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迟不够！”魏不好过去扶他，晃他的身子，试图将他唤醒。
罗小姐走过来蹲下，抓起迟不够的手腕替他把了把脉，眉头渐渐皱在一起。
“你会看病？”魏不好有些惊讶地看着罗小姐，对方似乎暴露了什么似的，赶紧收回手。
“一点皮毛。”罗小姐说，“他需要驱寒，这后山有不少药草，你陪他在这里，我去找点草药回来。”
罗小姐走后，魏不好将迟不够扶到一棵树下靠好。
天气炎热，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着，听得人心里有些烦躁。魏不好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遮在迟不够的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迟不够的身体突然动了动，魏不好见了，立马重新唤他名字：“迟不够？”
迟不够慢慢睁开了他的眼睛，深黑的眸子在眼眶里转了两圈，而后抬眼看向魏不好：“哪里来的漂亮小哥哥？”
“……”
迟不够似乎恢复了精神，直接站起身来，发现头上顶着一件外衣，拿下来看了眼，竟然自己给自己穿上了。这时，魏不好才意识到眼前的魏不好不太对劲，他穿上衣服后还非常自恋地在原地转了几圈，还问魏不好“好不好看”。
“迟不够。”魏不好叫他的名字，但是没有得到应答。
“我是花蝴蝶！”迟不够突然兴奋地大叫，然后朝一侧跑去，边跑边喊着，“我要飞！我要飞！”
“……”
魏不好在后面跟上他，生怕他发生什么意外。两人你追我赶了会儿，迟不够突然拔出大侠，一阵乱挥，瞬间砍倒了好几棵树。
“哇，倒了，倒了！”迟不够兴奋起来，握着剑突然侧身朝魏不好看去，眼里闪过一道剑光。
魏不好一个激灵，预感到事情不妙，转过身去，拔腿就跑。
“站住！”迟不够追了上去，“吃我一剑！”
魏不好生平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很快就跑回到溪水边，前面没路了。迟不够眼看拿着剑冲过来，他咬了咬牙，跳进了水里。还好，他游泳比迟不够厉害，很快游到了对岸，气喘吁吁趴在岸边喘气。
迟不够见了水，突然不动了，而是蹲在水边，开始玩起了水。
魏不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迟不够会变成这样，不敢贸然过去打扰他，于是隔着溪水，小心翼翼问：“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迟不够回过头来，冲魏不好露出一个灿若无比的笑容：“我是小迟！”
小迟？这大概是记得自己是谁吧。魏不好又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迟不够拧起眉头来，想了想，而后眼睛一亮：“你是神仙哥哥！”说完，朝魏不好泼水过去，不过距离实在太远，扑了个空。
“……”看来确实脑子坏掉了，魏不好叹了口气，不过至少他不拿剑指着自己了，于是趁机又慢慢游了过去。
“神仙哥哥，来玩呀！”迟不够说着，用手捧起一汪水，就朝魏不好泼过去，然后发出咯咯的笑声，听上去纯洁无害。
魏不好擦了擦脸上的水，冷冷道：“过来。”
“我不嘛。这水里有蝌蚪！我们捉回家养起来吧！”迟不够看上去玩得很开心，“等长着青蛙就可以吃掉了！”
魏不好嘴角抽了抽，他觉得迟不够脑子挺清醒的，还想着吃青蛙。
迟不够说做就做，为了捉蝌蚪，他脱掉鞋袜，淌水进去，弯腰用两只手去捉，但毫无收获，反而身上都被水给打湿了。
魏不好担心他会感冒，于是过去拉他，迟不够自然不从，两人纠缠起来，结果纷纷掉进水里。
“神仙哥哥，这水好凉快。”迟不够顺势捧起水朝他泼去，并且机敏地躲过了魏不好的“袭击”。
魏不好被迟不够弄得很是狼狈，迟不够本来还在兴奋地捉蝌蚪，回头见魏不好掉入水里，他赶紧转身过去拉他。
