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无伞
邓然忍俊不禁,也只好受之有愧了。蛋糕正好还够两份,邓然把分好的蛋糕送给两位后桌,表示借花献佛道谢。
“所以徐子尧你是喜欢吃奶糖?”季予漫不经心的一问敲击了徐子尧的脑壳。
“啊,看破不说破还是好前桌啊,我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我要说我就是喜欢吃奶糖!”徐子尧道。
这一片的笑声都被压着,生怕一张嘴就惊动了全班。
快到晚读时间。
顾笑:我想喝奶茶,准备下单,要吗要吗?
顾笑:要请扣1,不要请扣520
季予:1
季予:1
季予:0
季予:举报,这里有人坑骗未成年少女。
顾笑:坑骗还倒贴?我傻子吧,没错我就是傻子,我还可以为你数钱哟【会暖床求收养JPG.】
顾笑:那我下单了喔,我知道你要喝什么,还有去冰少糖,很好,因为我已经很甜了【叉腰JPG.】
季予:六杯
顾笑:收到
顾笑:等下了晚读【么么哒JPG.】
季予:【嫌弃JPG.】
晚读结束,顾笑去校门口领了三个袋装的十杯奶茶,给他撑伞和他一起去的陈霁巍拎上一袋。
陈霁巍说:“难怪你让我跟着来,原来买了这么多杯。”
“是啊,叶淳倒是想来跑腿,可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女生来嘛,跑腿的事还是我俩来好了。”顾笑说着,嘟囔抱怨了下天气,“这风不大,就是把雨都吹过来了,有点冷啊……”
窗外有个穿绿色外套的人站定,探头进来,笑嘻嘻的。季予抬头,见他外套上有些深色的痕迹,应该是被雨打湿的。
他把她桌上清出一片放好奶茶,说:“袋子上有雨水,别把书弄湿了,好啦,六杯,我任务完成了。”
她点点头:“淋雨了吗?外面应该有点冷。”
他扯了扯外套左边袖子说:“没事,就淋湿了一点,教室里还有件外套,我回去换就好了,那我先走啦。”
上课铃声响起,季予刚把奶茶给其他五个人,插上吸管才喝一口,新消息弹出屏幕。
顾笑:【探头JPG.】
季予:怎么了吗?
顾笑:有报酬吗【期待JPG.】
季予:可以转账
顾笑:不要这个,可以换一种吗?
季予:换什么?
顾笑:一个亲亲,亲完我自己进垃圾桶【害羞JPG.】
季予:【么么哒JPG.】
季予:【垃圾桶这里走JPG.】
季予:上课了,别偷懒。
顾笑:遵命【垃圾桶中探头JPG.】
从下午开始纷飞的细雨,到了晚上放学已经成了泼瓢大雨。放学之后,教学楼一楼站了一排的人,顾笑把书包背到前面,打开伞,挽着季予的手没入雨幕。
看着几个在风雨里匆匆跑过的人影,顾笑感叹:“好潇洒的狠人……其实淋雨还挺有意思的,我没尝试真正淋一次雨呢,我淋雨的话会有一种作死感,又怕又想尝试。”
“你这叫人菜瘾大。”季予说。
“你呢,你从来不带伞的,很稀奇啊,女生都很怕晒的,淋雨也会生病的吧,你为什么不带伞?”他问。
“我没带伞也不会淋雨,我看天气预报,至于晒……路上也有遮阳的地方吧,还有防晒衣防晒霜,别说得我很傻一样。”她说。
“你才把我当傻子吧,避重就轻,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不带伞啊?”
