“但会是哪个家族的呢?”

哈契聂特弯下身,拿起那孩子脖子上挂着的颈袋。他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露出一个低等家族的家徽。

“不过是个低贱家族的男孩。”他对学生笑着说,边把空空如也的袋子丢回地上,收起里面的东西,“一点也不重要。”

“你们的表现很好。”狄宁很快地加上一句,“只有一个人阵亡。你们可以骄傲地回到魔索布莱城,庆祝今日的成就。”

崔斯特将两把弯刀的刀身互击,以震耳的巨响抗议眼前荒谬的剧目。

哈契聂特教官故意不理他。“排好队,往回走。”他告诉其他人,“你们今天的表现都很好。”接着,他怒目瞪着崔斯特,挡住这个气冲冲的学生的去路。

“你除外!”哈契聂特大吼道,“我无法对你杀死两只这种怪物,并且帮忙除掉第三只的惊人成就视而不见,”哈契聂特双眉紧锁,“但是你的血气之勇让我们全都面对了不必要的危险!”

“我警告他们有哨兵——”崔斯特结巴地说。

“什么警告!”教官大叫道,“你不等命令下达就擅自行动!你罔顾战斗的准则!你盲目地领着我们来到这里!看看你同学的尸体!”哈契聂特指着走廊上的尸体,“你的手上沾满他的鲜血!”

“我只是想要救那个孩子!”崔斯特争辩。

“我们都想要救他!”哈契聂特反驳。

崔斯特可没有这么确定。这个小孩单独在隧道里面干什么?魔索布莱城附近极为少见的恐爪怪为什么刚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让这次的巡逻演习正好有对象可以练习?更外围的甬道是由身经百战的老兵和法师甚至牧师联合巡逻的,崔斯特明白,眼前的景况实在是太巧了。

“你知道我们转弯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崔斯特瞪着教官,平静地说。

背后的伤口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刀鞘打了一下,让崔斯特痛得站立不稳,险些摔倒。他转过身发现狄宁正瞪着他。

“闭上你的那张嘴,”狄宁沙哑地低声说,“不然我会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那孩子是预先安排好的。”当崔斯特和狄宁独处在房间中时,他坚持地这么说。

狄宁的回答是给了他火辣辣的一巴掌。

“他们为求逼真而牺牲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崔斯特说。

狄宁挥出一拳,却在半空中被崔斯特抓住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崔斯特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弟弟,搞清楚你的地位!”狄宁毫不掩饰地威胁他,“不管是在学院里还是在家族中都一样。”他把拳头从弟弟的手中抽离。

“让学院下地狱吧!”崔斯特当着狄宁的面直言不讳,“如果家里也是一样……”他注意到狄宁的手握住了剑和匕首。

崔斯特往后跳,双刀立刻出鞘。“我不想和你打,哥哥。”他说,“我必须先警告你,如果你动手,我就会自卫。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走出去。”

狄宁小心地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如果他出手,并且获胜了,家族中就不再有人可以威胁他的地位。没有人会质疑他对叛逆弟弟的惩罚,连马烈丝主母都不会例外。但是,狄宁见过战场上的崔斯特。两只恐爪怪!连札克纳梵要得到这样的胜利都很困难。不过,狄宁也知道,如果他不能够将威胁付诸实施,如果让崔斯特的气势压倒他,那么未来崔斯特和他对抗时就会更有信心,甚至诱惑他采取预料中的阴谋来对付自己。

“又发生什么事情了?”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两兄弟转过头看见了蜘蛛学院的祭司,也是两人的姐姐维尔娜。“把你们的武器收起来,”她皱眉道,“杜垩登家族现在可不能自相残杀!”

狄宁终于替自己找到了台阶下,当然很高兴地服从,崔斯特也跟着照做了。

“你们应该觉得幸运。”维尔娜说,“因为我不会告诉主母大人你们的愚行。我可以跟你们保证,她可不会手下留情。”

“你为什么不先通知一下就来格斗武塔?”长子对姐姐的行为感到困惑,质疑道。他至少是学院的教官,即使只是名男性,少说也应该要对他有点尊重。

维尔娜左右看着走廊,接着在身后关上了门。“是为了警告我的兄弟们,”她静静地解释,“谣传有人要对我们家族进行报复。”

“是哪个家族?”狄宁追问道。崔斯特只是一脸困惑,静静地旁观,“又是为了什么?”

“我猜大概是因为迪佛家族被灭门的事情。”维尔娜回答,“我们知道得很少,传言相当模糊。不过,我想警告你们两个,这样你们在未来才可能尽量提高警觉。”

“迪佛家族许多年以前就被消灭了,”狄宁说,“还会有什么处罚?”

维尔娜耸耸肩:“只不过是谣言而已,值得一听的谣言!”

“我们被别人污陷了?”崔斯特问道,“我们家应该会尽全力把这个散播谣言的家伙抓出来吧?”

维尔娜和狄宁交换笑容。“污陷?”维尔娜笑着说。

崔斯特的表情透露出他的迷惑。

“就在你诞生的那一夜,”狄宁解释道,“迪佛家族被铲除了。这是场完美的攻击,还要感谢你也贡献了一份心力。”

“是杜垩登家族动的手吗?”崔斯特无法接受这令人震惊的消息。崔斯特当然知道这场战斗,但是他心中一直暗暗希望自己的家族不会和这些谋杀纠缠不清。

“这是史上最完美的行动,”维尔娜夸耀道,“没有任何目击者留下活口。”

“你们……我们的家族……杀光了另一个家族?”

