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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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才过了短短两周,她就因为工作上的事陷入了另一桩案件。

经侦大队的车开进了局里的停车场,路过的警察一个个行色匆匆。方菲不由得触景生情,想起了被骗走的那300万,不知道派出所的王警官追查到哪一步了。

方菲在“前呼后拥”下走进了一间白色的小会议室,坐在了强光直射的位置。

对面的张宁在亮光下,面目一团模糊。

他摊开笔记本说:“您现在是孕期,我们会尽量照顾您的身体,请先将手机关闭……”

方菲并没有乖乖照做,而是发了个短信,跟薇薇简单交代了自己的现状,这才将手机转向张宁,当面关了机。

看着由亮转暗的手机屏幕,张宁发现这是个不好对付的硬茬儿。

通达虽然也上市了,但跟国内其他同类老牌企业比,规模是最小的。然而它去年的管理费净利润排名第一,人均薪酬高达30万元,比其他同类企业高出一倍多。

方菲正是推动通达基金高速发展的幕后功臣之一。

自从她一手控制费用和成本,一手大刀阔斧地砍掉尸位素餐的闲职官僚后,固收部的一线员工占比升高,管理的中间环节被大幅度削减,既减少了不必要的薪资,又提高了效率。

就像绽放的荷花晶莹剔透,根部却隐藏在淤泥中一样。

通达的金融系统里,也同样有着腐朽的烂账和污秽的罪恶,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也就牵出了这个名声在外的女强人。

她的问题究竟有多少?

通达涉案上亿资金的关键人物到底是谁?

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从她的嘴里撬出真实可靠的信息?

这对张宁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大吃一惊。

方菲吸了一口气,用手拂开垂落到眼角的发丝,柔和地说:“我从基层助理一步步做到总经理,一向都是很爱惜羽毛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有什么只管问我。”

张宁见她愿意坦诚相对,便单刀直入地问:“你对五年前通达的丙级债贪腐案还有印象吗?”

方菲“哦”了一声,淡定地说:“关于丙类户获得利益输送的问题?”

闻言身体前倾的张宁,面目渐渐在方菲的眼里变得清晰起来。

方菲感觉得到了应有的尊重,便直白地讲解起来:“丙级债的猫腻有两种,第一种是倒爷型,承销机构在卖债时,先将利率提高,压低债券价格,把债券卖给丙类户后,再转手卖给甲类户或者乙类户。”

张宁受过专业培训,对这些已经了解过。

所谓的丙类户,是指机构投资者委托甲类账户的持有人作为结算代理人,在中央结算公司以委托人的名义开立的一级托管账户。

丙类户不能通过中央债券综合业务系统联网交易,必须通过结算代理人来交易。

但是中央结算公司没有控制结算代理人的责任,于是就让一些非法分子逃过了债券交易系统的监控,构建出了一张暂时逃避法律制裁的金融暗网。

听到此时,张宁谦虚地询问:“那除了倒爷型呢?”

双眸精光四射的方菲继续解释道:“就像股市中的老鼠仓,当机构想要买债券时,先让他们控制的丙类户持有,再释放给利益输送户,其中的价差便是盈利。”

张宁正在等着她说出更多的内幕时,却看到方菲似乎有些口渴地干咳了两声,这才想起对方是个孕妇,便让女警送上了一杯温水。

方菲接过水后,轻声致谢,浅饮两口,润了润喉咙,接着说道:“五年前,我不过是个小主管,还没有操纵丙类户的权力,但我有一个重要的线索,应该能换来人身自由。”

原本感觉她很配合的张宁突觉如芒在背,这一切竟然都是为了脱身而作的铺垫。

他惊讶地挑起了眉毛,压抑着怒气问:“你居然还在这里谈条件?”