她想说,撑伞是一件很孤独的事,不知道孤独从何而来,就是甩不掉那种感觉。雨伞隔开雨幕营造一小片安全地带,她却觉得头顶黑暗,脚踏泥潭。
但她从不会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上一个这样问的人,也问不出这个答案。她不禁回想,上一个这样问的人,他说了许多话……
那是初一,一个大雨瓢泼的星期五下午。季予正在校门口躲雨,不久之前她拒绝了同学撑伞送她的好意,趁着雨势尚微独自步入雨中。小雨打湿她的长发,秋日里身上穿的外套一时半会还没湿透,风裹着冷意袭来。从教学楼穿越雨幕到校门口,没伞的快步奔走,有伞的不急不忙,校门口堵满了接人的家长和车,她钻出人群外找一小片空隙落脚躲雨,像个异类,眼里只有秋雨天里弥漫长路的雾气朦胧。
忽然她的书包被人拎起,在她说话之前听见拎起她书包的人先开口:“来接你回家。”
一闪而过的惊讶让她不由自主动了动嘴唇,想喊他,最终还是噤声。
他慢走来时雨细,可斜风吹细雨,身上还是淋了些雨。他穿一身纯黑色西服,应该是刚结束工作临时起意来学校接她,只撑一把黑色大伞,车也不开,徒步而来。
已经走出那一小片角落,他肩上搭着书包,伸手拂去她发上雨滴,问:“怎么不带伞?”
“不喜欢。”她如实回答。伞在她书包里只是多余的重量,她不喜欢撑伞。如果不是非得带书回家,她也不喜欢天天背书包,更没兴趣做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无论实质还是不实质的都是负重,非要她说真心话那就是厌恶至极。
“你总是把不喜欢挂在嘴边,在这些小事上任性,戾气很重。”他用很轻很自然的口吻陈述事实,却没有责备之意,“冷吗,秋天还是挺凉的,换季别穿太薄,这种天气淋雨免不了要生病。”
“知道了。”她盯着砸到地上的雨滴,水花溅起。原来灰蒙蒙的天边越发乌黑浓重,有雷声乍起,亮彻一方天空。风声、雨声、雷声、车辆的呼啸声仿佛都被削弱了,这伞下的一方天地无边寂静。
“以后还是不想带伞就安分在教室里等着,打一个电话总会有人来接你的不是么?不是非要淋雨。”
“你怎么突然来接我,你也没有跟我说要等你,不是很忙吗?”
他确实没有提前给她说,担心告诉她了,她会冒雨跑回家也不等他。而他不说的话,她会像个等大人来接的小朋友一样,在校门口呆站着傻望。
这小屁孩怎么就很习惯观赏阴沉的雨天,明明知道在这凄风苦雨里,行色匆匆的人们会把孤单的她落下。
“看天气预报,今天下雨,想起来周五校门口人多,就当忙里偷闲散个十几二十分钟步。”他语调闲散,随性得很。
她不带伞,不看天气预报,下雨就习惯躲校门口,周五人多,拥挤得快要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但她背着书包,所以不会轻易闯入大雨中,只是在边缘处安静看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斜风把雨送进来,依旧能淋个落汤鸡模样。
没等一会儿,他就到了,想来是还有挺久才放学他就走来了。因为他确实是当散步似的走得很慢,慢得与他闲闲的语气如出一辙。
他还是希望走在来的路上能接到她的电话,在电话里她叫他去接她。
“你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很大的雨,也没有带伞的习惯,以你的性格会拒绝有人为你撑伞同行。没有伞,没有人接,就会淋雨,这些都是一个电话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不考虑一下?这不会归属到求助的范围,你现在就决意要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怎么你这个自作聪明的小傻瓜走的却是孤立无援的路?越走越偏了明白吗?”
“那我路走偏了回不了头呢?说不定哪天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反正心理测评结果显示攻击性很高,以后违法犯罪也说不定,偏成那样你还帮得了我?”