“注意你的措辞,次子。”狄宁警告崔斯特,“这个计划执行得天衣无缝。因此,在魔索布莱城的眼中,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但迪佛家族确实是被灭门了。”崔斯特说。

“连一个孩子都不剩。”狄宁笑着说。

在那令人眩晕的片刻,一千种可能性从四面八方袭向崔斯特,同时伴随着一千个他迫切需要答案的问题。其中一个特别鲜明,像团胆汁一般聚在他的喉间。

“札克纳梵那天晚上在哪里?”他问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在迪佛家族的神堂中。”维尔娜回答,“札克纳梵将他的角色扮演得很好。”

崔斯特觉得天旋地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他知道札克曾经杀过黑暗精灵,曾经杀过罗丝女神的祭司,但崔斯特一直假设那是迫不得已的自卫行为。

“你对你的哥哥应该更有分寸才对,”维尔娜皱眉对他说,“竟然对他兵刃相向!你的小命是他给的!”

“你知道?”狄宁咯咯笑道,边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维尔娜。

“我们当晚的心灵是融合在一起的,”维尔娜提醒他,“我当然知道。”

“你们在说些什么?”崔斯特几乎害怕接下来会听到的答案。

“你本来是家族中排名第三的男性,”维尔娜解释道,“也就是第三个活着的儿子。”

“我听说我的哥哥诺梵——”那名字卡在崔斯特的喉咙中,因为他终于开始明白了。之前他唯一知道的线索就是诺梵是被另一名黑暗精灵杀死的。

“你在蜘蛛教院中会学到,第三名儿子照传统都会献祭给蜘蛛神后。”维尔娜继续说。“我们本来也准备这样做。在你呱呱坠地的那一晚,也就是杜垩登家族和迪佛家族作战的那一晚,狄宁夺取了长子的地位。”她斜睨了弟弟一眼,后者骄傲地双臂交叉,直挺挺地站着。

“我现在可以公开地说出来了。”维尔娜对狄宁露出微笑,对方也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件事已经过了太久,没有人会追究狄宁的过错。”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崔斯特质问。他开始觉得惊慌失措。“狄宁做了什么?”

“他把剑刺进了诺梵的背后。”维尔娜冷静地说。

崔斯特觉得一时之间天地变色。牺牲?谋杀?消灭一个家族,连婴儿也不留?他的兄弟姐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对你的哥哥尊敬些!”维尔娜说,“你的命是他赐给你的。”

“我警告你们两个,”她威胁的目光让崔斯特感到寒意,也敲碎了狄宁的自信,“杜垩登家族也许快要面临战争了。如果你们任何一个人胆敢动手,你们将会激怒所有的姐妹和马烈丝主母——也就会有四名高阶祭司对付你们可悲的灵魂!”她自信地认为她的威胁拥有足够的说服力,之后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先走了。”崔斯特只想要找个黑暗的角落躲起来。

“我说可以,你才准走!”狄宁怒目道,“记住你的地位,崔斯特·杜垩登,不管是在学院还是在家族中都一样。”

“就像你对诺梵一样?”

“对迪佛家族的战争已经获胜了。”狄宁回答道,他对崔斯特的质问丝毫不以为忤,“我的行为并没有损及家族的利益。”

另一阵恶心的感觉袭向崔斯特,他觉得仿佛地面涌起,要将他吞没。而他内心也暗自希望这是真的。

“我们的世界是个严酷的世界。”狄宁说。

“是我们自作自受!”他想要继续说下去,咒骂蜘蛛神后容忍这些泯灭人性恶行的邪教。不过,崔斯特聪明地闭上嘴。他现在已经明白了,狄宁想要他死。而且他也明白,如果有机会鼓动家族中的女性对付他,狄宁一定不会放过。

“你一定得好好学,”狄宁再度用克制的语气说,“接受你周遭环境的现实。你必须学着了解敌人并且征服他们。”

“不择手段。”崔斯特结论道。

“这才是真正的战士!”狄宁邪邪地笑着。

“我们的敌人是黑暗精灵吗?”

“我们是黑暗精灵的战士!”狄宁严厉地说,“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生存下去。”

“就像你在我出生那晚所做的事情。”崔斯特推断道。不过,在这个时候,他遗憾的语调中已经没有了怒气。“你的聪明才智让你可以逃过一切的制裁。”

狄宁的回答虽然在意料之中,却深深地刺伤了少年。

“这根本没有发生过。”

第十五节 黑暗的一方

“我是崔斯特——”

“我知道你是谁。”术士学校指派给崔斯特的实习法师说。“你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学院中的所有人几乎都听说过你和你高强的武艺。”

崔斯特低下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武功在这里恐怕没有多大用处。”法师继续说,“我是你魔法上的导师,我们掌握着魔法的黑暗面。这是你的心灵和意志的试炼——脆弱的金属没有立足之地,魔法才是我族真正的力量所在!”

