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啊你是不是饿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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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天色渐暗,魏不好回到寺庙时,见一只白鸽停在房檐上。寒霜般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容来,他轻轻吹了声口哨,伸出手去,那只白鸽便听话地飞过来,乖巧停驻在他手臂上。

白鸽粉红的脚丫上绑着一卷纸,魏不好取下信纸,将白鸽放飞,再展开看。上面是一行端端正正的楷书:偷闻舅说锅在木鱼,万事小心。

魏不好看完后,便将纸用火烧掉,不留一丝痕迹。

等迟不够回来时,他手里拎着一大把野草,还沾着水珠。进来后,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神情,对魏不好说:“瞧,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魏不好看了眼,不知他采一把野草回来干嘛,他们又没有驴或者马。

“今天的晚饭有着落了,不过我不会做饭,你看看这些可以用来做什么。”

“……”魏不好抬起头来,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了迟不够一眼,觉得这孩子八成是饿傻了,“这些能吃?”

“野菜啊。”迟不够打小跟着师娘师妹上山采药,所以识得一些野菜。本来他以为魏不好既然会做菜,肯定也认识这些野菜,没想到他居然不知,不免失落道,“看来晚饭又没有着落了。”

魏不好接过那些野菜看了眼,对迟不够说:“你去打些野味回来。”

迟不够立即点头,只要能有吃的,别说打野味,让他上山下海也行,立马飞奔而出,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拎着只野鸡回来了。

“把鸡杀了。”魏不好说。

迟不够看了眼魏不好的身板,心想他这细胳膊细腿的,不会杀鸡也正常。于是拎着鸡,去寺庙外处理。

魏不好抽出腰间的匕首找了块干净的石头作案板,将那些野草细细剁碎,盛放在干净的大叶子上。然后临时砌砖作灶,用枯枝引燃了火,将迟不后处理好的野鸡用木枝穿过,然后把野菜填进肚子。那野菜别有一番香味,被火熏过一阵后,庙里便飘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引得人直流口水。加上野鸡不比家鸡脂肪肥厚,肉质更加紧致清瘦,没多一会,表皮便沁出一层油水,很快又被烤干,起了一层焦黄的鸡皮,看上去酥脆可口。

坐在对面的迟不够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只野鸡,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早已迫不及待。

魏不好如同玉松般静坐着,见野鸡被火烤得差不多了,突然从怀间摸出一个小瓶子,瓶子里装着是酒楼里的秘制蔗浆。

“咦,这不是……”迟不够见魏不好将蔗浆抹上鸡皮,一股混着肉香的清甜味便飘散开来,他深深吸了吸鼻子,咂咂嘴,“这糖可真厉害,有画龙点睛的功效啊。”

这是魏不好在比赛时进后厨选食材时偷偷顺走的一瓶,不过想来他给伙计的银子也算包含了这瓶蔗浆。这也是他在比赛前提议不能使用蔗浆的缘故,其实酒楼的饭菜之所以能够得到杜太师的钦点,还是多亏了他们的秘制蔗浆。有时候一道菜可能并不出众,但因着配料的极致,也能起到起死回生的功效。

魏不好将烤鸡在火上均匀的转了一圈后,撕下一只鸡腿递给迟不够。

“哇,终于可以吃了!”迟不够接过鸡腿,直接一口凑上去,结果被烫了嘴皮,立即吃痛地捂住嘴哀嚎起来。

魏不好无奈地看了他眼,从烤鸡上撕下一小块鸡肉,喂入嘴中。吃得非常斯文非常优雅,甚至吃出了一股子仙气来。

迟不够待嘴皮的疼痛褪去,才悻悻然啃了一口。鸡皮香甜酥脆,混合着野菜的独特香气,直接将味蕾炸开,味道极其鲜美。

“对了,你今天说的茶仙和神农氏的故事从哪里看来的?”迟不够好奇道,可惜他都没有喝到奶盖奶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于是询问魏不好。

魏不好抬起眼皮,一派冷静过头的语气:“瞎编的。”

“……”瞎编能编那么好?迟不够差点被呛住,“你不是说撒谎不好吗?”