“那就在那之前把你送进精神病院,这就是两全的办法。至于精神病院也会早早给你物色好,在那里你会失去作为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的自由,但总不会是孤立无援的。”
“我还不至于违法犯罪,不劳您费心给我规划后半生。”
“也是,你才读多少书,违法犯罪有智商可还不行,学识还得有,否则像你这样觉得自己早慧就聪明过头把自己当大人跟大人作对的人,还是太天真,还是好好反省吧,别有什么反社会的念头,别给警察叔叔添麻烦了,麻烦你爸爸一个人就够了。”
“爸爸,你不是也希望我改变吗?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讨人厌,我也没见过有哪个小孩跟我一样性格不好的。他们都喜欢一起玩一起笑,只有我不一样,我做不到。他们说我会长歪,会走上歧途,要被正义执法的警察叔叔抓走。”她无师自通就冷漠多年的脸上竟也会流露出自我否定和怀疑的阴郁与迷惘。
“既然玩不到一起,那他们就不是重要的人。他们说的也不完全对——阴暗是无法被全数消灭的,为了维持美好,它要隐藏起来。很遗憾,这不太光明的话似乎是事实。”
如瀑如注的雨停了,乌云层层还没有散尽。日既西倾,夕阳晚照在乌云之后撕开道道裂缝,无数金色光束照射地面,似是神罗天降,光耀万丈。
季嬴川合伞仰看天空说看到那些光束了吗,是被称作丁达尔现象的景象,大气里的雾气和灰尘分割了阳光,形成所谓的光的通路。
季予也盯着天边壮观的景象看,还以为他突然有兴致谈起日落西山的景色来,只是茫然地点点头。
他说在这样的氛围当中,灰尘也变得美好。但一时的视觉效果不该成为永远影响她的错觉。尘埃就是尘埃,再美艳绝伦的堕落也是堕落,伴随光线灰烬于虚空沉浮,它们不由自主。人死才归尘土,所以活着时不要成为尘埃,尘埃的自由不是自由。
她的理智与自我,要她自己去掌控。
她冷冷地撇过头去说她听不懂。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说真听不懂才好。
“你问我希不希望你改变,我期望的你和你期望的你永远不会重合。”
“丁达尔现象也意味着——光可以被看见,所以这么实质的东西,不要去摒弃它。”
只有他自言自语,仿佛是随口说出的话,不是非要听进谁心里,只是要说一说,给人听一听。不急不缓的声音最终会随着夹杂水雾的秋风散落在路上,等来缄默不语。
“不要发呆啊季予,你看路,别专挑水坑踩啊傻子!”顾笑忍不住拍脑袋。
她回过神来:“哦。”
“笨蛋季予,要不你撑伞,我背你回去好了?”
“不用,我还是可以自己走的……”她说着,把孤独换成另一个词,“我只是觉得撑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这样吗,也行吧,那就都由我撑伞好了,反正我也比你高一些,应该的。”他说。
她没什么好不同意的,他做他乐意的事,她默许就好了,他会开心的。
“季予季予,你的名字跟‘寄予厚望’有什么关系吗?如果有的话那我可担心你了,你有时候呆呆的,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连水坑都踩,你还很咸鱼,你是什么不问世事的修道之人吗,谁寄予厚望在你身上还不得失望啊?”
顾笑又拿她的名字打趣,季予无奈地告诉他:“季予这个名字就是最开始我爸给起的,上户口的时候我爸加了一个字,也才三个字,所以我的原名,不叫季予厚望,叫季知予……韩知悦的知。不过几岁的时候我妈她就带着我去改名了,去掉了知,就成了现在的名字,也是最初的那个。”
“啊,这样吗,你都没跟我说过啊,”他说,“我跟你有点像,但不一样,听我爸说,原本要给我起的名字叫顾一笑……”
“我又不能什么事都原原本本跟你说,想到什么,想说什么,再说。”她说,“是出自弃微名去来心快哉,一笑白云外?没心没肺,还挺适合你。”
触及到了知识盲区,顾笑抓了抓头发道:“大概是出自一句古话,因为没用成那个名字,所以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句。不过我妈妈说加了这个一字显得有点孤单了,就去掉了。这都是我爸告诉我的。他们会很愧疚吧,结果我还是孤孤单单的。”
“没有一,就不能有二有三了吗?到底谁才是笨蛋?顾笑同学?”
“我是笨蛋行了吧……”他飞快地撩开她的刘海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旋即转过脸去。
她的手背轻轻拍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说:“很热。”
“你知道你还说,情商又不低,还总说些让人难为情的话,你就是心眼儿坏。”他说。
“被占便宜的是我,我不能说吗?这么没有人权的吗?你这是独裁。”
“哪有啊,那你亲回来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不了,这种事就不追求礼尚往来了。”
“你也会害羞吗?那你,会脸红吗?我好像没见过诶。”
“不会,我是干坏事都心如止水面不改色的那种,我不会脸红,我脸很白。”
“……输给你了。”他心服口服。
……
季予在给顾笑批改他今天做的试题,过程称得上轻松。顾笑还在做今天的最后一份试题,然而困意上涌,他有点思维迟钝了,抓过水杯喝了一大口,差点还想直接泼到脸上清醒一下……
钟一一:季予大佬你看到万能墙了吗?!顾笑上墙了!
