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包法利夫人》［英］福楼拜 总是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意，可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你有没有见过这样的女生？

她出身普通，不是寒门，但也不是千金小姐。家人竭尽全力把她早早送进了贵族学校，希望给她最好的教育。

学校除了给她知识，还给了她浪漫的启蒙，就当她毕业的时候，有个“差不多先生”开始追求她。

她不爱他，但也算不上讨厌，但她的家里出了意外，处处要用钱，她原本美好的规划也一一泡了汤，每天只好百无聊赖地待在家里。

她迫切地想要摆脱这样的处境，正好父亲看中“差不多先生”不计较嫁妆，也同意尽快将她嫁过去。

“差不多先生”对她挺好，他带她度蜜月，认认真真地听她弹琴，看她作画，每天都早早下班陪她，甚至为了她顶撞自己的母亲。

但也只限于挺好，“差不多先生”学识平平、见解庸俗，毫无幽默感和好奇心。品味更是土得够呛，连事业心也没有几分，自从娶了她之后，每天就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她曾经试图改变这日复一日的枯燥无味，比如给袍子换一道压边，或者给简单的菜肴取一个动听的名字。也试着帮丈夫做点儿事情，或是读书、弹琴。

但这些单方面的努力怎么敌得过那些遮天蔽日的寂寞与无聊呢？她原本有滋有味的“过日子”终于变成了度日如年的熬。

她不甘心，怎么能甘心呢？她会跳舞、会画画、能弹琴、懂地理，甚至会刺绣，她的身材样貌不输任何一个同龄人，可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婚姻如同囚笼？

她曾经对未来充满了期待，这种一眼能望到头的日子让她无法忍受，也让她迫切地想要做点儿什么，来打破这枯索的荒芜。

不甘心，想进取，有勇气也有行动力，听上去像是我们最求而不得的优点，如果她的人生停在这里，她大概可以成为很多女孩的楷模。

可故事远远没有结束。

她出轨，放任自己被最拙劣的花言巧语俘获。她借高利贷，哪怕明知道拆东墙补西墙也要疯狂购物。她撒谎成性，就连“走了哪条路回家”这种小事也不说实话。她用一个虚构的世界跟整个现实对抗。

她就是福楼拜笔下的包法利夫人，小说的最后，她的绮梦破碎，东窗事发，而她在绝望中吞下了砒霜。

这看上去不过是一个女人终究被虚荣心毁灭的故事，但《包法利夫人》出版之后，很多女性读者都给出版社写信，说：“我认得包法利夫人，我爱她，她像是我的亲密朋友。”

连作者福楼拜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也说：“人人都是包法利夫人，包法利夫人就是我。”

谁不是她呢？

生活在闭塞落后的十八线小城，生活枯燥得如同一潭死水，嫁给了一个并不十分满意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梦中的星辰大海越来越遥不可及。

做梦都想要更好的生活呵。

像她一样，买最时尚的杂志，对各种新潮的时装了如指掌。买一张巴黎地图，在地图上移动着手指，想象自己走到了哪条街道的交会处，想象黑夜里的车水马龙将戏院的柱廊点亮。

谁不是她呢？

心心念念想拥有一个名牌包、口红、潮牌，想要香车宝马，要大房子，和很多很多钱。

这种不满足的状态，常常会被误读为“野心”，让人哪怕觉得不对也不忍苛责。

全世界都在告诉女孩们“要有野心”，却忘了野心和虚荣心，常常只有一线之隔。

当一个人总是对生活不满意，但又不知道如何走向理想的生活时，这种状态其实是很危险的。

很多的荒唐都会借由这种不满足疯狂蔓延，以星火燎原之势，将一个人最后的理智和尊严吞没。

潘金莲不是吗？

她如果真是随遇而安的女人，何必要在做使女被男主人调戏时跑去状告主母，在那个时代，做妾做外室本来就是女人常见的出路。

她的不甘心让她不肯做妾，她的不甘心，也让她无法安于跟又丑又？的武大凑合一生。

她被她的不甘心和不满意裹挟着，一步步乱了方寸，上了王婆的当，半推半就与西门庆苟合。后来谋杀亲夫，以无可挽回之势走向自己的末日。

那些宁愿借裸贷也要超前消费的女孩不是吗？

她们不甘心，谁不想要漂亮的衣服、新款的手机，谁不想要走在人群中收获其他人的赞扬和羡慕的目光呢？

但钱从哪里来？做兼职那点儿微乎其微的收入跟买奢侈品需要的花费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父母也不过是普通的工薪族，她们怎么好意思一次次伸手要钱？

于是从借一点儿到慢慢出卖自己，一步步走向不见底的深渊。

她们的初心，也不过是“过上好一点儿的生活”而已。

这或许就是福楼拜说“人人都是包法利夫人”的原因吧。

她不是爱玛，不是潘金莲。

她不是任何一个有具体姓名的人。

她只是我们每个人生活中无从安放，却又不知道如何排解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