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的使命:《善恶的彼岸》绎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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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自由精神

[61]第一章一直在走向最深邃的洞见,第二章已经抵达了那种洞见,而其余章节则停靠在那种洞见上;由此可见,第二章是全书最重要的一章。本章最终关心的是哲学的可能性(能否把真理这个女人追求到手),并顺便碰触了“如何与真理共处”的问题。本章通过证明哲学的现实性来论证哲学的可能性。面对尾随教条主义之破灭而来的怀疑主义,本章表明,我们毕竟还可以就世界的“智性特征”得出一条合理的结论。这条听起来令人惊骇的结论将赋予哲人一项责任:把人从价值生活中带出来,让人依照真理生活。尼采甚至还在本章用小心翼翼的语调暗示,真正的哲学自然会开出宗教之花。于是,以哲学为主题的前两章将过渡到以宗教为主题的第三章:深刻创造出表面,或用柏拉图的话说,哲人下回到洞穴,借助阴影和回声施行统治。

Der freie Geist(自由精神)——这已经不是尼采的新话题了:从1878年至1882年,尼采曾经怀着“为自由精神竖立一个新形象和理想这一共同目标”,每年写了一本书。[1][62]那个五年计划在《快乐的科学》第四卷结束;在这卷题为Sanctus Januarius[神圣的雅努斯]的书中,尼采突然以新的语调表达了一种肯定和允诺,原因只有一个:当时,《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的核心思想突然降临在他身上。[2]尼采在《善恶的彼岸》中明确转向自由精神,其实不过是返回一个在《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已经取得丰富成果的旧主题。

现代自由精神们必须超越自己热烈的怀疑主义,进而承认哲学的可能性。他们必须懂得,哲人不同于人的剩余,甚至不同于人的例外(条24-26)。因此,哲人尽管在沟通方面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还是很难被人理解(条27-29)。由于上述差别和困难,哲人不可避免地要使用隐微术,尽管物种发展史已经得到了广泛的理解,并使我们可以抛弃一度流行的隐微形式,即柏拉图式的道德主义(条30-32)。经过上述铺垫之后,第二章才开始集中讨论核心问题:尽管道德的残余仍然束缚着哲学,但哲学最终能够摆脱那种束缚并获得自由;认识论上健康的怀疑主义有助于破除柏拉图式的教条主义,但这种怀疑主义自身依然受到束缚,因为它相信善(条33-35)。随后几条将表明,真如何可能独立于善,并取得最根本的洞见——存在就是权力意志(条36-38)。然而,这个洞见不能就此止步,因为新的真理观必然包含它自身善感——即无限地肯定一切曾在和现在的东西。谁能帮助自由精神们理解这些通向尼采哲学的理智与情感的格言?随后几条将暗示出什么东西是必要的(条39-41)。最后,《善恶的彼岸》将像《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一样指出,新观点要为人类的整个未来负责,并表明未来的哲人及其历史使命;第二章由此结束(条42-44)。

直到第二章的结尾,尼采显然都在反对民主启蒙运动,这场战斗是前两章的基本特征。自由精神的怀疑主义并不是启蒙的最高形式;对于自然和人性,未来哲人持有既真且善的观点。启蒙运动之善高举平等,旨在消弭苦难,而新善恰恰相反;新善在于热爱自然,旨在依照自然而建立一种等级秩序,并把苦难理解为自然为了取得较高成就而必然采用的手段。第二章为第三章做了铺垫——未来的哲学产生未来的宗教。[63]

直到第二章结尾,《善恶的彼岸》的主要结构特征和统一性才变得清晰可见:首先,清除旧哲学的道德偏见;然后,为怀疑的精神提供一种新的自然观;获得这种洞见之后,才能重新肯定整个自然。这种新哲学和新宗教将带来一种政治和道德。第四章是最伟大的使命与伟大的使命之间的间歇。然后,《善恶的彼岸》将用五章篇幅展示新哲学在道德和政治领域的伟大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