“神仙哥哥，你没事吧？”迟不够伸出手去，魏不好刚要去拉，结果他就收回了手，哈哈大笑着往后退去。“哈哈哈，来抓我呀！”说完就跑走了。
“……”
魏不好心想，等自己追上迟不够，一定要暴打他一顿。
好不容易，罗小姐回来了，她看见四处乱跑的迟不够，赶紧冲过去，一把抓住他。
“好疼啊！”迟不够可怜巴巴地叫着，呲牙咧嘴道，“你是谁呀，你好凶！”
只见罗小姐手上亮出几根银针，然后朝迟不够的脑门上插去：“我是你姑奶奶。”
迟不够觉得脑袋一阵眩晕，便又昏了过去。罗小姐扶住他，从将摘回来的草药用手碾碎，然后喂入他嘴里，再抬头，只见魏不好浑身湿润，头发也散开了。
“你这是……”罗小姐愣了愣，“迟不够做的？”
魏不好看向迟不够，心里只担心他的情况：“这是怎么回事？”
听完魏不好的描述后，罗小姐挠了挠头，猜测道：“可能是失心疯。”
魏不好没见过失心疯的人，但略有耳闻，感觉并不是迟不够这种情况。而且最令他疑惑的是，罗小姐明明很了解迟不够的病情，否则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适合迟不够吃的草药，除非是她医术高明，可方才她又说自己只懂皮毛，前后矛盾，无论事实如何，有一件事魏不好可以肯定，那就是罗小姐撒谎了。
迟不够一时半会还醒不来，于是魏不好背着迟不够回到酒楼。
没一会，羊角和牛掌柜也回来了，他们找到了罗圈腿，羊角走了许多路，累得精疲力尽：“这罗圈腿居然哪里不去，偏偏跑去那个母夜叉酒楼的后院，最后还是我偷偷翻进去把它弄出来的。”
母夜叉就是上次跟罗小姐吵架的甜汤，她最近做了很多优惠活动，加上魏不好不再抛头露面，所以最近饱了吗的许多老顾客又被吸引到她家去消费了。
“她家后院也有狗洞吗？”魏不好好奇道，不然罗圈腿怎么会跑进后院的。
羊角倒了杯水喝下，说：“这后山是共通的，我和牛掌柜一直往前走没想到就走到了母夜叉酒楼的后院，然后发现他们后院也有个狗洞。我就抱着试试的心态，趴在洞口往里面看了眼，结果罗圈腿就自己摇着尾巴跑到洞口来了，最后还是我用肉肠把它引出来的，不然这家伙死活都不肯出来。”
魏不好觉得奇怪：“你们是家家户户的后院都要留一个狗洞吗？”
羊角说：“没有啊，我也很奇怪，因为我们酒楼之前那里是没有狗洞的，我也没注意什么时候多了个狗洞。”
魏不好觉得事有蹊跷，便把这事告诉了罗小姐。
罗小姐听后，若有所思的样子，见魏不好一直盯着自己看，脸上有些泛红，清了清嗓子道：“我会叫人去查的，这事你就别操心了。”
“我没操心。”魏不好说，“我只是觉得那么大一个洞，晚上睡觉挺不安全。”
罗小姐说：“我待会叫人来补上。”
但最后那洞也没补，而是用一个木板子遮住了，背后用石头撑着，罗圈腿肯定是出不去了，但是只要有人轻轻一推，那木板就能倒下。
迟不够在床上一直躺到傍晚才醒，他觉得额头很疼，像被针尖扎过似的，伸手摸了摸，结果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而且还躺在魏不好的床上，他居然没有赶自己下来。
魏不好端着熬好的汤药进屋来，见他醒了，心有余悸地喊了声：“迟不够？”
迟不够回头，脸上一阵迷茫。
魏不好心想他该不会还处于“失心疯”状态吧？
“我是不是又犯病了？”迟不够摇了摇头，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又？魏不好不动声色地把药端给迟不够：“你还记得早上的事吗？”
迟不够摇头：“看来我是又发病了。”
原来迟不够从小到大患有一种怪病，他幼年的时候经常犯病，每次犯病都跟失心疯似的，常常把咸鱼堂弄得乌烟瘴气，让师兄们叫苦不迭，而且每次病好后都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所以师父才把他送到外面一个人住。不过因为习武，又有蔡医师诊治，他这病慢慢就复发得很少了，近三年来更是一次也没有发过病，所以他以为自己已经好了，没想到今天会突然发病。
“这是罗小姐给你采的草药。”魏不好把药碗给他，“快喝。”
