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当医生和护士匆匆走进急救室的时候，宁妍几乎要崩溃了。

尤其是当医生看到徐煜阳的体温之后，他的脸色也变得从未有过的难看。“我从没有想过他会烧的那么厉害！”他说着，当即就召集来了助手和更多的护士。

这下，就连一向镇定的彭旭也坐不住了，他立刻问医生现在的情况，而医生只是快速的一边准备仪器设备，一边告诉他徐煜阳的体温已经超过了危险等级，他们不能再依靠抗生素了，他们必须要迅速介入——为他洗胃，不然他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宁妍在听到医生的话后当即就懵了。因为明明她还以为他们已经逃过一劫了，为什么现在突然这么糟糕了？

“洗胃能够救他吗？”在问时，宁妍几乎都语无伦次了。

随后一个助手告诉她，这一过程能够帮助他更快的降温，而所谓的“洗胃”，实际上是要让冷水在60秒内快速的进入到徐煜阳体内，然后再把水吸出来，并不断重复，直到他身体的核心温度趋于正常。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会采取这样的方法的，但是现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所以我们也不会骗你们，接下来的12小时会非常难熬，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最后助手直接说。

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

宁妍当即就大脑一片空白了。

随后，医生让所有人都离开病房。

彭旭等人拍了拍宁妍的肩膀。但是宁妍却怎么也无法离开。

她怎么能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对抗死亡呢？

于是，宁妍猛的就用手掌切断了还正在流下的眼泪，她反而迅速走向床边，紧紧的握住徐煜阳的手。

“医生，我不会妨碍你的。”她双目湿润的凝视着医生说。“我知道我不应该在这里，但我发誓我不会打扰你们，我就只是陪他说说话！我想陪他撑过去！”

助手立刻想反驳她，但是意外的是主治医生竟然同意了。

随后大家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们在徐煜阳的头顶上挂了一袋冰水，然后让水进入他的鼻子和胃里。

一次，又一次……

*

快到中午的时候，阳光从百叶窗里漏了进来，温暖的阳光洒在病床上，也洒在了宁妍的空洞的眼睛里，她的嘴巴又干又白，但是即使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喝过水了，她也一步都不想离开病床。

因为她不想错过徐煜阳身边的仪器对他的每一次体温的提醒。

红色的LED上，正显示着徐煜阳的体温，虽然速度不快，但是数字会时不时的闪动一下，有时候是上升，有时候是下降，每一次的下降都会宁妍的心放松一下，而每一次的上升都足以动摇着宁妍的信仰。

终于，早上九点多的时候，徐煜阳头上的汗也少了，他的胸膛正在平稳的起伏着，这说明他开始正常入睡，不再烦躁不安。

而与之相匹配的，他的体温也终于开始稳步下降。

而在当天晚上的时候，徐煜阳终于第一次较为清醒的醒了过来。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当徐煜阳的手指缠绕着宁妍的手指给予她回应时，宁妍吃了一惊，她霎时还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觉——直到徐煜阳孱弱的“宁妍……？”真真实实的被宁妍听到，宁妍才惊喜的笑了出来！

“你醒了？！”

宁妍近距离看向徐煜阳，她看到在温暖的药物的重压下，他的眼睛就像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他眼睛里也没有了以前的明亮。

“我在这儿，彭队和赵帅恒也在外面。我们都在。”宁妍笑了。

“你……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一点也没有。”宁妍刚才还想笑，现在又想哭了。因为她看到徐煜阳即使这样了，他还在担心着自己。

“那……那个……你的……邻居呢？”徐煜阳接着问。

“她也没事。”宁妍把徐煜阳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你现在需要操心的人只有你自己……你还记得吗，你答应过我的，你还欠我一次正式的约会，等你好了，你要履行承诺。”

“我……我们……已经约会了好几天了……”

“这不算。”一个真实的笑容从宁妍的眼角处挤了出来。“那是假的，是在演戏。这次我要真实的——真正的约会，你之前答应过我的，陪我去美术馆，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

一个轻笑也从徐煜阳的嘴角滑过，但是很明显的，这个动作牵动了他的某一处伤口，他不自觉的就颤抖了一下嘴片，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叫医生？！”宁妍紧张的站了起来。

“没事……不用……我……我做了手术，对吧？”徐煜阳回忆道，他说话时眼睛低垂着。

宁妍担忧的点了点头。“你的隔膜破裂，还有大量失血，不过医生已经把这些都治好了。”

徐煜阳的精神再次出现了短暂的涣散。“怪不得……我感觉很麻木，我的胃……和我的背……他们肯定……用到了吗啡……”

“是的，吗啡。”宁妍说，她拨开了徐煜阳脸上的几缕头发。

“你知道吗……吗啡和……安非他命……在某种程度上……都会让人……上瘾……”

宁妍一愣。“什么意思？”

而徐煜阳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已经再次被睡意笼罩了。

后来，徐煜阳短暂苏醒后，宁妍又叫来了医生。医生也说，从最初的致命的42°，到后来的40°左右，再到现在的基本上一直处于平稳状态的38°……这也就意味着，他基本上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了。

宁妍热泪夺眶而出。直到这时，她才把头靠在床垫上，终于让自己彻底哭了出来……

“谢谢，谢谢你！谢谢你回到了我身边……”

