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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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就叫他残刀

梦星所说的刀,是那把一直被他紧紧拽在手里的柴刀,已经残缺了的柴刀。

现在就在他躺着的竹铺下面,这把刀没有一点稀奇的地方,桃花嫂的心绪稍微稳定点之后,从竹铺下拿出那把柴刀来看了看,摇了摇头,“不就是把残刀吗?神乎其神的,吓我个半死。”

“嗯?残刀?你是说这家伙叫残刀?”

“为啥子不可以?反正我们又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叫他残刀也好认个名啊。”

“也好,还是你聪明,陌生人你也能给他弄个名字。我贾道士的假老婆就是不错,哈哈。你知道你喂给他的那半杯酒起到了啥子作用吗?简直是救我名誉的神水,这种伤的人,只有酒进肚子才能提起他那将要咽下去的气来,如果不是你当时急中生智抢了村长的酒喂他,而是按照残刀说的水,那么,现在我的祖师爷也没办法救他了,所以,我说这家伙与我们是缘分的。”贾道士将一堆刚刚捣碎的脏东西小心翼翼地用麻布固定在残刀的枪伤口,看见那些磕伤碰伤的地方也让桃花嫂涂上了一些一股怪味的泥巴水,这才真正的放心下来,他知道自己在人前玩的是把戏,背着人干的才是功夫。

“哦呦,真的吗?那我不也是这残刀的救命恩人了?看他活过来以后怎么报答我。哈哈。”桃花嫂听贾道士说是因为自己急中生智,抢着老村长的酒救了残刀,心情突然莫名地好了起来。

“怎么了?又犯花痴了?走,我用真功夫去给你治花痴。”贾道士抓起桃花嫂的手就往居室里拉。

“你这急猴子,老娘还没撒尿呢。”桃花嫂格格地笑着,边走边说。

李梦星当然不知道桃花嫂把他改名了,但冥冥之中好像又听到了一些什么,反正自己现在的感觉就像是飘在天空的幽灵。

他感到自己脚踩着一片彩云飘啊飘,他很想能象孙悟空一样做些手舞足蹈的动作,可是,他的手脚却像灌了铅一样的沉,根本无法享受孙悟空那般潇洒。

彩云下的景致一直在魔幻的更变着,他享受这这种状态。

突然,一阵欢乐的歌声让他想起了什么,他驻足细听了一会,总感觉这歌声是那么的熟悉。

莲妹?是自己的经常摸她屁股的莲妹?是和自己共浴爱河的莲妹?她爸不是被我给砍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若无其事的唱歌?难道我被抓回家了,他们在搞庆祝活动?

然而,不管怎样,他很想看到莲妹,他觉得这世界上让自己最对不起的人是莲妹,他曾经发誓,一定要让莲妹过上美好的生活,但是自己一犯傻冒,却把莲妹她爸给杀了,叫他如何面对这个尴尬的事情呢?

可是,不管怎样,他现在迫切希望看到莲妹!每次和莲妹上街,莲妹最喜欢的是和自己同吃一碗面条,同喝一杯凉水,那种甜蜜狠狠地抽打着他那充满着后悔、充满着痛苦的心。

他睁眼四望,除了听到那欢乐的歌声依然那样纯美,并没有看见莲妹。

难道莲妹生气了,不愿意见到自己吗?

他想,他应该再也见不到莲妹了,莲妹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远处,虽然群山叠彩,绿树成荫,但景色十分模糊,不太清晰。最近的山巅上,几株参天的大树,被一簇七彩的云雾环绕着,他想,这应该就叫仙气缭绕吧?而那撩人的歌声似乎也是从那方面飘来。梦星整理了一下衣摆,起步向那山走去。

那山险峻而深远,路崎岖而陡峭,人烟罕至。山腰有个洞,洞口如月盘挂在半空,洞口云雾弥漫,一片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却被那蜿蜒流淌的山溪装点得十分精致。

在树荫的庇护下,有个精致得让人恨不得据为己有的凉亭,不大,却异常干净。亭子里的藤椅上一位白须飘逸的老人半躺半坐,仙气逼人,尽管面目滑稽但不失慈祥,双目紧闭,右手抓着芭叶扇停留在胸前,一动不动,好像是在养神,也像是在欣赏那令人愉悦的歌声。老者身边,一壶沸腾的开水在古朴的火炉上被煮得直冒粗气,壶盖被热气磕碜得叽里咕噜的急响,茶几上那只如鸡蛋壳大小的茶杯里泛着褐色的微光。

梦星本想退了回去,可是,老人身后的幕帘迎合歌声节拍一样轻轻地晃动着,这让梦星心旗摇动,他想,撩开那颤动的幕帘就能够看见唱歌的是不是莲妹?

好奇心驱使梦星轻手轻脚的走向幕帘,他有些怕自己打扰了那似睡非睡的老者。他刚要伸手触及幕帘,那老者突然叫了声,“还想活,就别动!”