魏不好有点头疼,自从遇到迟不够后,自己就好像走上了一条歪门邪路,完全把老师对他的敦敦教诲给抛掷脑后,竟然开始撒起谎来,而是还一天之内撒了两个谎!于是愤然地冲迟不够瞪了眼。

迟不够被瞪得莫名其妙,但并未上心,又撕了一大块鸡肉继续吃:“这鸡肉真是太好吃了,可惜没有酒,不然就是今天死去也值了。”他絮絮叨叨起来,魏不好一句话也没回应他,不禁有点无聊起来,“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魏不好吃完手里的肉后,肚子饱了,用树叶擦了擦手,拢了拢衣袖,淡淡道:“食不言。”

“……”

这人可真是呆板!迟不够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继续埋头啃自己的鸡肉。

吃完烤鸡,迟不过一手的油渍,他随便抓了把干草擦了擦手,结果抬头就看见魏不好一副嫌弃地盯着自己,就差没把“你真脏”三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迟不够早已习惯,反正他之前在咸鱼堂的时候就不爱干净,所以脸不红心不跳地把脑袋枕在墙后,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魏不好别过脸,不想看他。

迟不够非常没有眼力劲儿道:“话说,你怎么这么会做饭?”然而魏不好的双手白皙嫩滑,不可能是长年做粗活的人的手,所以他觉得很奇怪。

魏不好听到这里,怔了怔,脑子里浮现出自己幼年时,吃完宫人端上来的饭后,全身抽搐吐血的记忆。那一次他差点死掉,父王和御医守在他身边三天三夜,才把他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当魏不好睁开眼后,父王对他说的第一句便是:“从今以后,你要自食其力,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如果是别人的父母,一定会说“为父会永远保护你”,或者“我要把下毒之人立地正法”,但他得到的却是“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也是从那天起,魏不好开始私下跟着宫里的御厨学做饭,并在自己的东宫搭建了一个秘密小厨房,用来做饭给自己吃。

想到这些,魏不好一时有点感伤,如果可以穿越时光,他真想抱抱当年那个个头还没有灶台高的自己,摸摸他的脑袋,对他说:“辛苦你了,不然我也活不到今天。”

魏不好正了正神色,瞥了迟不够一眼,淡淡道:“天赋异禀。”

“……”

晚上,外面的天渐渐暗下来,魏不好和迟不够各自找了块地方睡下,魏不好睡在干草上,睁着眼,并未睡着,此时的他正思绪万千,魏什么给他的信上写着木鱼二字,那么意味着玉玺锅可能是木鱼镇,于是他决定休息好后就动身出发。

迟不够向来是个夜猫子,哪能这么早睡着。他双手交叉枕着脑袋,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嘴里含着一根干草,望着破窗外面的月亮,想找魏不好聊聊天。虽然他们已经相识两日,但彼此对于自身的来历都从未提及。

“不好啊,今晚这月色可真美啊。”

对方没有回应。

“要不我们出去溜达溜达?”

仍旧没有回答。

“你这么快就睡着了?”迟不够感慨魏不好入眠得可真快,心里觉得无趣,于是换了个姿势,侧身而卧,看向房间理另一侧躺着的魏不好。他的视线看不见魏不好脸上的神色,他以为对方已经睡着了,干脆无所顾忌地絮叨起来:“唉,你这人吧,真是白瞎了一张俊脸,你要是稍微笑一笑,我们就可以去集市上诱骗那些小姑娘给我们点吃食,哪里还用得上吃野菜打野鸡,虽然你做得是挺好吃的,但毕竟麻烦,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去打野鸡的时候差点摔下山去……”

魏不好听到这里,神情动了动,但仍旧没有应声。打小他都是被人照顾,要什么东西没有,怎么能知道打野鸡会那么麻烦。

迟不够一股脑把心里的抱怨发泄完毕后,就平躺在地上,他觉得这种感觉还挺不错。晚上有人一起睡觉,虽然对方不搭理他,可一想到这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他就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不像之前一个人住在武堂外面,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害得他无聊到每天晚上对着老鼠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话太多,最后连老鼠都不上他家去了。

迟不够又翻了个身,没多久就睡着了,因为实在太累,白天又是忙着逃跑又是打山鸡,于是很快他就发出轻微均匀的鼾声。

魏不好侧过头,朝迟不够的方向看了眼,记忆不由得回到了几日前。

暮春时间,正是人良城城主款待中举进士的樱桃宴,这也是人良城的一个传统。每年的第一批樱桃,先送到宫里和宗庙,再赏赐文武百官。

樱桃宴上,去的都是朝中重臣,虽然表面上是吃东西,实际上是新进进士借着吃的名义结交贵人。通过吟诗作对点评时事来彰显自己的才能,好获得城主和其他重臣的赏识。不过自从杜太师掌权后,这樱桃宴更像是各位进士在杜太师面前竭尽十八般武艺展现自己,而那些一旦表现出要为城主卖命的进士,宴会结束后一般都会被派到边远地方就职,压根不会被留在城内。

作为少城主的魏不好,本来应出席樱桃宴,正在宫里更衣,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杜太师的亲侄子魏什么,突然匆匆跑进东宫,让他快逃。

