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妈妈，我能和你聊一分钟吗？”周一晚上，我向妈妈开口了。

“你想聊两分钟也没问题，乖儿子。”妈妈笑容可掬、无比温柔的说着。她嫌昨天刷的绿松石客厅又冷又干，于是刚刚又重新粉刷了一下。现在，她又把墙漆成了白色。看上去她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所以，现在是个好机会。我已经事先提醒过柠了，她正在楼上密切注意着我们。

“是这样的，妈妈，”我开始了，“首先，你别误会我好吗？”

妈妈露出一丝微笑，以为我要说些搞笑的话。

“我绝对不是有意针对你，只不过，我很想去老爸的住处看看，所以打算在他那住一阵。”不管我想多么轻描淡写的开口，这句话依然沉得如同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一瞬间，妈妈脸上光彩全无，恐怖即将来临。

“你为什么非得这样呢？”他极力克制自己的冲动情绪，声音显得有些怪异。

我料到她会这么问我，便立即把事先准备的答案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呃，我和柠，我们都在这里，而老爸却孤零零的在另外一个地方。我觉得，他不该独自待着，至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所以，我决定去陪伴他。”

然而，妈妈怔怔地坐在那里，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我只好继续唠叨：“这样一来，你正好不用再受我的气、不用再为我讨厌的坏习惯伤身啦。这多令人高兴，少了我这个头号麻烦鬼，你可以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了，不是吗？”

妈妈转过头，直愣愣地盯着我。我几乎都能听见她大脑飞速打转的声音。终于，她开口了：“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可能会让你大吃一惊。”通常，我会故意说些傻话来搪塞她。可妈妈头一回这么严肃，所以我没敢出声。

“从你身上，我看到了好多自己过去的影子。”她缓缓地说。

我可要笑了：“你开玩笑吧。”

“没有。”

“你上学时怎么可能像我这么差呢。”

“不，”妈妈回答，“对待测验和作业，我的懒散程度绝对和你有的一拼。我父母不怎么过问，他们认为用不用功是我自己的事，所以我很不努力。理所当然的，我几乎门门功课都不及格。我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朋友都在进步，而我一年年地原地踏步。”

这可真是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但妈妈为何要在这当口揭开它尘封已久的往事呢？

“我花了好久的工夫才迎头赶上——你记得我读的那些夜校吧？”

“当然记得。”

“所以，杰，我不想你和我犯同样的错。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不厌其烦的告诉你抓紧学习的原因。比如上周，我叫你去做地理作业，唠叨说，‘别忘了明天要交。’我知道这么喋喋不休很烦人，但我真的是为你好。”她停顿了一下，“我也知道，你爸对这些事比我宽松多了。”

这下我知道妈妈为何跟我说这些了：“妈妈，我去跟老爸住和这个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是不是因为，你和老爸在一起更自由……？”

“妈妈，”我重复，“我离开和自由也没关系。”

这一次她总算听进去了：“那是为了什么呢？”

“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想多陪陪老爸，仅此而已，我是说真的。”

“你打算去多久？”

“最多两个月，不会更久了。”对话在这一刻变得非常诡异：是我在告诉妈妈，我会离开多久，好像我变成了家长，她是孩子一样。

“那……你哪天回来？”妈妈试探着问道。

“我会在8月17日生日那天回家，我保证。”

“你和你父亲说过这事了？”

“对，说过了。”

其实我在电话里只是草草跟他提过。我说：“老爸，你可真是太幸运了，要是老妈同意，周日晚我就能来跟你住上一阵啦。”他听着格外惊讶，但依然表示了欢迎。

“那么，你打算何时走？”妈妈问我。

“周日午饭过后没问题吧？”

“你会回来看我们的，对吗？”

“当然会……”我尽量温顺地说，“妈妈，我一定会回来看望你的。”

“好吧，”妈妈静静坐了一会儿，满脸悲伤沮丧，“既然你已下定决心，我也不能说不，对吧？”

“多谢你，妈妈。”

不一会儿，电话响了。妈妈接电话时。柠在门口小声叫唤我：“怎么样了？她同意了吗？”

“嗯，同意了，但还是有点耿耿于怀。她以为我要投靠老爸那边。”

“不会的。这都是为了她好。”

“你说的对。”

“我已经全面启动‘升级计划’了，你想看看吗？”

我跟随柠来到她房间，墙上贴满了家庭照片，大多数都是我们度假时拍的。要知道妈妈是个不折不扣的乡村田园派，只要看到树啊牛啊，她就心花怒放，因此，我们总会去乡郊野外旅游，住在远离尘嚣的农舍里。

妈妈觉得农舍“清新迷人”，可它们小得跟玩具屋似的，于是老爸一进屋子，便会不小心撞到门梁上，然后马上做晕倒状。

另外，老爸还经常弄坏东西。有一次，他坐坏了一只凳子。他试着装好，但没成功。最后，我趁他举着离开的凳子咧嘴傻笑的时候给他照了张相。而在他身后妈妈正使劲憋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那张照片就在柠的墙上。墙上还有另一张照片，只不过，另一张照片是妈妈高举凳子。当时她再也忍不住了，仰天大笑。

说实在话，在我看来，乡间度假对老爸而言是个巨大的挑战，他宁愿躺在沙发上晒太阳，但他从未有过任何不快和抱怨，正相反，他和我们一起嬉笑打闹，那似乎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这样妈妈就能看见我们过去的时光了，”柠说，“那个时候她和老爸是多么开心啊。”

这时，妈妈出现在门口，“杰把消息告诉你了吗？”她问柠，“他要离开我们一段时间。”

“是的，他告诉我了。”

“我们会想他的，对吗？”妈妈又说。

“对。”柠笑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妈妈知道我即将离家的事实。一点也没刁难我。周日下午，还帮我一起打包了行李。

我们把箱子提下楼后，妈妈递给我一张纸。“这是给你父亲的……总之，一定要交给他，好吗？”

“好的。”

“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个盒子。里面有一口小电锅，还有些蛋糕，以防万一你爸没时间买菜。我把你喜欢吃的麦片和其他零食都放在一个包里了，我大概还放了些你父亲喜欢的饼干。”

五点刚过，我们便出发了。柠也跟我们一块儿寻找老爸家。我们三个都没去过，他的房子坐落在郊外的一条繁华马路上，周围有商店、娱乐中心，还有三家酒吧，一路上有好几栋房子，老爸就在最里面那栋。

妈妈和柠帮我把行李拿下车。

“我们就不进去了。”妈妈说。

柠似乎想抗议，但一见到妈妈紧绷的脸，也就乖乖听话了。

妈妈用力拥抱了我，叮嘱我早点回家看他们。

她们上车后，妈妈朝窗外大喊：“祝你们俩过得开心！”随即驾车飞驰去，剩下我一人向新家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