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睚眦必报
两人带着我到了他们所说的小瀑布，山洞也在，只是没有人影儿，没有他们描绘的尸体，甚至连一条蛇的影子都没有。两个人慌了神，急忙连比划带表演的跟我解释：“姑奶奶，真的之前还在，那具尸体就在这儿，手下是跪在这里的，我们没骗你！”
我烦躁的抿了一下唇，两人非常有眼力劲儿的闭上了嘴，乖乖的站在一旁。这里曾经的确有人在，但被发现之后迅速转移了，而且会比以前的藏身之地更加隐蔽、更加防备，一点风吹草动就给他吓成这个样子，看来白砚寻着实伤的不轻，这次若不除掉他，不知道接下来还有多少人遭殃。
我审视了一下四周的地形，指了指看上去还算安全的一处，说：“接下来我会到那个地方，你们先去等我，我会绕个远路，以你们的速度是跟不上我的。”
我已经刻意放慢速度迁就他们了，饶是如此他们还是追的上气不接下气，再这么下去只怕不等别人动手，自己就先累死在路上了。两人也不再纠缠，一口应下了。
我也不迟疑，朝着几个可疑的方向探去，果然在其中一个地方找到了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尸体，肚皮被钻出来的小蛇撕成了破鼓，里面的场景更是惨不忍睹，我离开前沿路做了好几个标记，在山上的黎家人看见了自会处理。
我找了一夜也没什么进一步的发现，实在困得受不了了，就在树上打了个盹儿，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就着溪水洗了把脸，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水里面的鱼倒是又肥又嫩，可一想起那两个人说的瀑布边的尸体，胃口瞬间没了大半，只好找几个山果暂时垫一垫。
天亮了，我们失去黑夜的掩护，行踪就会完全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之中，毕竟敌暗我明，对我们这些主动出击的人来说极为不利。也不尽是不利的条件，同样的，我们也更容易发现他们的踪迹。
但对方的踪迹没有发现，那两个人的身影倒是好像走到哪里都能遇见，背对着背坐在树下咬着干粮，我站在对面的树上喊了一声，他们顿顿的反应了许久才转过脸，一脸的颓丧好不狼狈，“姑奶奶，我们不是没有按照您指的方向去，只是我们俩怎么走都在这里打转儿，已经走了一晚上了，实在是走不动了。”
他们目光呆滞，眼下一个硕大的黑眼圈，显然是整夜都没有休息，精神已经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只怕现在就算是有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也会毫不挣扎的任由对方砍下来，不是累了的缘故，应该是……
我摸了几下，在他们脖子下方的衣领里扭出来一个纸片小人，在我两指间拼命的挣扎着，用力一捏便化成了一缕烟灰。两人吓坏了，扒着衣领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才松了口气，“这是什么？”
“这是咒术，一开始是用来打猎的，一般设在猎物的生活范围内，一旦有活物经过，便会黏在它们身上，使其迷失方向在同一个地方不停的转圈，猎人便可毫不费力的人将其捕获。”创立这个阵法的人，原是为了防止山里的陷阱伤到路过的行人，没想到到了别有用心之人手里，又增加了消磨心智的恶咒，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邪术。
这种咒术也就困一困修为较低的人，实际上没什么作用，他们会被困住，可见施展咒术的人绝非等闲之辈，看来，离白砚寻的藏身之处不远了。
我烧了张辟邪的符水给他们喝，随后四处转了一下，将剩下的咒术破坏掉，两个人稍稍修整片刻后，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他们二人这一路上也没少受苦，接连受挫之下，没了初出茅庐不怕虎的意气，现在蔫蔫的瘫坐在地上，也不吵嚷着要什么扬名立万了，多半是后悔了。
