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地上只留下一片树枝烧尽的灰烬,魏不好连根头发都没留下,不知所踪。
迟不够坐在原地等了会,想着他是不是出去找吃的了。但左等右等,都没有人,他又不能一直留在原地。
难道因为昨晚自己投了两个鸡蛋,他去报官了?这个悚然的想法冒出来后,迟不够左向右想,觉得按照魏不好的性子,也不好说。
于是迟不够决定起身往回走。
走到近中午,迟不够才看到猎户的家,大门关着,他隐隐觉得有点奇怪。
他拍了拍门,发现门并没有上锁,于是推门而入,被眼前的情景吓了跳。
猎户躺在院子中央,身下是一滩血,皮肤发青,已经死了。
迟不够惊愕,他走进屋子,地上散乱着乱枪七八糟的东西,显然被人翻动过,劫财?可这猎户家徒四壁,要劫财也盯不上他呀。
魏不好无故失踪,猎户死于非命,这其间一定有什么联系,但他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迟不够来不及多想,赶紧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这深山老林的除了野果子就是野鸡了,吃都吃腻了。”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先迈了进来,迟不够感觉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是那个叫豆子的幻术师!
豆子和他的师兄豆芽进来后,在桌子旁坐下,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也不知这镇长大人何时才来。”
“豆腐去通知他了,应该快了。”声音偏粗的男子叫豆芽,他同豆子关系最亲近,见对方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赶紧给他倒了杯茶,“等镇长大人来了,我们拿了赏钱就可以回去自立门户了。”
豆子端起茶杯喝了口,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们还是把院子里的尸体挪挪吧,这大热天的,都要臭了。”
豆芽应道:“行。”
“那魏不好应该还没醒吧?”豆子又问。
“你那迷药那么厉害,一时半会肯定是醒不了了。”
魏不好在他们手上?迟不够听得后背发凉,没想到这几个幻术师不仅杀了人,还把魏不好给抓了起来。像他们这种睚眦必报的人,估计不会轻饶魏不好,不过他们报官干嘛?莫非他们发现了魏不好身边的自己是通缉犯,想要通知官府的人把魏不好抓回去严加拷打?迟不够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如果官府的人真来了,想要救人可就难了。
两人喝完茶,就起身去搬动院子里的尸体。迟不够找机会溜出去,寻找魏不好。猎户的家不大,很快他就在柴房找到了魏不好。对方被五花大绑着,脑袋偏向一边,还没醒来。
迟不够直接掐住魏不好的人中,见对方终于有反应了,但还是没有彻底醒来。一不做二不休,迟不够往后退了退,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朝魏不好呼了过去。
魏不好瞬间睁眼,差点叫起来,所幸迟不够早有预见地捂住了他的嘴,冲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接着,魏不好静静地流下了两行眼泪。
迟不够帮他割断绳子,安慰道:“权宜之计,忍着点。”
原来今天一大早,魏不好醒来后,左思右想,决定去河边捉鱼抵了昨晚的鸡蛋还给猎户。但魏不好在水里扑腾了半天,也一无所获。转过头,突然发现迟不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岸边,不过奇怪的是迟不够身上穿着他们初次见面的那身长衫。
然而魏不好并未多想,他问:“你怎么跟来了?”语气闷闷的,心想既然人都来了,还站在岸边一副悠闲的姿态看他捉鱼,想必是来取笑的,所以脸色不太好看。
“你干嘛那个表情,快上来,我带你看个好东西。”迟不够冲他挥挥手,一脸温柔地笑道。
魏不好打了个激灵,终于发觉迟不够不对劲,神色一凛,打算走人。
结果没走两步,豆芽就从旁边袭来,魏不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袖间的扬起的迷烟弄晕了过去。
岸上的迟不够则褪去障眼法,恢复成豆子的模样。
虽然魏不好醒来了,但是他全身发软,走路都有困难,迟不够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扶他出去。
“我腿软……”魏不好说着就“扑咚”一声跪在了地上,这时豆子正好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了这幕。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而后传来豆子石破天惊的叫声:“师哥!快出来!”
“真是老虎不发威,当我是可爱小奶猫。”迟不够放下魏不好,顺势拔出大侠,剑光一闪,甚为凛冽。
豆子立马“扑通”一声跪下:“大侠饶命!”