方菲并不惧怕,玩味地交叉着十指,反问:“为什么不?我清清白白地进来配合调查,名誉上已经承担了损失。我可不想像上个月源生基金的负责人一样,失联了大半个月,被媒体写得不堪入目,就算出去了对个人形象也有很大打击。”

张宁被她的话触动了,确实,曾经调查过的嫌疑人哪怕被证明了清白,回归到原来的生活圈子,还是会遭受周围人的冷眼和疏远。而他也认为,调查是为了追查真相,如果自己可以处理得更为人道,对无辜的人也是一种保护。

问题是,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正还是邪?

方菲靠在椅背上,舒缓着腰部的压力,光洁修长的指尖像弹钢琴似的在白亮的桌面上轻巧地弹动着。

“而且,我敢保证提供的材料一定比匿名举报者的更能戳中要害。等我回去后,还有足够的权力搜集到更多信息来帮你。”她的一双丹凤眼仍然闪动着镇定的光芒。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张宁掂量着手中为数不多的几张牌,冷静地盯着她的双眸。

再狡诈的罪犯也不会逃过他像X射线一样冷酷的直视,双眼是灵魂的窗户,在长时间的直视下,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都会浮现出来。

方菲的眼睛同样也直视着他,犹如烈日一样炽热。

她挺直脊背,紧握双拳,掷地有声地说:“很简单,因为我要自保!你有没有体会过那种拿生命和尊严去死磕一份工作,用尽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来获得被社会认同的感觉?对普通人来说,工作也许是生存的工具,可对我来说,工作几乎是我人生的全部!我不允许自己的名声被玷污。”

张宁的内心被震撼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一个女人如此认真执着地表白自己对事业的热爱。

从未有过任何一个被审讯的人能如此坦荡、发自内心地诉说着自己对工作的感情。

关键是,他懂。

如果不是同样热爱着自己的事业,他怎么可能错过那么多次除夕和春节与家人团聚的机会,常常吃不完一顿完整的饭,随时随地丢下手边的一切,就奔波在追逐真相的路上。

真的热爱自己事业,燃烧的不仅仅是生命,还有灵魂。

很多时候,哪怕是最亲近的家人也都无法理解这种疯狂的执着。

唯独这一刻,张宁觉得她懂。

说完后,方菲的眼里泛起了柔和的光。她将手轻轻地放在腹部,用打动人心的声音说:“除此之外,我更不希望影响宝贝的健康发育,我不仅要清清白白地走,我还要保护我的孩子不受伤害。”

张宁终于决定,暂时相信她。他放下笔说:“由于涉及的债基金额大和交易数量多,排查需要一定的时间,我要先跟上级汇报,请稍等。”

在他离开后,方菲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刚刚说了那么多话,又谋划了将来的后路,消耗了太多能量。即便早已精疲力竭、小腹酸痛,她也绝不能退缩。

半小时就像过了半年,她终于看到张宁神情松弛地推门进来。

“现在您可以提供信息了,说完之后,您今晚就可以先回家休息了。应该说配合审讯期间的晚上,您都可以回家休息。这是妊娠期的特殊宽待。至于什么时候能回去工作,就看您的配合度了。回去之后,就是您的自由时间。无论是打电话、发信息还是什么,都随便您。”

张宁当然不会宣布:为了以防任何意外发生,她的手机号码已被实施监控。

方菲淡淡地笑了一下,这待遇已经相当不错了。

“行,我说。”

方菲将自己所知道的五个内部金额最大的丙级债列举出来,足足讲了近两个小时,俨然已经从犯罪嫌疑人转变为举报人。不过口说无凭,在未拿出确凿证据之前,方菲还是得受监禁之苦。警方除了按图索骥去寻找证据核实方菲的话,更希望方菲也能着手搜集证据。张宁所谓的配合度就有这方面的意思。其实不用张宁刻意再强调一遍,方菲是个聪明人,她懂警方想要她做什么。

重新开机后,申渊的短信先进来了:“我去公司接你,听薇薇说你被经侦大队带走了?”

