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张秋菊说完拍了拍她的肩就走了。心里想着当兵的,曾文钰来厂里却遇上了另一个人。田蓉生是田志国的弟弟,在蜀都厂工作吊儿郎当,却缠上了大他两岁的曾医生。见她来发药品,走到桌边盯着她看,也不管小杨手里拿给他药,说:“曾医生,我心跳的厉害,是不是得了啥病?”
小杨说不舒服到医院去检查!他却嬉皮笑脸凑近了说,“曾医生,你带听筒来了吗,麻烦你给我听听!”说着撩起工作服,扯起白背心露出了半个胸脯。
“你干啥?我们是发药,没带器材来!”他又伸出手让她拿拿脉,还说你总得救死扶伤呀!
“田蓉生,我不是中医,拿啥脉!”
田蓉生又故意哭丧着脸说真的病了!还说,“有些病是看不出来的!”上了当的小杨问啥病看不出来?他竟凑近曾文珏一笑。
“相思病!”
曾文珏早就怒火中烧,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小杨怔住了,旁边取药的工人也怔住了。曾文珏从小就胆小怕事,没想到会出手,打完有点怯了。田蓉生却嬉皮笑脸地说:“打得好,我就希望你打!嘿嘿,打是亲骂是爱,巴不得娶个歪婆娘!哈哈哈——。”
车间主任过来让田蓉生走开,他走前恬不知耻的说:“曾医生,谢谢你这巴掌,回见!”
发完药,曾文珏和小杨走了没几步,田蓉生提着一网兜广柑站在路中间。两人略微愣怔了一下,继续朝前走去。他却拦住他们,举着手里的东西说,“车间发的福利品,我送给你。”
“我不要。”曾文珏快步从他身边走过。他还想追,小杨一把抢过来,提着广柑撵上曾文珏,笑嘻嘻地说,“不要白不要!”
“听着,一会儿回医院,把广柑送给病人。”
回到医院,曾文钰不自觉地拉开了抽屉,看着这个威武的军人,她多希望他从照片上走下来。
每到下午或者周末,成都青年路成了最红火的地方。失业的,下岗的回城的,连劳改释放的都跑到这里淘金来了。曾健在靠边的一个摊位,两架三轮货车上支起竹杆,层层叠叠地挂着最时兴的广州货。这个周末的下午,生意正好,音乐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录放机里邓丽君的歌声更是这边唱来那边合。
曾健正在叫卖,几个莽汉过来闹事,“谁叫你们在这儿摆摊的?”不知道是哪路神仙,他拱手对那伙人说:“兄弟承让!”
为首的光头说:“鬼个承让,马上滚!”
“大哥,有话好说,都不容易!”
光头根本不论这个,他一挥手说:“你是不容易,我容易。”
不是不懂什么意思,曾健示意卷毛拿出市场管委会的证给他看。光头接过看也没看就给撕了!一个同伙说:“听着,这青年路我大哥说了算,管委会就是个**!”
光头上前拍拍曾健的脸,刷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刀来,顶到他的下巴颏问,“想见血是不是?”
要在东郊早就把他撂倒了,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会儿曾健依然很冷静,忍了忍说:“何苦呢,退后一步自然宽。”
“你退呢还是我退?”
“当然是你退。”
光头瞪着眼,“你小子...”话说了半句,曾健突然出手,右手抓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扳,左手将他胳膊趁势一压。光头腾地跪在了地下,咧着嘴唉哟唉哟直叫,刀却到了曾健的手上,架在了他耳朵上问那帮人:“谁想要他的耳朵?”
遇到硬茬光头已经服软,他让手下都滚远,别惹这位大哥生气!等同伙走了,曾健收了刀,让他高抬贵手。光头哪敢再说啥,老老实实的说:“哥,不多说了,这地方归你!”拱拱手赶紧走了。
陆怡萍是陆可维的妹妹,和曾健是小学同学,这天和伙伴来逛街,看见了打斗过程。曾健母亲曾是幼儿园阿姨,归她母亲工会干部袁丽贞管辖,她看不上曾健家都是源于母亲,这是上海人天生的自傲。陆怡萍对曾健并不讨厌,还觉着他像个男子汉。看见光头被他打走了,她笑着叫他:“健娃”。
认出穿着一身白色纱裙,靓丽无比的女孩是陆怡萍,曾健嘴巴翘了起来,期期哎哎的说:“没想在这里遇到你,你想要啥?货都是刚从广州进回来的,你随便挑!”
觉着和他没有熟成这样,陆怡萍笑着说不要,就是来看看样式。两人在东郊见面的机会很多,但都是远远的!陆怡萍来到摊位,就像猎物进入了射程,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让她务必选一件。他把最新款式都拿出来!其中一件纱裙,她和女伴翻来覆去的看,还点评妙在衣领上镶了花边。她看衣服的时候,曾健手足无措,涎着脸极力的讨好。
从来没见过老大这样,朱东悄悄问他,“咋呢?意中人?”
陆怡萍看完了说:“行了,记住了,走啦。”转身要走,曾健说,“陆怡萍,你就把这件拿去吧,我送你的。”
她莞尔一笑,拉着与女伴走了,没走几步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感觉是在说他,曾健也希望说的是他,心仿佛被牵走了,呆呆地望着,直到走的看不见。朱东捅了捅他的腰说:“别把眼珠子看落了!”曾健回头捶了他一下,朱东又说,“确实美!追呀!”
“肯定追。”曾健的魂仿佛这才回来,他说,“你们知道吗?我小学同桌,在新华棉纺厂上班。”
曾健从小就喜欢她,只是觉着家庭差的太远。可那带着海派韵味的“健娃”,麻酥酥的,他都怀疑是不是在叫自己。曾健突然觉着有了希望,如果挣很多钱,也许就能让她父母看的起。想到这里,他觉着在青年路练摊很有意义。
看了最流行的样式,陆怡萍会扯布料自己作。可她连瓶汽水都没喝就走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追她。曾健一时有点后悔,没有心思上去吆喝,把录放机拿出来,放起台湾孟庭苇的磁带《风中有朵雨做的云》:风中有雨朵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云的心里全都是雨,滴滴全都是你……
他问朱东,“你不觉得,她像孟庭苇吗?”说着又放了一遍,那婉转而又悠扬的歌曲在摊位上徘徊,就像陆怡萍在身边一样。
晚上,看见陆可维在洗女式工作服,陆怡萍问是谁的?曾由美明显加快了接触的频率,今天又当众脱衣服给他,陆可维已经诚惶诚恐了。自己离婚好几年了,厂里最漂亮的姑娘对他这样,他真有些难堪,现在妹妹问了,陆可维就把最近的事情说了。陆怡萍听完说:“我有种预感。”
“啥预感?”
“她喜欢上你了!”
为了掩饰窘迫,他到阳台上去晾衣服,把滴水的衣角反复抻了抻,心思却飞出了阳台。看着曾健妹妹的衣服,陆怡萍觉着生活太有趣了。作为新华厂的厂花,追她的人不少,想起曾健的样子,她觉着像进了龙泉山里,不知道会遇到风景还是会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