“……”迟不够愣住,心想,就这?
赶来帮忙的豆芽见了此情此景,也立马跪下求饶,双手合十,哀求道:“大侠饶命,我们无意……”话还没说完,只见他突然跳了起来,袖子一扬,一股迷烟就洒出来,迟不够因为放松了防备,没想到他们会使诈,结果吸入了一大口,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几分钟后,迟不够和魏不好重新被绑了起来。
豆芽正在厨房做菜,因为厨艺不精,脸上被热油溅了好几个疙瘩。
“他不是挺会做菜嘛,让他做好了。”酒楼那日比赛,他们也看到了。
豆芽反应过来:“对对对,你去做。”说着把魏不好拽起来,押去厨房。
孟阳要求道:“荤素搭配,还要有汤,你看着弄。”说完就走到一边的竹凳上坐下,监视魏不好,以防他下毒。
魏不好低头做饭,冷不丁瞥了眼豆芽,看似不经意道:“你们就算抓我,也不至于杀了那猎户吧。”
“那猎户不是我们杀的。”豆芽一脸坦然,“我们杀他干嘛,无冤无仇的,我们来了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魏不好愣了愣,孟阳已经叫了起来:“快翻菜,不然焦了!”
魏不好去拿菜的时候,发现筐里有几朵大蘑菇,不过他从未吃过这种蘑菇,拿到鼻子边闻了闻,很鲜。
“豆子喜欢吃蘑菇,我特地采的。”豆芽说,“你做好吃点,不然宰了你。”
于是魏不好做了一份蘑菇蛋羹。
菜做好上桌,被五花大绑的迟不够被菜的香味弄醒了,挣扎着坐起身,用鼻子嗅了嗅,抬头朝桌上望了眼,心里咒骂着这两个阴险小人。
豆芽把魏不好重新绑上后,就开始吃饭了。两人吃得两眼放光,一口接一口,跟中了法术似的。
“豆子,吃点蘑菇蛋羹,你爱吃的。”豆芽用勺子舀了一大勺到豆芽碗里,“这鸭肉我们给师兄留点吧。”
豆子点着头,嘴里含着蛋羹,根本来不及说话。
“好饿。”迟不够小声嘀咕了句,力气渐渐恢复了些,不像之前那样软绵绵了,他往魏不好身边挪了挪,悄声道,“你的匕首呢?”
魏不好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腿,匕首藏在靴子里。
“给我。”迟不够道。
魏不好曲起腿来,把左腿往身边弯曲。迟不够微微扭过身体,想用背在身后的手去够魏不好的腿。
“你们在干嘛?”豆子觉察到不对劲,转过头来,凌厉地看向他俩。
迟不够立即扭动起身子来:“背痒痒。”
“你最好……”豆子突然“呕”的一声,将刚才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哇,我有这么恶心吗。”迟不够吓了跳,不明就里。
“豆子!”豆芽从椅子上跳下来,扶住豆子问,“怎么回事?”
豆子来不及说话,就跑到外面继续吐了,豆芽也赶紧跟了出去。
趁这个机会,魏不好一伸腿凑到从迟不够手边,让迟不够拿了匕首,迅速隔断绳子。
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呕吐声,迟不够帮魏不好解绑,疑惑道:“他这是怎么了?”
“蘑菇。”
“什么?”
魏不好说:“那个蘑菇有毒。”
迟不够拔出剑来:“我让他们知道小爷可不是吃素的。”说着拿着剑就出去将两人制服,然后绑了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魏不好说。
迟不够看了眼桌还没吃完的菜,打包了剩下的鸭肉,和魏不好重新上路了。
他们这次没再走东边,而是乖乖听了朱先生的话,改往西走了。
“你说那猎户怎么死的?”迟不够感觉一头雾水,“如果不是那几个幻术师杀的,那会是谁?这荒山野岭的,谁打这猎户的主意呢。”
魏不好不好做猜测,只是摇了摇头。
“难道——”迟不够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其实魏不好也想到了,但他不好下结论。“是那个算命先生?”
“不好说。”魏不好说,“感觉我们这一路危机重重,对人都要多留几分心眼。”
迟不够摸了摸鼻子,腆着脸笑道:“这么说来,我们也不能坦诚相待了?”