“罗小姐会开药？”迟不够有些惊讶，看了看碗里黑乎乎的药，不确定道，“应该喝不死人吧？我这病可不容易治的，听说是我出生时没多久吸入了瘴气所致，一辈子都得带着，无法彻底根治。”
魏不好又想到白天罗小姐给迟不够看病的样子：“你待会儿记得去给罗姑娘道谢，这次多亏了她你才能这么快好起来。”
迟不够喝着碗里的药，心里也同样纳闷，正好趁此机会再去会会罗小姐。
回来后，罗小姐便一直在家陪罗宋汤。
迟不够特意向羊角借了点钱，买了点水果，拎着去罗府。看大门的人回去汇报了后，开门让迟不够进去。
罗小姐正在院子里陪罗宋汤聊天，见迟不够来了，抬了抬眼皮，语气里还是带着一丝轻蔑：“哟，都懂得上门带礼物了。”
迟不够朝罗宋汤鞠了个躬，然后看向罗小姐：“我是特地来道谢的。”
“不客气。”罗小姐转过头，没去看他，“我也是误打误撞，你该感谢你运气好。”
罗宋汤半眯着眼睛坐在太妃椅上，他看了看迟不够，这个公子周身有股侠气，又相貌堂堂，他坐起身来，指着罗宋汤说：“这、这是那个魏什么好吧。”
“是迟不够。”罗小姐纠正道，不过她知道下次罗宋汤还是会不记得。
罗宋汤点了点头：“上门就是客，留下吃饭吧。”
罗小姐蹙眉道：“他不用。”
迟不够说：“我觉得我用。”
罗小姐瞪向他：“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我就是吃太差才会发病。”迟不够撩了撩垂下来的发髻，声音温柔缱绻，“既然罗老板都发话了，你就让人家留下来吃一口嘛。”
迟不够突然变了种方式和她抬杠，颇让罗小姐受不了，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吃吃吃，吃完滚！”
罗宋汤终于记起来了，这个迟不够是自家酒楼的员工：“你不是在我们酒楼打工吗，怎么会吃得不好？”
迟不够恭敬道：“我只是暂住朋友那里，并不是酒楼的伙计。”
“公子相貌堂堂，一看日后必定大有作为，你这样的人才我们饱了吗得留下来啊。”罗宋汤转头对罗小姐说，“明天给他安排工作，正式入职，享受员工餐待遇。”
“爹爹，我觉得这事还可以再从长计议……”罗小姐试图劝阻。
罗宋汤摆了摆手，站起身来：“就这样说定了。”
迟不够“哧”一声笑了出来，但马上又收住了声。
罗小姐瞪了他眼，反正罗宋汤一会儿就会忘记这事，所以没当回事。
一餐晚饭，迟不够吃得酒足饭饱，还打包了一只鸡，心想着带回去给魏不好加餐。整顿饭下来，迟不够和罗宋汤相谈甚欢，感觉再谈下去两个人就要拜把子结义了。一旁的罗小姐脸早黑得跟乌云似的，一直沉着脸没给迟不够好脸色看。
“看到你，我就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罗宋汤一杯酒下肚，话也多了，心情愉悦道，“我当年也是走南闯北，就跟那无脚鸟似的，没有一朵玫瑰花能够让我驻足。行侠仗义，斩奸除恶，那是我的毕生梦想。”
“那你怎么结婚生女开酒楼了？”迟不够直接问道，“看来还是爱情的力量更大。”
罗宋汤听到这里，之前还挺兴致高昂的，突然神情就严肃了起来，他又斟了杯酒，端着酒杯站起身来，看向门外的月色：“今晚这月亮，加上迟公子陪聊，美哉美哉。”说完，仰头干完杯里的酒，“咚”一声醉倒在地。
罗小姐看了迟不够一眼，下逐客令道：“这么晚还不睡，你明早能起床吗，迟到可是要扣工钱的。”
“所以你是同意我当伙计了？”迟不够顺着杆子往下爬。
罗小姐本意是想赶他走，结果被他逮到了自己话里的漏洞，又不好意思当场打自己的脸，于是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对，明天上班。”
“好的。”迟不够拎着打包的鸡，抱了抱拳，“谢了。”
见迟不够被家丁送走，罗小姐拍了拍罗宋汤：“人已经走了，别装了。”
罗宋汤从地上一跃而起，精神奕奕，他直接拿起酒壶喝：“我觉得迟不够不像是会背叛师门的人。”
罗小姐轻轻叹了口气：“现在我们谁也不能相信，还是小心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