崔斯特毫无反应地接受这段话。他其实很清楚这名年轻法师所吹嘘的特质,这种特质也是真正的战士所需要的特点。在崔斯特参与的战斗中,肉体的力量只是细枝末节。坚强的意志和经过缜密思考判断的招式,这名法师相信只有他们才能掌握这些要点,而这才是崔斯特获胜的关键。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我将会让你见识许多的奇观和那些难得一见的珍贵魔法物品,以及威力超乎你想象的强大法术!”法师继续说。

“我能知道你的大名吗?”崔斯特问道,试着假装自己对那名学生的吹牛感到印象深刻。崔斯特已经从札克纳梵那边学到了很多有关法术的知识,大多是这种职业天生的弱点。由于法术在除了战斗之外的场合中十分有用,法师们在社会中的地位相当高,仅次于罗丝女神的牧师。每天点亮魔索布莱城定时器纳邦德尔时柱的就是一名大法师——法师们的另外一个职务就是点亮装饰建筑物用的妖火。

札克纳梵十分瞧不起法师。他警告过崔斯特,法师可以在远距离快速除掉敌人。但是,如果有人可以贴近到近身的距离,法师们可对刀剑没有什么防御的能力。

“玛索吉。”那法师回答,“我是赫奈特家族的玛索吉·赫奈特,正准备开始我的第三十年,也是最后一年的学业。很快我就可以成为魔索布莱城中的合格法师,并且获得一切和我的地位相符的特权。”

“你好,玛索吉·赫奈特。”崔斯特回应道,“我也只剩下一年就要结束在学院的训练了,因为战士只受训十年。”

“因为战士是比较低下的职业。”玛索吉很快评论,“在被认为合格、有资格使用法术之前,法师必须要花上整整三十年的时间。”

崔斯特再度宽容地接受了这一羞辱。他只想要把这阶段的课业赶快结束,结束最后一年的学业,把学院全都抛在脑后。

崔斯特发现他在玛索吉门下受教的这段时间事实上是他在学院的黄金时段。这并不是因为他喜欢玛索吉——这个菜鸟法师随时随地都想要找机会提醒崔斯特战士低下的身份。崔斯特感觉自己和玛索吉之间有种竞争的感觉,仿佛那名法师在为将来可能的冲突做好准备。而年轻的战士崔斯特一如往常一样不在乎地耸耸肩,他只是尽量想要从课程中多获得些有用的知识。

崔斯特发现自己还挺有魔法的天分。每个黑暗精灵,包括战士,都拥有某种程度的魔法和天赋的能力。就连儿童都可以召唤黑暗结界或是用无害的七彩冷焰照亮他们的敌人。崔斯特就可以轻而易举做到这些,在几周之内,他就学会了几个咒文和低阶的法术。

由于黑暗精灵的天赋本能,他们也拥有对魔法攻击免疫的能力。这也是札克纳梵认定的法师们最大的弱点。一名法师可以完美地施展他威力最强大的法术,但如果对象是黑暗精灵,这个法术有可能效果全无。札克纳梵一向比较喜欢刀剑杀人那种斩钉截铁的确定感。在目睹了法术的缺陷之后,崔斯特开始感谢自己有机会可以接受札克纳梵的训练。

不过,他依旧很喜欢浏览玛索吉向他展示的许多魔法物品,特别是那些存放在术士学校中的宝物。崔斯特试用了拥有难以想象的魔力的法杖和魔棒,甚至还有机会拿着魔力强到让他汗毛直竖的刀剑比划几下。

玛索吉也仔细地观察着崔斯特的一举一动,试图为了将来两家可能发生的冲突预先做好准备。有好几次,玛索吉有机会可以除掉崔斯特,但是他觉得这样未免太操之过急。席娜菲主母的命令是明确而无法曲解的。

玛索吉的母亲秘密地安排他成为崔斯特的导师。这很寻常,战士们在术士学校中受训的六个月中,一向是由高年级的学生一对一指导。当席娜菲告诉玛索吉这个安排的时候,特别提醒他这不过是刺探的行动。他不应该做出任何会让人联想到两家之间会有冲突的举动。玛索吉不会笨到忤逆他的母亲。

但是,有名法师依旧悄悄地在阴影里观察着。这个家伙复仇的决心连主母的命令都无法阻止。

“我的学生玛索吉向我报告过你惊人的进步。”艾顿·迪佛有一天对崔斯特说。

“多谢,无面者大师。”崔斯特迟疑地说。他对于术士学校的大师竟然邀他单独会面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年轻的战士,你对于魔法有何感想?”艾顿问道,“玛索吉有没有给你不错的印象?”

崔斯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实话,他并不认为操控魔法是什么超凡绝伦的能力,但是他可不想惹毛这位行业中的大师。“我发现这门学问超乎我的能力。”他圆滑地说,“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个相当有前途的职业。不过,我相信我的能力还是和刀剑更匹配。”

“你的刀剑能够击败法师吗?”艾顿大吼。但他很快压抑住轻蔑的语调,希望不要搞砸这次会面。

崔斯特耸耸肩,回答道:“在战斗中,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职责,谁能说哪种选择比较强呢?就像每场战斗中交战的双方都有致胜的关键战机。”

“那么,你自己又怎么样呢?”艾顿取笑他,“我听说你每一年都是第一名。格斗武塔的教官们对你有很高的评价。”

崔斯特再次因为不好意思而羞红了脸。更重要的是,他很好奇为什么一名术士学校的大师会对他这么了解。

“你能对抗用魔法作战的人吗?”艾顿问道,“或者能和术士学校的大师打一场吗?”