魏不好看了他眼,微蹙眉头:“至少目前看来,我们还在同一条船上。”
说来也奇怪,虽然反方向一路往西,但他们中途发现可以坐船去木鱼镇,路程还要更近一些。
木鱼镇这个小镇河流众多,盛产河虾河蟹。上了船,迟不够把打包的鸭肉掏出来,问魏不好:“你吃吗?”
魏不好摇头。
“神仙也得吃饭呀。”说着,迟不够直接把鸭肉塞进了嘴里,“这鸭肉怎么做得这么好吃啊,要不等找到师娘师妹,我们开家酒楼得了,你手艺这么好,肯定稳赚。”
魏不好没有理他,不过迟不够早已习惯,他继续自顾自地说话:“而且我师娘的手艺也很好,如果酒楼由你们两个坐镇,那钱啊,就跟流水似的,我们肯定能成为一个当地很有钱的人。”
“到了木鱼镇,我们就分头走吧。”魏不好看向他,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看得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
“为何?”他们才一起制服了敌人,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怎么突然又要分开了?迟不够有点接受不了这变故,之前不是还说好一起的吗,怎么又变卦了?
魏不好察觉到迟不够的情绪,喉间微微滚了滚,有些歉然:“谢谢这几日的照顾,但我有重要的事要办,不方便一起。”
“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呀。”迟不够说,“你又不会武功,还有人追杀你,你这一个人多危险。”
“你应该和家人在一起。”魏不好说,“我想你的师娘师妹更需要你。”
迟不够心里不开心,鸭肉也吃不下了,他把头扭向一边,不再搭理魏不好。
魏不好此时心情很复杂,他此次出宫一方面是为了躲避杜太师的追杀,另一方面他需要找到传说中的玉玺锅,否则他只能一辈子东躲西藏。而且如果他一旦能成功,还可以帮助迟不够洗刷掉通缉犯的罪名。否则他们不过是两个无法光明正大走在路上的人罢了。
不过,迟不够根本安静不下来,生了会闷气后,看见旁边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婴儿,那婴儿可能坐船不舒服一直嚎啕大哭,吵得船上的一些人神色不满。
“他多大了?”迟不够问那妇人。
妇人看上去很是焦虑,现在有人同她说几句话转移注意力,她求之不得:“八个月。”
“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这模样长得真俊。”迟不够赞叹道,“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胚子。”
魏不好朝迟不够的方向看了眼,心想八个月的婴儿眉毛都没长好。
“小仙女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肿了。”迟不够低头冲婴儿做了个鬼脸,那婴儿的哭声竟然真的小了。
妇人见有效果,开心道:“谢谢公子了,你再逗逗她吧,我实在没办法了。”
迟不够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到魏不好身边,问他:“借用一下你的手帕。”
魏不好看向他,不明白他要手帕干嘛。
“我又没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待会还你。”
于是魏不好把手帕给了他,还是那条绣着龙的黄色手帕,这是他的贴身之物,不过迟不够并未在意,拿了手帕就飞速将其折成蝴蝶造型,然后去逗那婴儿,没一会儿,婴儿就不再哭了,并不时发出轻微的咯咯的笑声。
船到岸了,船上的人排队下船。
迟不够和妇人婴儿道别后,回过身发现魏不好还站在原地等他。想到一个时辰前,这人还说要各走各的路,迟不够心里仍旧不爽。
“你不是说各走各的吗?”迟不够心想,这人就是嘴硬,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现在还不是乖乖在这里等他,看来离了自己还是不行。
魏不好的眸子一派淡然,他对迟不够伸出手去:“我的手帕。”
刚和妇人道别时,迟不够全然忘记手帕的事了。
“那个,我赔你一块新的吧……”迟不够挠了挠头,“瞧我这记性,欸,你别走啊,你等等我!”
木鱼镇比蜜糖镇大多了,人也更多。这里的百姓主要靠捕捞河里的鱼虾为生,家家户户门前几乎都挂着熏鱼熏虾。这一路走来,迟不够的眼睛都长在那些肉上面了,他追上魏不好,一把揽住对方肩膀,说:“哥请你吃饭。”
魏不好默不作声地从他胳膊下躲开:“你有钱?”
