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于旧教之新解
儒家者流,出于司徒之官。司徒之教,故书所记,始于唐虞。《尧典》命官,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夫人伦者,自然之伦序。既曰“自然之伦序”,复何俟于教乎?儒者明之曰:“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也。”曰“觉”云者,非自外而加之,引发之谓耳。孟子曰:“舜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又曰:“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乐取于人以为善。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于人者。取诸人以为善,又与人为善者也。”又曰:“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是孟子之意,以中国伦理之教,起于虞舜。
孟子是性善论者,欲说明伦理起源,不得不有人昌之,而又不能与仁义礼智非由外铄之旨相背。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所谓“取人为善”也。取人之善,而固执之,复以为法于天下,所谓“取诸人以为善,又与人为善者”也。使此言出自荀子之口,则直曰“礼义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何用此哉”?古之圣人以神道设教,故一切道德伦理根据,皆在于天,天讨天秩之类,难以殚举。春秋以来,民智渐开,而旧日所以维持世道人心者,遂不为人所信任。庄子称引老子之言曰:“仁义,人之性与?”即其言不必出于老子,亦可以略窥其时之思想。
孔子欲维持奕世相传之伦理,不得不更为之说明,于是昔日之根据于天者,今更反求于本心。其答宰予问三年之丧,则曰:“食夫稻,衣夫锦,于汝安乎?”其解骖以赙旧馆人,则曰:“遇于一哀而出涕,予恶夫涕之无从也。”悉以心安为归。而礼义法度,胥由中出,匪自外作,当世之疑,无足以诘难之也。此义至孟子而益明。
故伦理之教,经孔、孟之阐发,根于人心,历万古而不磨。国之为国,人之为人,尽被其赐。使伦理之教传于天下者,舜也;而发扬光大之者,孔子也。先圣后圣,其揆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