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天性与人生基调
郭沫若的幼年便具有强烈的求知欲,其性格中又具有叛逆性,此二者可谓其天性。如前文所及,他4岁便向父母要求读书。上学之后,尤其是在中学时期,他“对于学校的课程十二分不满意,能够填补这种不满意的课外研究又完全没有,我自己真是焦躁到不能忍耐的地步了”。这使他第一次有了离开的强烈渴望:“奋飞,奋飞,这是当时怎样焦躁的一种心境哟。”[16]他对于欧美最为憧憬,也很想去日本,或者去往北京、上海甚至省城也可以,然而父母并不允许。后来如愿到成都读书后,他的求知欲也没有得到满足。尽管如此,他还是在自己能触及的范围内钻研经学、阅读诸子和新式的报刊书籍。直到走上了学术研究的道路后,他才真正解放了自己的这种天性。
郭沫若“叛逆”的天性,则与他人生最初的选择息息相关。1906年郭沫若在小学第一学期的成绩名列第一,引发了学校里三四十岁的老童生们的嫉妒,他们认为老师偏心,便将成绩榜撕毁,学校为平息这场风波却将郭沫若的成绩改为第三名。这是他人生的“第一个转扭点”,让他第一次接触到了人性之恶,因此培植出了他的叛逆性。从此在各级学校里,郭沫若成为最令人头痛的学生,不断被开除。
1907年,因反对中学教师的专制,郭沫若被嘉定府中学开除,后经过斡旋复课。1909年又因参加罢课被除名。1910年冬—1911年初,成都学界发生国会请愿风潮,郭沫若被推举为分设中学堂代表之一参加了罢课。逐渐地,他从反抗学校的种种不公到结合时势与革命走在了一起。1911年,为反对铁路收归国有,四川兴起了轰轰烈烈的保路运动。郭沫若称,“回想起来在成都的几年中,实在是甚么收获、甚么长进也没有。差可自慰的或者可以说是使我们得以看见了保路同志会的经过”[17]。与当时的大多数青年一样,郭沫若鄙视康有为和梁启超的保皇立宪,赞成孙中山和黄兴的“排满兴汉”,崇拜徐锡麟、秋瑾和黄花岗七十二烈士。辛亥革命成功后,在四川宣布独立的前夜,郭沫若立即与同学剪掉了发辫。他们有一种错觉或者说虚妄的希冀,认为只要这样中国就可以跃入强国之列。他后来回顾道:
中国那时的少年人大都是一些国家主义者,他们有极浓重的民族感情,极葱茏的富国强兵的祈愿,而又有极幼稚的自我陶醉。他们以为只要把头上的豚尾一剪,把那原始的黄色大龙旗一换,把非汉族的清政府一推倒,中国便立地可以成为“醒狮”,便把英、美、德、法、意、奥、日、俄等当时的所谓“八大强”,当成几个汤团,一口吞下。[18]
郭沫若本性的叛逆与时代的革命精神结合,形成了一种朴素的爱国思想。1911年,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说“且降生不辰,遭国阽危,奋飞高举,以蕲去患,吾辈之职也”[19]。他在那两年写下了许多与国事相关的文句,例如以下的联语:
横磨剑利,赤血流漂,问他犬族胡儿,后此年时,敢否南来牧马?
汉字旗翻,国光辉耀,祝我神明胄裔,从兹振刷,永为东亚雄狮。[20]
故国同春色归来,直欲砚池溟渤笔昆仑,裁天样大旗横书汉字。
民权如海潮暴发,何难郡县欧非城美澳,把地球员幅竟入版图。[21]
这种爱国思想就是贯穿郭沫若一生的基调,影响了他人生中几乎每一次的重大选择。从留学日本,到心向马克思主义,再到回国参加大革命、加入中国共产党、投身抗战,郭沫若始终被爱国思想和社会责任感所牵引,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变革主义者。
1910年郭沫若的大哥郭开文考中“法科举人”,在北京的法部衙门做了七品官。郭开文是除了父母和沈焕章先生外,对郭沫若影响最深的人。他自己接受了新思想并将之传回故乡和家中,他让族中女子放足、读书,在乡中提倡兴建蒙学堂。早在郭沫若12岁时,大哥便建议他以后学习实业,进而可以“富国强兵”。不过郭开文后来到日本学习的并非实业,而是跟随时流学了法政。此时大哥回国做官后,却也要郭沫若进入法政学校,这令郭沫若十分惊讶。
1913年,郭沫若考入天津军医学校,他承认自己当时并没有学医的愿望,报考天津军医学校只是为了借机离开四川,但到了天津他依然没有心情入学。一番挣扎之后,郭沫若决定接受大哥的资助,前往日本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