“这里危机四伏不宜久留，你们现在就下山去一刻也不要停，腿断了爬也给我爬出去。”我将两张符纸贴到他们脑门上，两人接下之后千恩万谢的沿着我指的路奔逃而去。
我提着枪在山林里又走了大半日，太阳越来越高，天气也越来越热，初春之际是一年之中昼夜温差最大的，晚上能把人冻死，正午时分又热的想让人跳进冰泉里。也许是气温骤升让我有些烦躁，竟没注意到我已经在同一个地方经过了好几次，还是那两个家伙留下来的东西提醒了我，我好像也中咒了。
我摸了摸脖子，还是不敢相信，这种小儿科的把戏糊弄一下其他人或许有用，莫说是咒术，这世上能困住我的阵法也屈指可数……，等等，我没有中咒，而是阵法！
阵法就藏在咒术之下，我刚刚在解开咒术的同时被引导者将最后几步完成，大阵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被我自己设下，好巧妙的心思。
我凝神聚气，身上的衣袖在风中狂舞，一阵凌厉的风斩地而过，“破！”周遭的景物瞬间都被击了个粉碎，逐渐恢复成它原本的模样。
怪不得我觉得热，这哪里是四周有枝叶遮挡的密林，分明是山脊出的裸露平底，阳光把空气都蒸的变了形，更不要说一个还没吃饭的大活人了。
不好！
我抬起胳膊抹去额头上的汗，迅速折返回去，那两个人果然被抓了，倒吊着一只腿挂在路上，一听见脚步声就不管不顾的大喊着，甚至都没有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姑奶奶救命！”我将袖子里的短刀掷了出去，两个人的脸先摔在石地上，疼得直叫唤。
“别动。”我一声令下，两个人瞬间连呼吸都屏住了，不眨眼也不过问，完完全全超出了我的要求。
他们前面都设了阵法，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作用，还是小心为妙。长枪一动，接连破了三四个阵法，我又仔细查了一遍，确定再没有其他的了。这些都是我走之后设置的，看来，他白砚寻就躲在一旁，我这么一直防备着只怕他们不会轻易出手，于是故意蹲下身子，将长枪立在一边给他们解绳子。
身后似有微风拂过，连我呼吸的空气都抢了去，一只手从身后握住了我的手腕，力气不大，却让我的胳膊有一瞬间的麻痹，从掌心传出来的寒意带着刺骨的痛感。那人的音色明明是个少年，发出来的声音却嘶哑凄厉，像用沙子磨碎了似的，“别来无恙啊。”
我迅速收起长枪横扫过去，他松开手轻轻一躲，落在三、四米之外的距离。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怎么也不敢相信短短半年之间，白砚寻竟落得这幅模样：原本的黑发全白了，被剪成短短的碎发，好像许久没有修剪了，发尾遮住了脖子，眼前的头发也微微遮住了眼，从刘海中透出的眼眸细长，幽幽的从眼神到形状都越来越像一条蛇，下颌线向上长了一两块白色的鳞片，原本被我砍断的手臂又接了一只不协调的胳膊，妖气从他身上毫不加掩饰的散发出来。
这是反噬的结果。
“跑得动吗？”我低声问身后的两个人，谁知道这两个废物这么不顶用，竟被吓得昏死了去，我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踩了一脚，两人才吃痛惊醒，“姑奶奶，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还记得我给你们指的路吗？”我一边从身上翻着东西，一边问，“记得记得。”两个人拼命点着头，“我喊一二三，你们就开始跑，不要回头。”“是，我们一定听话。”“一，二，三！”喊到第三声的时候，我拔高了声音镇住了对面的人，将神行符贴到他们后背上顺手一推，两人在山路上留下一道残影，迅速消失在视野之中。
虽然会消损他们几年修行，但却能保下性命，我就这么两张，一直珍藏着不舍得用，我望着白砚寻，将自己的呼吸沉淀下来，现在可倒好，我要把自己害死了。
白砚寻对那两人的离开毫不在意，还伸手拦下了想要追去的人，道：“神行符日行千里，你们追不上的。”还算他有眼力劲儿，这么高级的符箓竟也识得。