“我没办法——”崔斯特正准备说,但无面者早就陷入自己安排的情境之中,听不见对方的回答。

“让我们来试试吧!”无面者大喊着。他掏出一支细长的法杖,迅速对着崔斯特射出一道刺眼的闪电。

崔斯特在法杖释放出能量之前就已经开始了闪躲。闪电打破了通往艾顿最高层房间的门,在附近不停地折射,打破各种各样的家具,在墙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崔斯特一挺身站了起来,弯刀随即出手。他依旧不太确定这名大师的想法。

“你能够躲开多少次攻击?”艾顿目中无人地说,法杖轻轻地绕着威胁的圆圈,“要不要尝尝我的其他法术,那些不是攻击身体,而是攻击心灵的法术?”

崔斯特试着了解这课程的意义以及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他应该攻击眼前的大师吗?

“这些可不是练习的道具。”他警告道,并把武器对准艾顿。

另一道闪电激射而出,逼得崔斯特又恢复原来闪躲的姿势。“这看起来像是练习吗,愚蠢的杜垩登?”艾顿怒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艾顿复仇的机会来临了,哪管什么席娜菲主母的命令!

正当艾顿准备对崔斯特揭露事实的一瞬间,一个黑色的物体撞上大师的后背,把他撞倒在地。他试着要挣脱这局面,但发现自己被压在一只黑豹脚下动弹不得。

崔斯特把武器放低——他实在没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关海法,够了!”艾顿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崔斯特的视线扫过地上的大师和那只大猫,看见玛索吉走进了房间。

豹子服从地跳离了艾顿,走到主人身边。在路上它暂停了片刻,打量着浑身紧绷、站在房间中央的崔斯特。

黑豹肌肉起伏的优雅曲线,以及一双圆圆的眼睛里所显示出的惊人智慧,都让崔斯特深深地着迷——他也因此对倒在地上的大师完全失去了兴趣。艾顿毫发无伤地站起身来,显然十分沮丧。

“这是我的宠物。”玛索吉解释说。崔斯特惊奇地看着玛索吉让黑豹钻进他手中的魔法玛瑙雕像,进而让大猫回到自己生存的空间。

“你是从哪里找到这样的伙伴的?”崔斯特问道。

“永远不要小看魔法的力量。”玛索吉一边回答,一边把雕像放进口袋。他看向艾顿,脸上骄傲的微笑立刻被咬牙切齿的表情所取代了。

崔斯特同样看着那没有脸孔的大师,对于这年轻的战士来说,一名学生竟然胆敢攻击老师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冒犯。每一分每一秒,状况都变得更加难以理解。

艾顿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如果无法找到适当的借口,他将会因为自己的愚行而付出极大的代价。“学到教训了吗?”玛索吉问崔斯特,但艾顿意识到这问题同时也是在责问自己。

崔斯特摇摇头。“我不确定重点在哪里。”他诚实地回答。

“这告诉了你魔法的弱点在哪里。”玛索吉试着掩饰这次事件真正的原因,“让你看看法师在专注施法时所露出的破绽,也是让你明白法师如果执迷于——”此时他瞪了艾顿一眼,“施法,会暴露出多大的弱点。当法师将精神完全集中在猎物身上的时候,会让他变得如幼儿般毫无还手之力。”

崔斯特看出了这是个谎言,但却无法理解这件事背后的动机。为什么术士学校的大师会攻击他?更奇怪的是,为什么还是学生的玛索吉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帮助他?

“我们不要再打搅大师了。”玛索吉试着转移崔斯特的好奇心。“到我们练功的地方去,我让你更了解我的魔法宠物关海法。”

崔斯特看着艾顿,不确定这个行事反复的大师接下来会怎么做。

“离开吧。”艾顿冷静地说,他明白玛索吉的做戏将会是让他躲过养母怒气的唯一机会。“我相信大家应该都学到教训了。”他依旧注视着玛索吉。

崔斯特看看玛索吉,再看看艾顿。他决定就这样算了,因为他更想了解关海法。

当玛索吉领着崔斯特来到老师私人的房间之后,他拿出光滑的玛瑙雕像,将关海法召唤到身边。将崔斯特介绍给大猫之后,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因为崔斯特似乎已经将他和艾顿之间的意外抛到脑后。

崔斯特以前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惊人的魔法物品。他感觉到关海法的体内有种特殊的力量,一种它的魔法本能无法掩盖的尊严。的确,这只大猫流线型的肌肉和优雅的动作,正象征了黑暗精灵们最推崇的狩猎本能。崔斯特相信,只要观察关海法的动作,就可以提升自己的战技。

玛索吉让他们嬉戏了好几个小时,很感谢关海法可以帮助他抚平愚蠢的艾顿所造成的伤害。

“席娜菲主母的心思是无法理解的。”玛索吉在稍后两人独处的时候警告艾顿道。

“你会告诉她的。”艾顿若无其事地说。由于刺杀崔斯特的失败,他感觉万念俱灰,一点也不在乎这一切。

玛索吉摇摇头。“她不需要知道。”

怀疑的笑容浮上艾顿变形的脸。“你想要什么?”他含蓄地问,“你在这边的学业也快结束了。一个大师还能够对你有什么帮助?”