魏不好拢了拢身上的锦袍,端坐于一张木桌前,上面放着小葫芦刚送上来的鲜红樱桃。一尊镂空白玉香鼎正幽幽吐露出檀香,一派清雅素净。

魏不好最喜欢吃这樱桃了,吃法也颇为讲究。

樱桃是用玉碗盛放的,旁边的两只鎏金银杯里分别装着冰镇过的蔗浆和乳酪。樱桃莹红,乳酪凝白,光是从色相看就怡人心脾。

小葫芦正跪坐在桌子一侧,将樱桃刨开,去核,然后浇上乳酪和蔗浆,递给魏不好一把银色小匙,舀着吃。樱桃酸甜可口,乳酪和蔗浆则清冽甘甜,相得益彰,这道甜食魏不好还给它取了一个雅致的名字——糖酪浇樱桃。

“哥哥,你快走吧,听说舅舅要派人来抓你,还要直接就地正法!”

魏什么冲进来的时候,魏不好刚将一粒樱桃喂入口中,被他这么一惊一乍的吓了跳,差点被噎住,于是猛烈咳嗽起来。

魏什么直接冲过去拉拽魏不好,要带着他离开房间:“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魏不好一向知道杜太师和二夫人早就觊觎他的位置已久,想让魏什么继承少城主之位,但这毕竟是在城内,他们就算手握兵权,也断不敢这般乱来。

“这次不一样!”魏什么白皙清秀的脸上因为着急而浮现出红晕,堪比一旁娇艳的新鲜樱桃,他睫毛纤长,扑闪扑闪的,“舅舅不知从哪里搜罗来一堆证据,说是有一个叛乱名单,上面赫然写着你的名字呀!说您和尚书大人勾结意图谋反,现在尚书一家都被抓了,等舅舅的人一闯进来,先把你杀了,再去向父亲禀告,到时生米煮成熟饭,谁能奈何得了他!”

魏什么虽然是杜太师和二夫人的直系血脉,但他一向和魏不好亲近,尤其是隔三岔五就跑来东宫吃饭,心思单纯,秉性纯良,所以魏不好知道他没有撒谎。

一旁的小葫芦听说自家主子马上大难临头,也吓得慌慌张张起来,同魏什么一同劝着。

“少城主啊,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小葫芦在宫里等着您回来,您就安心去吧!”说着跪倒在地,抱住魏什么的大腿呜呜哭了起来。

魏什么闻言,悲从中来,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哥哥分开,于是也呜呜哭了起来。

“……”魏不好的嘴角抽了抽,“我这还没死呢,别哭丧了。”

小葫芦给魏不好收拾了一些细软,又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递给魏什么:“少城主,快换上衣服吧!小葫芦愿意在这里为你挡住千军万马!”

魏什么淡淡瞥了他眼,挑了挑一边的眉毛,神情有点讶异:“你不跟我一起?”

小葫芦一听要出宫,吓得立马跪在地上,呜呜哭起来:“小葫芦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宫里,跟着少城主一起出去也是累赘,少城主你要努力加油啊。”

“……”魏不好看出他就是不想跟着自己出宫受苦,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转向魏什么,结果对方如临大敌,往后连连退了两步。

“哥哥,我、我更不行了,我要是失踪,母亲和舅舅还不得把整个人良城给掀了。”魏什么捂住心口,作愁眉状,“何况我也从没出过宫,哥哥你好歹还会自己做饭,我要是跟着你一起,只是徒添了一张吃饭的嘴,多麻烦啊。”

“……”

魏不好算是明白了,这两人都不愿意跟他出宫,只能他一个人离开了。但他也从没出过宫,对于外面的世界既有一丝好奇,但更多的是担忧。

魏什么见天色不早了,于是催促道:“哥哥,你快走吧,我会用信鸽跟你联系的。”

魏不好点了点头,将小葫芦宝石蓝绣仙鹤长袍套在身上,拿了钱袋,趁其他人不注意,悄悄混入了太监和婢女的队伍中,然后用通行令顺利溜出了宫。

魏不好睁开眼来,发现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寺庙的破窗渗进皎洁的月光,异常安静,但外面却传来奇怪的声音。魏不好的视线在庙里搜寻了圈,发现迟不够不见了。

这时,他听出外面奇怪的响动其实是磨刀声。

磨刀声?这三更半夜的磨刀干嘛?又是何人在磨刀?

魏不好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前日在城门口看见的那张通缉令,他突然恍悟过来,为何第一次见到迟不够的时候,会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当然见过,因为迟不够就是画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