*

随后的两天，徐煜阳的明显情况好了很多，他虽然还不能说太多话、他的身体上也布满了各种仪器和管子，但是他不再发烧了，伤口也在稳步愈合，医生甚至把从他重症室里转移到了普通病房，这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极大的欣慰。

而其中最开心的人，仍然是宁妍。

宁妍脸上肉眼可见的笑容增多了，她每天也都会往病房里带各种气味馨香的植物，尽量让徐煜阳的病房看起来更加温馨、舒适，同时因为医院的饭菜不好吃，她还每天都从家里亲自做饭带过来。

“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在养伤期间，徐煜阳不止一次这样对宁妍说。在看向宁妍时，他内心的感激和温暖都从他的愈加明亮的眼神中流露了出来。

宁妍则更是如此，她满眼都是亮亮的星星。“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她说。甚至每次离开病房的时候，她都还像他们再假扮情侣时一样，在他的额头处亲吻一下再说‘再见’。

有一次，赵帅恒还刚好撞见了宁妍的嘴唇贴在了徐煜阳的脸颊上。“你们这样和真正的情侣有什么区别？”他笑着咧着嘴调侃他们，而后他就被宁妍狠狠的掐了一下胳膊。不过后来，赵帅恒也曾偷偷的、严肃的私下问过宁妍，她这样对徐煜阳是不是为了报恩？这也使得宁妍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们的感情在别人眼里还可能存在别的动机。

于是，宁妍便想着等徐煜阳出院之后好好和他谈一谈。

谈一谈他们的关系。

谈一谈……那个被徐煜阳隐藏了这么久的“真相”。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样煞费苦心的隐瞒她！！

宁妍一边耐心的在医院照顾着徐煜阳，一边在心里计算着徐煜阳出院的日子，但是这天中午，她刚为徐煜阳买饭回来，她就遇到了徐煜阳的主治医生，他让宁妍没事的时候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宁妍平静的心一下子就又提起来了。

浅蓝色的窗帘下，医生的疲累的、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同时也带着一丝极其认真的、有话要说的严肃，这样宁妍不仅咽了一下口水。

“医生，是徐煜阳身体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这倒不是，”医生说着，他摇了摇头，他让宁妍坐下来，随后他向宁妍展示了一下徐煜阳昨天下午做的核磁共振的报告。

“趁着他住院，应彭队长的要求，我们也顺带评估了一下他之前的腿伤。”

宁妍紧张起来，她的十指都纠结在了一起。

“我看他以前的病例，他最初的伤口是用后凸成形术固定的，但是很明显的，这次的受伤也影响到了他脊柱以及腿伤的康复。”医生说着，他用手指了指最新的报告中的一处影像。“所以现在，我们有两个方案来帮助他进行康复。其中一种，是稳定受损椎骨的手术，这种一般最常被使用，但是它有个缺点就是后凸成形术效果不好。”

“那肯定还有别的选择，对吧？”宁妍问。

医生投给了宁妍一个赞美的微笑。

“确实有，这个方案我也给彭队长提过，但是我想你是徐警官的女朋友，所以我觉得也有必要和你也说一下。这个方案叫‘Spinal fusion’，即——‘脊柱融合术’。”

因为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专业术语，所以宁妍并不太理解，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她说不清楚的事情，徐煜阳一听，就知道了，但是即便如此，他仍然选择了第一种方案。

“可是医生说第二个手术能有效帮助你的减轻疼痛，而且他甚至能够帮助你摆脱手杖，恢复正常！医生已经在联系德国专家来帮你做这个手术了！”宁妍不解。

徐煜阳忽然变得有些急躁，他下意识攥紧了一下手边的被单，低头发火。“你们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就请德国的医生？……是，它绝对是更好的选择，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一般医生都会想要推荐它，但是它至少要花费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宁妍停滞了下来。

她鼻尖发酸，她也忽然明白了徐煜阳一直以来恢复的慢的原因，但是徐煜阳说放弃可以，她又怎么能因为钱的原因而任由救她的人放弃更好的选择？

宁妍此刻想到了她父亲，她没有办法了，她只能想到他，她在心里立刻就开始计划如何借钱，而就在这时，恰好在门外听到了这一切的彭旭走了进来。

而后彭旭告诉他们，费用方面他不用担心，因为他已经为徐煜阳批了工伤，所以不久这笔钱就会发下来，它刚好可以支付医疗费。

一股惊喜和喜悦瞬间就淹没了宁妍，而这次，徐煜阳似乎也再没有了可以反驳的借口。

“徐煜阳？”

彭旭耐心的看了一眼徐煜阳，眼角带笑，却又语气严厉。“徐煜阳，如果你不想被之前的那种无法顺利保护宁妍的无力感影响你的人生，现在就是做出选择的最好的时机！接受它，对抗它，最后战胜它！”

徐煜阳紧揪着被单的手松了下来，这次，他终于好好的权衡了一下彭旭的话的重量，但是依旧过了好一会，他才又看向彭旭，那声音充满了对未知的未来的恐惧和无奈。

“不好意思……彭队，宁妍……我只是……我真的很讨厌这种无法操控自己人生的感觉……”

宁妍轻轻的握住了徐煜阳的手，“没事，我理解……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

徐煜阳叹了一口气，“那……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

彭旭和宁妍都笑了。彭旭直接就坐在了徐煜阳床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等你在休整一段时间之后再手术，手术暂时安排在了下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