“没有了,”玛索吉回答,“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服务了。”

“那又是为了什么?”艾顿质问道,“我不想欠任何人情债,这次的意外我要现在就要解决!”

“已经解决了。”玛索吉回答。但艾顿似乎不大相信。

“把你这次愚蠢的行为告诉席娜菲主母我又能有什么好处?”玛索吉推断道,“她多半会把你给杀了。但这样一来,未来和杜垩登家族之间的战争就没有了立场,你是我们需要将这次攻击正当化的唯一理由。我想要参与这场战争,我可不想因为看你受折磨的小小乐趣而破坏了这样的好戏。”

“是我太笨了。”艾顿阴郁地承认,“我找他来的时候,本来没有计划要杀他,只是想要观察他,这样有朝一日我可以折磨他的时候,才会获得更大的快感。但是,看见该死的杜垩登家族的人站在我面前,毫无戒心,我不禁……”

“我明白。”玛索吉认真地说,“当我看见那个家伙的时候,我也拥有同样的感觉。”

“你和杜垩登家族之间又没有嫌隙。”

“不是和那个家族,”玛索吉解释,“是那个家伙!我已经观察了他将近十年,不曾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你不喜欢你所看到的?”艾顿问道,声音中带着希望。

“他不属于我们这个族群。”玛索吉严肃地说,“在他身边待了六个月之后,我觉得我反而比开始时更不了解他。他表现出一副没有野心的样子,但这九年以来,他年年都是比武大会中的第一名。这是前所未闻的!他对于魔法有极强的领悟力,如果他选择这条路,他绝对拥有足够的实力成为超凡的法师。”

玛索吉双拳紧握,找寻适当的词汇表达他对崔斯特真正的感觉。“这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他大喊,“崔斯特这一辈子都没有做过牺牲,在选择的道路上他走得平平顺顺,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他是天才,但是从任何方面来看,他都和所有人一样辛勤苦练。”艾顿说。

“这不是重点。”玛索吉无助地抱怨。让玛索吉真正觉得不对劲的,是崔斯特·杜垩登的人格之中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他现在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他以前从来没在其他黑暗精灵身上见过,也因此让他觉得非常陌生。最困扰玛索吉和学院中许多老师和学生的是:崔斯特在黑暗精灵看重的战斗技巧上每一方面都出类拔萃,但他却没有因此而放弃他的热情。许多黑暗精灵在进入学院之前就做出了重大牺牲,但崔斯特却是个例外。

“这不重要。”玛索吉在绞尽脑汁思索很久之后说,“我迟早会知道这个家伙的一切。”

“我以为他在你手下受教的时间已经结束了。”艾顿说,“在训练的最后六个月他将会进入蜘蛛教院,那里恐怕你没什么机会混进去。”

“过了那六个月之后,我们都毕业了,我们将会一起参与巡逻队的任务。”

“很多人都会一起参加巡逻队。”艾顿提醒他,“数十个巡逻队会同时对周遭的区域巡逻。在巡逻队值勤的这段时间你可能都遇不到崔斯特。”

“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会在同一个巡逻队里面执勤。”玛索吉说。他把手伸入口袋,掏出魔豹的玛瑙雕像。

“相信这是你和那少年之间的约定。”艾顿露出恍然大悟的微笑。

“看起来,崔斯特对我的宠物相当着迷。”玛索吉咯咯笑道。

“会不会太着迷了?”艾顿警告说,“你应该小心背后的弯刀。”

玛索吉大笑道:“也许我们的朋友崔斯特才应该注意背后的豹爪!”

第十六节 亵渎

“最后一天了。”崔斯特穿上礼服,松了一口气。在最后一年的学业中,在术士学校中学习魔法的那六个月,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间;而在蜘蛛教院中,则是最憋闷的六个月。崔斯特和他的同学们每天都必须承受蜘蛛神后永无止境的洗脑,聆听有关她神力的预言和忠实仆人所获得的奖赏。

崔斯特慢慢开始意识到,“奴隶”可能是更为贴切的形容词——因为在这座雄伟的神殿中,他从来不曾听过任何话语提及甚至暗示“爱”这个字。他的同胞崇拜罗丝女神,魔索布莱城的所有女性一辈子都在服侍她,但她们的奉献完全是为了自己,渴望达到高阶祭司职位的女性都只是为了这个称号背后所带来的权势。

崔斯特心中一直觉得这不对劲。

崔斯特在蜘蛛教院中的六个月里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冷静态度,对一切都噤口不言、视若无睹。现在,他终于熬到了毕业典礼,也就是最后一天。这是黑暗精灵最神圣的一天,维尔娜也承诺他在这一天会目睹罗丝女神真正的荣光。

崔斯特小心翼翼地走出狭小、毫无装饰的房间。他担心这个典礼将会变成对他个人的考验。直到现在,崔斯特四周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极为扭曲和不合理。即使有姐姐的保证,崔斯特也很怀疑今天是否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让他可以用不同的眼光看世界。崔斯特的恐惧让他陷入了天人交战,明知前途将会有不可知的危险,却无法逃脱这宿命。

