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録
王相國復書
適正聞有賢次兄之變,以爲吾丈哀荒中必無暇逺存故人,乃今兩箋垂誨累千百言,讀之且駭且服,以爲今之道學文章家胸中,曾有此擘[7]畫,有此議論否?而惜乎未審不佞情事,浪以黄金擲虚牝,可歎也。主恩至此,世耳傳聲,以爲千古快事,因遂欲以歷年秕政,久鬰人情,盡舉九鼎重擔而歸之謬悠,此其爲天下謀,爲不肖謀,則誠忠誠厚已。然抑有説,使不肖果已扶服裝行,責成未晚。今一門疾痛,滿座巫醫,其身之死生未卜,焉卜出處?又焉卜理亂?教中上中下三局,今不得已,請就其中無咎無譽者。
不佞愚人也,誠不知閣部以何時異同,分宜江陵亦何曾見有異同之迹。且如蔡太宰以鄒南皋見廢,駕言不佞,此異同在閣乎?在部乎?又如平湖公向嘗乞哀瑶老與不佞之前,柔若無骨,而一旦推轂柄事,高自標榜,以盡飾前醜。瑶老初不覺而累揭薦之。不佞嘗私語山陰公曰:「異時首叛大防者,必楊畏也。」已山陰公果與争事不合,兩罷。此爲閣逐部乎?部逐閣乎?此往事,總不必言,以足下之愛我而教我也,聊爲效其欵欵如此。
至于教尾,皇上大冤一段,則不佞方與病兒言此,何其先得同然!然鄙意特疑内臣弄權,歸冤主上,而尊意却專指閣中撓部權。使不佞果能出也,則舉止言動,誰非竊鈇,而可一一自明耶?以此斷從中局之爲是,而吾丈當亦可以貰我矣。丈縷言鄒南皋疑必有人中之。夫中人而及南皋,非但不佞不承,即教中最鄙薄趙沈諸公,亦未必敢承也。嘗記銓郎得忤時,如鄒如足下,不佞未嘗不力争。至于得請瀕行之日,留有密揭以示小兒,戒之勿泄,而外人至今未之聞也。今吾丈既顯爲皇上訟冤,則不佞當亦陰爲皇上引咎,身雖永廢,持此求信于知己者,而其他非所妄對已。
賢次兄高風介節,何年之不永,頗亦聞劉兵部諱元珍者清譽略同,今無恙乎?病體方苦,嘔泄困劣,占此報謝,不莊,幸亮之!
王辰玉復書
馳企日積,自顧塵土面目,不堪厠弦歌之堂,踧縮[8]而止。比疾病纒歷,疑于大賢謦欬絶矣,不圖教命逺辱,命童子倚案讀之,爲之慨然。居平謂忠恕二字難體貼,斯何時也,翁乃以伊周相業爲家君勸駕,即此似亦體貼未盡處。使出而如姚崇十事,應答如響,則爲姚崇亦足矣。如其不然,求復其十四年前伴食面孔,尚不可得,何論伊周耶?精神力量,長短自知,其次則知父者莫若子。衡一身之外,惟知爲老親營菟裘,課魚鳥而已,此外非所敢聞命矣。
當今時事雖大詘,然較量亦有勝前代者,惟學術濫放,不可復理。初猶不肖者自占便宜耳,今遂欲掀翻孔曾棋局,以外道代之,此何可長!言伊言周,總是畫餅,于此下一砥柱,乃是真勲業。要其道,亦惟大聰明人守村學究蒙説,如是而已。蓋道本無不明,談道者自晦之。開門户則自不免多生徒,多生徒則自不免立異説,即南宋大儒,吾未敢以爲不落窠臼也。先生爲斯文宗主,幸少加意。病劇占復,語不及多,惟亮之!
又
東林二刻,曾索之琅琊兄而不得也。承賜教,豈勝欣躍!令弟先生大諱,朝野共惜。我翁人琴之感,其且奈何!不能走唁,輒此附訊。作書甫竟,而家君以長箋見示,愈感相愛相成之雅,但微旨中多未明。如鄒南老一事,家君大笑,以爲絶無影響。或中有駕之説者,他事非不敏所知。要以二三遺佚,非但賢者所欲獻之先資,即不肖者亦所亟居之奇貨也,非有騎虎相角之勢,何苦而欲尼之?計此必有冤中冤、夢中夢,或又有訟其訟者矣。一笑!
顧憲成曰:愚得相國書,展誦再過,竟自茫然。追憶王山陰以諍立儲去,陸平湖以被讒去,兩不相蒙。今曰「争事不合兩罷」,以是爲部逐閣之證,不可曉也。平湖之乞憐于相國,誠不知其作何狀,至其秉銓,鑿鑿乎舉久抑之君子而登進之,舉久昵之小人而擯斥之,略無顧忌。一時人心翕然風動,至今語及之,猶有生氣,恐亦不得而過訿之者。今以其推轂由我,而不惟我之頤指氣使,遂科之曰叛,然則必吴嘉禾王陽城乃爲忠順耶?如是而猶曰「不知閣部以何時異同」,然則平湖何名爲叛耶?不可曉也。且閣銓之間,兩下皆公,則兩下以公相成,固無異同之迹;兩下皆私,則兩下以私相成,亦無異同之迹。要其所以然,則天淵矣。譬諸惟其善而莫之違,固是莫之違;惟其不善而莫之違,亦是莫之違。要其所以然,則天淵矣。今不問其所以然,而概之曰「分宜江陵亦何曾有異同之迹」,是不等秦苻之獨斷于晉武,概二世之專任于齊桓耶?不可曉也。若鄒南皋請告一節,見麓蔡公且命予面商諸相國,及聞公擬留之諭乃已。今謂蔡公駕言,意相國偶忘之耶?又謂中人而及南皋,即趙沈兩公不承,趙不敢過求,至四明公曾不難加歸德以滅族之罪,又何有于南皋而欲以身保之耶?不可曉也。反復躊躇,不得其説,又不可再瀆。姑記所疑而存諸篋中。
[1] 萬曆本作「孽」。
[2] 萬曆本作「」。
[3] 萬曆本作「詑」。
[4] 萬曆本作「着」。
[5] 敉,安撫也。
[6] 萬曆本作「」。
[7] 萬曆本作「」。
[8] 「踧縮」,萬曆本作「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