细长的白蛇从他领子里钻出来伏在肩上，白砚寻伸出手指，那条蛇便把脑袋蹭过去，好不亲昵，“小白喝了你的血一定会功力大增，可惜它的毒伤不了你，但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半年前我疏忽大意，被你砍了一只胳膊，害我一路被追杀重伤，沦落成现在这幅模样，现在是你还回来的时候了。”
那个像蛇又像鞭子似的奇怪的武器又亮了出来，它好似已经具备了生命，不需要白砚寻控制自己就能弯曲舒展。这是御灵术，他年纪轻轻能操控到如此境界，也算是个少年天才，可惜好好的路不走，非要踏入这见不得人的血魔之道，不知究竟多少无辜的性命都折在他手里。
他手一指，那只竖起了所有鳞片的“铁蛇”呼啸而来，看似普通的一击却席卷着凌厉的杀意，绕是我轻功卓越，还是被那尖锐的武器划破了袖子。也不知是半年不见他功力见长，还是当初真的疏忽大意了，竟让我生出不敌之意。
我将长枪高高掷起，掌心汇了一股真气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身上，却又被他急忙招来的“铁蛇”拦下，奈何我掌力浑厚，他招架不住，接连退后了好几步，我又迅速拉开身接住长枪，不给他丝毫可乘之机。
我这半年，也不全是都躺在冰泉里睡觉了，虽然有常人难以忍受的严寒酷冷，一旦寒气侵体便会骨肉渐缩枯槁至死，但我从小就泡在里面，忍受了常人不能忍受的严寒，可不单单是受罚的，也是修炼内力的绝佳之法，可惜古往今来想通过这个方法提高修为的，唯我一人成功了。
饶是如此，我也没能占得上风，在接连不断的攻势之下我竟渐渐处于劣势，被他一脚狠狠踹中心口，我被击落之后迅速向另一侧翻滚站了起来，“铁蛇”击出两条巨大的沟壑后又缠了上来，我片刻休息不得，接连躲闪之下已经耗去了不少体力。又一击被“铁蛇”打到，长枪不挡，硬生生跪下去了一条腿，是我小看他了！
正是我节节败退之际，他却突然收了“铁蛇”，道：“我突然不想杀你了，不如你认输，留下一只胳膊，我就放过你，如何？”
“你让一个长得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当独臂大侠，亏你想得出来。”我“呸”了一口站起来，挽了个枪花将枪收至身后：“你干脆杀了我算了。”
“你这么说，倒让我有些不忍心了。”他饶有趣味的看着我，道：“说吧，你想怎么死，我考虑考虑。”
“怎么死都无所谓，但我想死的明明白白，你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他见我示弱，心情似乎也变得好起来。
“沉飞雪在哪里？”
他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道：“你是说阴符？”说着，他看了我一眼，见我脸色很不好，心情更加愉悦，继续说：“阴符乃是世间至宝，岂是我这个小辈可以觊觎的？不过当年之事我也略知一二，沉飞雪不愧是当年的心法第一人，世上最纯之血，竟真的还炼制出了传说中的阴符。”
“你可以说一些我不知道的。”我沉着脸，强压着内心的怒气。
“阴符反噬极强，所有使用过它的人都当场惨死，但也多亏了它我炼成了小白，只是那该死的黎溪，竟将它抢走了！”白砚寻狠狠地咬了一下牙，身上陡然攀升出浓烈的杀意。
“阴符被黎溪抢走了？”我一惊，怪不得他不肯让我知道。
“虽然是个只能用一次的仿制品，可是，他竟敢从我手里抢东西，不可饶恕！”他正暴怒着，又一下子笑了起来：“只要使用阴符就会被你们探知到，这也怪我疏忽大意没有防备，被他钻了空子！”
“真的阴符在哪里？”
“真的阴符，”他抬起眼眸，用那双蛇一样的眼睛看着我，像看着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凌虐生命的愉悦感让他红了双眼，“等我杀了他们抢到阴符，一定把你的尸骨炼成装饰品，你可要好好感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