也许,他真正担心的是维尔娜的承诺今天将会成真。

崔斯特一走进蜘蛛教院的礼堂,立刻忍不住用手遮住眼睛。房间的中央,一个雕塑成蜘蛛模样的火炉中燃烧着熊熊烈火,每一样东西都跟蜘蛛有关系。学院的院长,也就是主母教长,以及另外十二名在蜘蛛教院中担任教师的高阶祭司——包括崔斯特的姐姐——皆盘腿环绕着火炉坐着。崔斯特和格斗武塔的同学们站在她们身后。

“马·酷!”主母命令道。除了火焰的噼啪声之外,整个礼堂一时之间寂静无声。通往房间的大门再度打开,一名年轻的牧师走了进来。崔斯特已经被告知,这名女子是蜘蛛教院中表现最好的学生,今年将以第一名的身份毕业。因此,她将在典礼中获得最高的荣誉。她肩膀一耸,脱离了袍子的束缚,赤裸裸地走进祭司围成的圆圈中,站在火焰前,背对着主母。

崔斯特咬住下唇,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兴奋。他从来没有在这么强的光线下欣赏过女性,他怀疑自己鼻尖冒出的汗珠不单只是因为火炉的热度。他快速地扫视了房间一圈,注意到其他同学似乎跟他有相同的想法。

“巴葛·西莱·卡拉美。”主母教长低语道,火炉中突然冒出大量红色的浓烟,让房间笼罩在病态的红色光芒中。浓烟带着一股甜腻的妖异气味飘进崔斯特的鼻孔,他感觉到自己越变越轻,仿佛快要飘离地面。

火炉中的火焰猛然蹿起,刺眼的光芒让崔斯特忍不住扭过头。牧师们开始规律地吟唱,但崔斯特却一点也听不懂其中的内容。不过,他根本无暇他顾,光是在这样令人麻痹的朦胧中保持清醒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心神。

“格拉布瑞如。”主母教长哀号道,崔斯特明白这是在召唤一个低层界妖物的名号。他回过神看看眼前的景象,发现主母教长手中拿着单头的蛇首鞭。

“这家伙是从哪里来的?”崔斯特咕哝着,接着他突然发现自己把脑中想的事情说了出来,于是他只能暗自希望没有打搅到仪式的进行。当他环顾全场,发现许多同学也正在自言自语,甚至连站都站不稳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召唤它。”主母教长指示那名赤裸的学生说。

年轻的牧师小心翼翼地张开双手低声道:“格拉布瑞如。”

火焰在火炉边缘跳动着。浓烟扑向崔斯特的面孔,诱惑着他将浓烟吸入。

他的双腿仿佛开始渐渐麻痹,却又似乎比以往更敏感、更跃跃欲试。

“格拉布瑞如。”崔斯特听见那名学生再度大声念诵,同时也听见了火焰的怒吼声。刺眼的光线袭击着他,但不知为何他似乎不在乎。他的目光四处乱飘,找不到可以集中注意力的地方,无法将那诡异舞动的火焰和牧师们规律的吟唱声联结在一起。

他听见祭司们浓浊的呼吸,听见她们鼓动学生们继续的声音,知道召唤仪式即将要完成了。他听见蛇首鞭的噼啪声以及学生惨号“格拉布瑞如”的声音。也许这是另外一种鼓励吧,他漫不经心地想。原始、强烈的惨号以屋内男性从来无法想象的力道刺激着他们。

火焰听见了呼唤。它们不停地蹿升,越来越高,慢慢开始成形。一个影像开始笼罩全场,并且将他们的视线紧紧攫住。一颗巨大的脑袋,长着山羊角的狗头从火焰中冒了出来,很明显在打量着那名胆敢呼唤它名字的黑暗精灵。

在那异形躯体身旁,蛇首鞭的击打声再度响起,那名女学生重复地念诵着妖兽的名号,语调中带着祈求和诱惑。

低层界的巨大妖兽踏出了火焰。那妖兽的强大妖力彻底震慑住了崔斯特。格拉布瑞如有将近九英尺高,肌肉虬结的双臂末端是对闪着寒光的钳子,胸前伸出另外一对比较小的、正常的双臂。

崔斯特的本能告诉他要攻击那个怪物,救出那女学生,但当他环顾四周寻求援手的时候,发现主母教长和其他教师再度开始了规律地吟唱,这次音调中饱含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在这朦胧模糊的景象中,那诱人的、让人天旋地转的红色雾气持续地扭曲现实世界。崔斯特浑身打战,在意识边缘的悬崖上摇摇晃晃,不停膨胀的怒气对抗着那红烟的诱惑。他的双手下意识地握住腰带上的双刀。

一只手突然拂过他的腿。

他低头看去,看见一名教师斜卧在地上,邀请他共享鱼水之欢——所有的人都陷入了这种淫靡的气息中,不可自拔。

红烟不停地撼动他的自制力。

女教师不停地诱惑他,用指甲轻轻地搔弄他。

崔斯特用手抓挠着浓密的头发,想在这场混乱中找到可让注意力集中的焦点。他不喜欢失去自制力,这种意志上的麻痹将会夺去他敏锐的反应和警觉心。

眼前的景象更让他感到不舒服。强烈的无序感不停侵袭他的灵魂。他挣脱了女教师满怀希望的双手,踉跄地在房间中行走着。他踩到许多交缠在一起的身躯,对方却无暇理他。崔斯特双腿发软,拼命往外跑,冲出房间后立刻将门关上。

只有那女学生的惨叫声跟随着他。没有任何的岩石或是心灵上的障蔽可以阻挡得了。

他重重地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手抓着胸口。他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只知道自己必须要逃离那个可怕的房间。

接着维尔娜出现在他身边,她的袍子前襟随意地敞开着。崔斯特已经恢复了清醒,开始思索着所要接受的惩罚。但是,他更为迷惑地注意到,姐姐脸上露出的不是轻视的表情。

“你比较喜欢隐私。”她轻松地说,满不在乎地将手放在崔斯特的肩膀上。维尔娜丝毫不遮掩她饱满的双峰。“我明白。”她说。

崔斯特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开。“大家都疯了吗?”