看时间是六点,他只给她来过一次电话,不知道是因为听了薇薇的解释,还是“出轨”后的漠不关心。

方菲的目光落在无名指两克拉的钻石戒指上,耳边仿佛响起婚礼时他的承诺:“我会一生一世爱你、守护你,永远不会背叛你。”

誓言犹在耳边,她却像被困在触礁后的“泰坦尼克”号中慢慢在冰海里下沉,看着海水涌进船舱,她感到孤独、寂寞和绝望。

自从她怀孕之后,申渊就不在床上跟她亲昵了。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方菲还记得第一次在海边香格里拉酒店套房,颇有仪式感的申渊把鲜艳的玫瑰花瓣铺满了波斯地毯,抱着她一步步走向圆形的大浴缸。他轻柔地吻着她娇嫩的皮肤,在一次次的磨合与探索中,助她从女孩变成了女人。

那份水乳交融的欢愉,浓烈得就像香醇的美酒。尽管她是第一次,却自信地认为自己有让申渊无法自拔的魅力。最重要的是,她不太在意爱情在生命中的地位,因为,没钱才是最可怕的。

尝了禁果的滋味后,他们非常珍惜每次的火辣缠绵。

申渊总喜欢与她十指紧扣,语带双关地在她耳边撩拨道:“真想这样永远跟你在一起。”

然而,自从她怀孕之后,申渊就失去了与她干柴烈火的冲动,经常独自在书房看iPad,有时一待就是一宿。

细心的方菲曾在书房的垃圾桶里,发现过一团团可疑的纸巾遗骸。当时,她感动地以为他这份忍耐是怕伤到胚胎,现在看来,恐怕是因为他有了外心。

莫非,申渊担心直接抛弃她会使自己形象大跌,所以才举报她,先让她被警察带走,这样等她出来后,自然而然就会在舆论的攻击下自动消失。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些麻烦?方菲苦恼不已。

这样她才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推动固定收益部即将发行的两百亿债券基金上线,才能讨回甚至赚回亏欠婆婆的300万!这一个又一个障碍,如同重重枷锁将她围困。

她深呼吸几下,拨通了丈夫的电话:“我刚被经侦大队送回家,你在哪儿?”

“我找不到停车的地方,就一直在你公司附近兜圈子,那我现在回去。”他平稳的呼吸中略微带着一点焦躁。

假如方菲没看过那张艳照,还真以为他是个好老公,现在心境变了,连信任也少了。她在小区的车位旁等着那辆深蓝色的奔驰出现。

申渊看到路边站着的妻子,摇下车窗,惊讶地问:“你怎么不在家等我?没事吧?”

方菲的目光投向内座,感觉座椅的间距拉长了,似乎有别人坐过,便说:“我想起有个东西掉在你车上了,让我进去找找。”

拉开门坐进去后,她的预感果然没错,坐过的肯定是个长腿妹妹,因为空气中还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

虽然心里酸痛,她还是若无其事地在抽屉里翻找着,最后从车前柜中抽出了一副Gucci的墨镜,不经意地说:“找着了。这车小李坐过吗?”

小李是申渊的男同事,申渊偶尔会捎上他。

“没有啊!”申渊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还以为妻子心理压力大,再加上孕期反应,所以才显得有些憔悴。一秒钟后,他的印堂突然略微发青。这是他一贯的惊恐反应。

方菲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太阳穴深处传来,便忍不住伸手去揉。

“赶紧回家吧。我已经让阿姨把饭菜端上桌了。”申渊似乎想掩盖什么。

方菲说:“我今天太累了,感觉不太舒服,而且明天早上还要被接去局里审查。”

“究竟怎么了?我看过你们公司的报表,没什么大问题啊?”证券分析师出身的申渊谈论起了通达的财报,这是他的职业习惯。

方菲感觉他目光闪烁,她故作虚弱地说:“据说是被人举报了2014年的老案子中牵扯的新问题。你还记得吗?那一年我刚刚当上主管。”

“记得,你的升职速度比坐火箭还快,我那天还邀请你吃饭庆祝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