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唐诗语法修辞研究的内容和意义
语法修辞是建立在现代语法观念基础之上的修辞学范畴,用于指这样一类修辞方法(或现象):为了达到预期的修辞目标,对不同形式的同义语法结构(短语或句式)加以选择,或者突破现有的语法规范建构临时性的语法结构体。
根据语法形态的不同特征,可以把语法修辞分为语法选择修辞和语法变异修辞两大类。前者通过对不同语法、语气、逻辑、语义类别的短语和句子的选择和配置达到修辞目标;后者通过改变短语或句子在日常语言中的常规形式和一般用法去达到修辞目标。
现代语法修辞学认为,表达相同或相近意义的不同短语或句子形式,极有可能包含不同的修辞色彩。对同样的意思,可以用不同的语法形式去表达,但是这些语法形式在特定语境中的适应性以及由此带来的修辞效果则并不相同。不同的词或短语、单句和复句、主谓句和非主谓句、陈述句和疑问句、描写句和评议句、主动句和被动句等,对于特定的语境而言,只有其中一种是最合适的。所以语法修辞首先面临的任务便是把这一“最合适的”语法形式找出来,并把找出来的语法形式恰当地运用、配置在一起。
常规的语法规范和语法形态是适应常规表达需要的产物,但言语表达的需要是丰富多变的。对于特殊领域的表达需要而言,日常语言或散文语言的语法规范有可能成为一种阻碍或枷锁,所以语法修辞的又一项任务是打破这种枷锁的束缚,改变现有的常规形态,采取不同寻常的语法格式、组合、排列等,以适应特定的表达需要。
格式塔心理学的一个基本论点是“部分相加之和不等于整体”,并认为“一种优格式塔应具有这样的特点:它不仅使自己的各部分组成一种层序统一,而且使这统一有自己独特性质。对一个优格式塔作任何改动势必改变它的性质,而如果这种变动属于次要的方面,这格式塔势必退化”[1]。我们以为语法修辞的实质,就是要在大至篇章小至词语的不同结构层次,通过对不同语法形式的选择、组合、排列以创造优格式塔,使这些结构的功能大于其结构成分语素、词、短语、小句、复句、句群等的功能。
诗歌语法修辞是适应特定领域表达需要的一种语法修辞类型,它既和一般的语法修辞有相同之处,又有其独特的地方。它也是由语法选择修辞和语法变异修辞两部分构成,但它显然又是适应诗歌表达的特殊需要的产物。在语法形式的选择、运用、配置,以及对异于散文、日常语言的语法形式和规则的采取方面,都有一套自己的特点和规律。
德国的施皮策说:“背离正常的精神生活引起的精神激动必须有一种背离正常用法的语言来表达它。”[2] 诗歌语言正是这样的一种背离正常用法的语言,诗歌语法修辞只是这一语言实体或手段的其中一个部分而已。钱锺书先生也说过:“诗人对事物往往突破了一般经验的感受,有更深细的体会,因此,必须要推敲出一些新奇的字法。”[3]语法修辞正是为了表现诗人不同常人的体验和情感才变得不同寻常的。
唐诗语法修辞是诗歌语法修辞在唐代这样一个特殊的诗歌历史发展阶段的反映,自有其独到之处。唐诗在世界诗歌史上的特殊地位和辉煌成就离不开语法修辞的功绩,唐诗语法修辞在整个诗歌语法修辞史上也有突出的贡献。
唐诗语法修辞研究就是要把唐代诗歌——包括全部近体诗和古体诗的语法修辞现象置于多学科的背景下和诗歌语法修辞发展的历史中,进行不同角度的观察,建立唐诗语法修辞方法的体系,寻求其背后隐藏的特质和规律,并对唐诗语法修辞的历史贡献做出实事求是的评价。
这一研究有着多方面的意义和价值:
首先,古代修辞、诗歌修辞、古代诗歌语法修辞都是修辞学领域目前比较薄弱的环节,唐诗语法修辞研究将在一定程度上同时加强这几个相关分支领域的理论和方法研究;
其次,语法学界一直在寻找对于汉语语法、汉语诗歌语法的科学解释,但苦于现有理论、方法的不足和汉语语法的特殊实际,尚未觅得满意的答案,由于语法和修辞的特殊联系,本项研究的开展也将为语法学界的这一工作提供某些有益的启示;
再次,以重新关注和体认传统文化艺术为标志的“国学热”方兴未艾,从多学科角度探讨唐诗语法修辞所包含的诗学价值、美学规律、认知意义、文化蕴涵等,也可以为当前的国学推广与研究开辟新的路径、注入新的活力;
最后,总结传统诗歌修辞的历史经验和教训,能够为今天的诗歌、文学创作,以及诗歌欣赏和研究提供有益的借鉴。
不过,就其历史和现状而言,到目前为止,这项研究却并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使之得以系统地展开。
语法修辞方法是利用语言单位的结构特点或不同言语单位之间的结构关系构成的一类修辞策略和技巧。语言单位的结构特点包括结构的形式特点、功能特点及形式和功能结合的特点;言语单位之间的结构关系大致有相同、相似、相反、相异四种。
依据语言单位的特点和关系,一般可从语法上区分不同的结构类、功能类,如词类、短语类、句型、句类等,还可进一步从修辞的角度区分其他一些类别,如整句和散句、长句和短句、顶真句等。语法修辞方法主要表现为依据需要对这些不同类别加以选择,或对现成形式加以变用、组配,从而推陈出新。由此,一方面可区分两类语法修辞方法:语法选择修辞方法、语法变异修辞方法;另一方面也可对应合语法结构的三个层次,把语法修辞方法分为词法修辞、句法修辞、篇法修辞。
依据我们对唐诗的实际考察,相比较而言,句法修辞方法在唐诗中的使用是这三类语法修辞方法中分量、价值和地位最为突出的,同时也是古往今来关注较多、研究相对有基础的。为此,接下来我们将选取句法修辞方法作为对象,考察其研究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