当维尔娜开始明白弟弟离开仪式的真正理由时,她气得脸孔扭曲了起来。“你拒绝了一名高阶祭司!”她对他大吼,“依据律法,她可以因你的无礼而将你就地正法。”

“我甚至不认识她。”崔斯特反驳道,“难道要我——”

“你必须照着指示做!”

“我才不在乎她。”崔斯特结巴地说。他发现自己的手也开始颤抖。

“你认为札克纳梵在乎马烈丝主母?”维尔娜回答道,明知提到崔斯特心中的英雄一定会刺伤他。看到自己的计策果然奏效之后,维尔娜的表情软化,握住他的手。“回来吧,”她娇媚地说,“回到房间里面。我们还有时间。”

崔斯特冷冽的目光如同刀尖一样阻止了她的行动。

“蜘蛛神后是我们的女神,”维尔娜严厉地提醒他,“我就是她的代言人之一。”

“我可不会感到骄傲。”崔斯特轻蔑地说。他紧紧抓着这股怒火,不想让自己坚持的信条因为这不断涌来的恐惧而崩溃。

维尔娜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给我回去参加典礼!”她命令道。

“你自己去亲蜘蛛吧,”崔斯特回答道,“愿它的钳子把你那被诅咒的舌头从嘴里扯出来!”

现在轮到维尔娜的手开始颤抖了。“和高阶祭司说话的时候,最好注意你的态度。”她警告道。

“去你的蜘蛛鬼后!”崔斯特不屑地说,“她几百万年前就已经被诅咒了!”

“是她给我们带来力量!”维尔娜尖声大叫。

“她夺走了一切我们拥有的尊严和价值,让我们还不如地上的石头!”崔斯特同样对着维尔娜嘶吼。

“亵渎!”维尔娜暴怒地说,诅咒的话语如同主母的蛇首鞭一样在她舌尖滚动。

一个达到高潮、痛苦的号叫声从房间中传了出来。

“邪恶的交合。”崔斯特把头撇开,嘀咕道。

“对我们有好处的。”维尔娜很快恢复了情绪的控制。

崔斯特用指控的眼神瞪着姐姐。“你有相同的经验吗?”

“我是名高阶祭司。”她简单地回答。

黑暗包围着崔斯特,高涨的怒气让他几乎像火山一样喷发。“你觉得很高兴吗?”他咬牙切齿地说。

“我获得了力量。”维尔娜吼回去,“你没办法明白这真正的价值。”

“你牺牲了什么?”

维尔娜的另一巴掌差点将崔斯特打倒。“跟我来,”她抓住他的袍子前襟,“我有个地方要让你看看。”

他们走出了蜘蛛教院,横越了学院的广场。当他们走到标示着提尔·布里契出口的柱子时,崔斯特迟疑了。

“我不能走过去,”他提醒姐姐道,“我还没有从格斗武塔毕业。”

“那只不过是官样文章。”维尔娜的脚步根本没有慢下来,“我是蜘蛛教院的老师,我有权让你毕业。”

崔斯特不确定维尔娜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她的确是蜘蛛教院的教师。崔斯特虽然害怕学院的规定,但更不想再度触怒维尔娜。

他跟着姐姐走下宽大的石阶,走到了城市的街道上。

“要回家?”在一段时间之后,他大胆地问。

“时候还没到。”姐姐只简短地回答。崔斯特不敢再追问下去。

他们来到了巨大洞穴东边的尽头,正好就在杜垩登家族所在的岩壁正对面。他们来到了三个窄小隧道的入口,都是由三个发光的巨大蝎子所守护着。维尔娜考虑了片刻,想要确定到底哪条路是正确的,随即又沿着最小的隧道继续前进。

分钟变成了小时,他们依旧不停地走着。通道变宽,很快成为一连串交错纵横的隧道。不久之后,崔斯特就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走过哪里,但维尔娜似乎正笃定地朝一个熟悉的地方前进。

地板突然消失,两人发现自己站在一个俯瞰深渊的陆桥上。崔斯特好奇地看着姐姐,但是当他注意对方正聚精会神的时候,立刻闭上了嘴。她简短地念了几句咒语,又拍了拍崔斯特的前额。

“来吧。”她指示道,她和崔斯特踏出了陆桥,缓缓地飘向深渊的地面。

从温泉或是焦油坑中冒出的一团薄薄的雾气拥抱着这里的岩石。崔斯特可以感应到此地的危险与邪恶。一股浓重的邪恶气息如同雾气般飘浮在空中。

“不要害怕,”维尔娜比着手势,“我已经施展了一个遮蔽的法术,他们看不见我们。”