梦星被老头一句话惊得不太敢动弹。不是他怕死,而是本以为这老头和其他老头一样,这种状况下一定是睡着的,结果,居然不是。而且从他那方向传出来的几个字还非常有力,音不重,却清晰入耳,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年纪了还有这种底气的老人,面对老人,他有些胆怯起来。

“老人家没睡着?”梦星怯怯地看了老头一眼,半信半疑,因为,老头好像根本没有动过嘴说话,眼睛还是老样子闭着。

“想我睡着?”这时老者睁开了双眼,目光好像能够刺穿人的五脏六腑,根本没有一点睡意朦胧的感觉。梦星想,大概每个人老了之后都是这样清醒的睡着吧?记得自己小时候在爷爷的鼻子下面顽皮,也是这种结果,明明看见爷爷睡着了,可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爷爷总是说如果梦星是孙悟空,那么,他便是如来佛,孙悟空就是再精明也逃不过如来佛的掌心的。

“我可不是如来。”老人又吐一句,这几个字却把梦星吓得不轻,他想,这老头怎么知道我在想爷爷的事?这一想,不禁突然感到毛骨悚然起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怯意,使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退却感,本来十分惬意的来,没想到现在必须万分怯意的想办法退却。

他搞不清这老头是神仙还是鬼,或许就是莲妹的爸爸化装在此索专门他性命。

“你胆怯了?哈哈,所有过这关的人都一样,谁都无法潇潇洒洒的面对自己的过去。也无法洒脱地离开那段曾经的拥有。告诉你,我没有女儿,也不是什么女人的父亲,我负责度命而不是索命。”

“我怎么听不懂?”他低着头,怯生生的好像自言自语。

“你不是不懂,而是不敢面对。”老人徐徐地睁开眼睛,慈祥地看着梦星。

“请长者明示,我要面对什么呢?”梦星寻思着。

他想,这老人不管是神是鬼,应该是个智者,他抬起头来,试探着用目光看了看老者,算是咨询。但马上又将目光收了回来,他发现,老者的目光像一把剑,时刻都有可能捅穿自己的躯体。

“赤条条生,赤条条死,人生对谁来说,都只不过是个过程,更像是一场梦,即使是这样你能放得下吗?”

“生?死?”梦星的心好像已经冰凉,一身冷汗让自己突然有种全身黏糊糊的感觉,他怕老者知道自己杀了人。

“你不信?”

“怎么可能呢?”梦星压根儿没准备死。

“你过来,我给你一件东西,看看你就知道你很多过去自己不曾知道的事了。”老者起身从树上摘了一片树叶递给梦星,继续说道:“这就像你们人间的电视机,你看看吧?”

“难道我真的要死了?”

“告诉你吧,年轻人我就是你们所说的土地爷,只是生人入天堂还是下地狱的头一站,有接待义务,无决定权利,两位无常到现在还没来,死不死”老者抬手莫名其妙的指了一下身后的山洞,“就要看你自己在这里面的造化了,或许,造化弄人,犹可追命。”说完,老者的身影顿时消逝在一阵渐行渐远的笑声中,留下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清茶以及梦星手中那片看起来毫无异样的树叶。

梦星有一种被人刮皮的恐惧,对老者的话将信将疑,不信的是,一片树叶也能像电视机一样能够看到自己曾经的故事,这简直是阎王殿的布告——鬼话连篇,信的是自己从小就是听着老肖头讲那些神仙的故事长大的,神仙那种无所不能的魔力让他神往过好长一个时期。而今,老者无疑是神仙,自己无疑大概要死了,这两点他已经无法改变,那么,当自己都变成了鬼的时候,阎王殿的布告也就成了自己今后的官方语言了,还有什么信与不信的呢?

那美妙的歌声,飘渺地钻进他的耳朵。

他现在很想见到的人是莲妹。而这歌声让他把这种思念推向了巅峰。他把手中的树叶举到眼前,可是,树叶上除了那清晰的纹路布满绿色的叶面之外,再没有一点东西。

梦星有些被老者愚弄而产生的气愤。“想不到神仙也有戏弄人的习惯啊,”梦星又有些自责的想到,“难道我是被愚弄而将死的人吗?”他有些绝望,值此,为了选择生存他需要一搏,他反手摸向时刻插在裤袋里的那把刀,那把残了的柴刀。

这是一直为自己壮胆的最有效的武器。

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比失望地看了一下手中的树叶,哼了一声,随手将它往地上一扔,心想,自己本来把天堂想象得非常美好,却原来天上的神仙和人间的“屁”民都如同南天门打伞——一路的鬼。

就在他准备移步转身的时候,那片树叶飘然落地,并且,逐步长大起来,绿色的叶面也开始呈现五彩缤纷的画面,曾经飘渺的歌声也渐渐清晰,恍惚就在自己脚下的叶子里喷发出来。

“莲妹,莲妹我来看你!我真的没想杀死你爸爸,真的。你就让我看看吧。”梦星看见莲妹的影子在叶子里的画面上一闪而过,他急忙蹲下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子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此刻,见到莲妹成了他唯一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