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整整十年了，没想到对柴云振的漫长寻访会延续至今，甚至永远无法结束。

十年来接触过很多采访对象，但不知为何，这位慈祥和蔼的老人给我留下的印象竟如此深刻。他一生如此平淡，却熔铸了那么多的传奇；他身上汇聚了太多谜题，又似乎提供了一切答案。十年前那次采访之后，许多“天问”似的命题便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一位在国民党军队里挨打受骂不堪虐待的伙夫，一次次受尽欺凌后设法逃跑，而在人民军队里，他何以不畏生死冲锋在前，很快成长为顶天立地的战斗英雄？

一位在朝鲜战场上孤身阻敌的志愿军士兵，何以能向死而生血战到底，阻挡了汹涌而至的敌人，创造了青史留名的卓著功勋？

一位曾经激励过黄继光的英雄楷模，何以在大西南山区里隐姓埋名几十载，即便历经坎坷也坚守初心、不改本色？

所有的疑问萦绕心间，所有的答案近在眼前。

二〇一九年九月二十九日上午，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大会前夕，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颁授仪式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在八位“共和国勋章”获得者中，九十五岁的张富清年事最高，也最富传奇色彩。如果不是一次退役军人信息采集，他尘封六十三年的赫赫战功可能会一直埋藏下去。颁奖词这样评价他：“为建立新中国浴血奋战，战功卓著；转业后深藏功名六十余年，坚守初心不改本色，扎根贫困山区，为民造福。”

在雄壮激昂的《向祖国致敬》乐曲声中，习近平总书记向老英雄张富清颁授“共和国勋章”，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当张富清老人缓缓举手，向全场致以庄严军礼的那一瞬间，十年前面对柴云振时那种熟悉的感动，突然浸漫过我整个身心，我顿时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恍然之感。

从张富清到柴云振，如此经历相同的两位老人，如此惊人相似的人生境界——历史与现实，竟然如此奇妙地交汇了。十年漫漫追寻，我终于发现，这不是一个人的际遇，而是一代人的群像；这不是一个人的传奇，而是镌刻着一支军队的精神标识，记录下一个民族的心路历程。

于是我出发了，踏上了重寻柴云振的精神之路——这不是一个人的抗美援朝战争，而是千千万万志愿军将士构成的英雄图谱。

这次遥远的追寻，就从一枚无法认领的勋章讲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