“他们?”崔斯特用手势询问道,就在他比划的同时,他听见旁边传来了轻微的声音。他的视线跟随着维尔娜看向远处的一块巨岩,来到了栖息其上的怪物身上。

崔斯特认为那是一名黑暗精灵——的确,从腰部以上是的,唯一的差别只是有点浮肿苍白。但是,它的下体,完全是蜘蛛的形状,八只毛茸茸的腿支撑着它全身的重量。那只怪物手中拿着短弓,脸上却露出疑惑的神情,似乎不太能够确定到底是什么东西进入了它的巢穴。

维尔娜非常满意弟弟脸上露出的厌恶表情。“仔细看,弟弟,”她比划道,“这就是触怒蜘蛛神后的人的命运。”

“这是什么?”崔斯特连忙问。

“蛛化精灵[4]。”维尔娜在他的耳边低语道。然后她又换回了无声的手势,补充说:“蜘蛛神后不是仁慈的神。”

崔斯特愣愣地看着那蛛化精灵在大石上不停地变换姿势,寻找巢穴的入侵者。崔斯特无法判断它究竟是男还是女,因为它的躯体浮肿的程度超乎想象,但他明白这其实不重要。这种生物不是自然的造物,不管它是什么性别,都不会留下后代。眼前只是具遭受残酷折磨的身躯,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它痛恨周遭的一切,更痛恨自己。

“但我却很仁慈。”维尔娜静静地继续比划道,她明白弟弟的注意力其实完全在蛛化精灵身上。她自在地靠在石墙上。

崔斯特突然间明白了她的意图,猛然转过身。

维尔娜缓缓地没入岩石中。“再会了,弟弟,”她最后说,“这比你注定的命运要好多了。”

“不行!”崔斯特吼叫道,他抓着空无一物的岩壁,直到一支箭疾射入他的小腿。他立刻转过身搜寻危机的来源,弯刀闪电般地出现在手中。蛛化精灵已经瞄准好下一次攻击。

崔斯特本来想要躲到旁边的巨石掩护中,但他的腿立刻感觉到麻痹、无力。他中毒了。

崔斯特只来得及用一把刀格挡第二支箭,随即就单膝跪地,抱着伤处。他可以感觉到那冰冷的毒液缓缓渗透他的肢体,但他依旧顽固地拔出箭尾,把注意力转向攻击者。稍后他才能分神担心伤势,只能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现在,他只关心如何逃出这个深坑。

他转过身准备逃跑,想要找个掩蔽的位置可以用浮空术逃回陆桥上。但随即发现自己又面对着另一个蛛化精灵。

一柄斧头划破崔斯特身边的空气,差点就砍中了他。崔斯特用一把弯刀挡住对方的第二次攻击,另一把弯刀疾刺向对方,却被蛛化精灵的第二柄斧头挡住了。

崔斯特现在已经镇定下来了。他自信可以解决这名敌人,即使一只腿让他行动不方便也没什么大碍。但,另外一支箭又射进他的后背。

崔斯特被那一击的惯性推着向前踉跄地走了两步,慌乱间,他只凭直觉挡住了眼前蛛化精灵的攻击。崔斯特脸朝下跪倒在冰冷的石地上。

当那名拿着斧头的蛛化精灵以为崔斯特已死,毫无戒备地走向他时,崔斯特趁机滚到那怪物肿大的身躯之下。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刺出一刀,然后在漫天洒下的蜘蛛体液中闪躲到了一边。

受伤的蛛化精灵挣扎着想要逃开,最终还是倒了下来,体内的液体不停地往外涌出,流泻在地面上。但崔斯特依旧毫无生还的机会——他的双臂开始麻痹,当另一个怪物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无力抵抗。他挣扎着保持清醒,寻找着可能的生机,到最后一刻都不肯放弃。他的眼皮变得沉重……

昏迷之际,崔斯特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袍子。他被粗鲁地拉起,重重地摔在岩壁上。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了姐姐的面孔。

“他还活着,”崔斯特听见她说,“我们必须快点把他送回去,医治他的伤口。”

另外一个人影走到他面前。

“我以为这是最好的方法。”维尔娜道歉说。

“我们负担不起失去他的代价。”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崔斯特认出了这个声音。他试着在朦胧中强迫自己的眼睛集中焦距。

“马烈丝。”他呢喃道,“母亲。”

她狂怒的重拳让他更清醒了些。

“马烈丝主母!”她低吼道,愤怒的面孔近在咫尺,“你给我好好记住!”

对崔斯特来说,她的冷漠和剧毒一样寒气逼人。看见她的期待和感情也随着寒气的渗入慢慢消失了。

“你要记住自己的地位!”马烈丝大声吼着,重复着她这辈子一直灌输他的教条,这教条如同恶鬼噬骨一样纠缠着他。“听着。”她命令道,崔斯特听得清清楚楚,“维尔娜带你来这边是想杀了你。她对你太仁慈了。”马烈丝失望地瞪了女儿一眼。

“我对蜘蛛神后的旨意理解比她要充分得多。”主母激动地继续道,每讲一个字她的唾沫就喷溅得崔斯特满脸都是,“如果你胆敢再污蔑我们的罗丝女神,我会亲自把你带回这里!但可不是要杀了你,那太仁慈了。”她扯住崔斯特的头,强迫他看着蛛化精灵恶心的尸体。

“你将会回到这里,”马烈丝保证,“成为一只蛛化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