钟一一:好嘛,顾笑那家伙的小迷妹可真多!
季予回复完钟一一就去看了眼,原来是顾笑的小迷妹们发了个万能墙,说要给顾笑评个校草,以证她们对他的爱意与崇拜,也让顾校草更加自信地过好高三这辛苦的一年,而她们愿做他永远坚强的后盾……
她给他看的时候他还在喝水,差点一口水喷到正面对他的季予身上。结果是他呛到了,而季予得免此难。
季予说:“不开心?你的小迷妹对你很好啊,很理智了,还知道为你高三加油打气。”
他咳嗽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说:“真的都闲的吧?我这离高三还有时间呢。”
“是的呢,话虽然那么说,你的小迷妹们迷的也不止你一个人,也不是给一个人评的,我看看啊……高一和高三都有几个人选呢。钟一一说给你投票了。”季予说。
“她?不应该是投给人家准备毕业了的学长或者是天真单纯的小学弟?给我干什么?”
“因为你是高二级的独苗苗……”
“什么鬼,还独苗苗啊,这是要把我推上我们年级的风口浪尖吧。”他叹了口气,“我不喜欢当校草,我可以当校花吗?”
“别闹,你已经很好笑了。”
“你就不能问问我为什么不喜欢吗?”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
“因为,”他哀伤地哼起那个调子唱出词,“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世上只有妈妈好》,我不喜欢这首歌,但它是一个电影的歌,我把那个电影看了好多遍。”
她拍了拍他脑袋说:“你也是傻,看了难过还要看。”
“哎呀,其实还好啦,我也没那么容易伤感。还有啊那些小迷妹都是她们自封的,校草也是她们评的,我才不管了,到时候回复个评论感谢她们好了。当然,最好不要评上什么鬼校草了,我才不要,我现在要低调,低调懂吧?”他摆摆手,混不在意道。
“低调?这不像你呢,你可是很自恋的。”
“啊我哪有空自恋啊,每天就起床会照那么一下镜子,我现在跟高三的状态差不到哪去了吧,忙死了都,还能分心跟你说话我就心满意足了好吧。”
“嗯,也是,不过跟高三的还是没得比,高三另有安排。”她说。
“……我不管,我现在已经很努力了。”
她点了点他面前那张试题,问:“写完了吗?再不快点,就把你赶出去。”
“差一题了差一题了!催什么催嘛!”
他嘀咕着去写完最后一题数学题,把试卷交给她检查,随即拿出语文课本。
她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你不是应该回你房间去?你还要看什么?”
“明天要抽背文言文啊,我这两天白天晚上就顾着做试卷了,给忘了。趁现在赶紧背,运气好的话把课文都记到梦里接着背……好吧,我运气蛮差的。”他一脸痛苦。
他小声背着书,不记得了就看一眼然后把书扣回去。季予很快检查完那张试卷,没有什么问题就不用再给他。
她看着他。
“真是看不惯你这闲闲的样子,书给你,帮我看我有没有背错吧。”顾笑把课本塞她手里。
“不说别的,我现在可是很想使用一点暴力手段把你送走。”她接过书,一手无聊地支着下巴。
“想着吧。”他大胆地说。
进入了背书的状态,开始还好,渐渐地他趴在桌子上,因为要连背两篇,还没法一次完整无失误地背下来,重来了好几次。他有点精神不济,还是犯困,心说背书还不如做题精神呢。
“锲⽽舍之,朽⽊不折;锲⽽不舍,⾦⽯可镂。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他困倦的声音弱下去。
十二点了,季予已经也快睁不开眼皮了,眼睛很慢才打开一下又闭上,提醒说:“背岔了顾笑……”
没有回应,她才意识到旁边的背书声也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推了推他,他抬起头两眼迷茫地望着她,都忘了在干什么要说什么。
“差不多了,还有点不太流利,明天早上再背,先回去睡觉吧。”她说。
她把他的课本试题都整理好,课本给他放进书包,试题让他拿回房里放好。他还有点不太清醒,拿过她递来的书包,呆站了下,抱了下她,说:“晚安,又害你陪我熬夜了。”
“所以说你是有害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