迟不够把身后的剑取下:“我把大侠拿去当铺抵押换点钱,等找到师娘后有钱了就把它赎回来。”
魏不好皱了皱眉:“这不是你最宝贵的东西?”
“再宝贵也得吃饭啊,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我看你走路都要倒了,而且我们不是要分开走吗,你身上不得带点银两,就当是给你践行的散伙饭吧。”
魏不好伸手拉住了迟不够的衣袖:“大侠对你很重要,去当我的玉佩吧。”说着解开腰间的玉佩,递给他,“等你有钱了帮我赎回就行。”
迟不够愣了愣,魏不好以为他会推拒,本想着还说点什么,就被对方一把夺了过去,迟不够看了看那玉佩,嬉笑道:“这玉佩换的钱估计可以开个酒楼了。”
“……”魏不好感觉自己上当了。
这时,一条大狗突然从身后冲了过来,直接从迟不过脚边擦身而过,把他吓了一大跳,结果手里的玉牌没握住,朝地上掉去,这千钧一发之际,居然被大狗给叼在嘴里了,然后如同离弦般的箭,冲了出去。
“喂,给我站住!”迟不够立马跟了上去。
魏不好瞧见那狗拐了个弯,往一旁酒楼里跑了进去,迟不够也跑进了酒楼,于是他赶紧追上去。
这家酒楼门口设了一个灶,上面有一口大锅,但从颜色上看,应该从没用过,权当摆设。酒楼上面高悬一面扎着红绸的红底金字招牌“饱了吗”,下面还有一条横幅,一排潇洒俊逸的大字:“饿了就来饱了吗,包你吃到顶呱呱”。门口还张贴着一张纸,魏不好下意识以为是通缉令,于是多看了眼,发现这家酒楼正在招聘厨子。
酒楼坐东面西,楼上非常宽敞,全是散座,最顶楼还开辟出专门的雅座,但生意并不好,客流稀少,非常冷清,门口的伙计都倚在门口都睡着了,刚被迟不够和狗的动静吓了跳,才缓过神来。
“客官,里面请!”伙计睁开眼,刚好就看见了魏不好,还以为是来吃饭的客人。
结果话音刚落,就听见酒楼里面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伙计转过头去,大惊失色。
原来迟不够为了抓住那条大狗,人狗展开一场殊死搏斗,结果把桌椅板凳弄得一团糟,还有碗筷摔倒了地上,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最终,大狗在迟不够的威力之下败下阵来,吐出了玉牌。
“天哪!”伙计立马跑进去,发出惊呼,“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声音惊动了趴在柜台睡着的掌柜,掌柜睁开眼,看见眼前一片狼藉的桌椅,立马站起身来,对着迟不够喊道:“你别动!”
迟不够正在用衣袖擦玉牌上大狗留下来的口水,抬头看了掌柜一眼:“我没动。”
“你、你这是要赔偿的。”掌柜大概也没精力过这种情况,一时有点手足无措,“你别动,否则我们就报官了。”
“掌柜请放心,我们会赔偿的。”魏不好走进来,看了眼迟不够,再看向掌柜,镇定的神情让掌柜也慢慢平静下来。
“我去叫我们小姐,你们等着。”掌柜冲伙计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看着这两人。
于是伙计站在魏不好和迟不够身边,紧紧盯着他们,生怕跑了似的。
坐了一天的船,迟不够有些乏了,加上刚刚和大狗搏斗了一阵,觉得有点口渴,见桌上有茶水,没客气,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喝吗?”迟不够刚问完,就看见魏不好的脸色一沉,知道他又生气了,于是赶紧喝完杯里的茶,将杯子原样放回,站起身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伙计把一切看在眼里,但看见迟不够身后背着剑,于是不敢多说什么。
一个悠扬悦耳的声音先传了出来:“谁砸我店?是不是甜汤派人来砸的?”随后出现一个穿着宝蓝轻衣的妙龄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来,神采飞扬,虽然个子娇小,但皮肤细腻骨肉匀,眉梢眼角藏俊气,掌柜亦步亦趋跟在其身后,显然她就是口中的那位“小姐”了。
“师妹!”迟不够见了那女子,眼前瞬间亮了起来,一脸欣喜,直接朝女子冲了过去,“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