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隐喻视阈下壮泰谚语的始源比较

阳亚妮

谚语是人们日常生产生活的百科全书，谚语是人类认知与客观环境相作用的产物，反映人们对客观世界的了解、认识和阐述。每一条谚语都有自己形成和发展的历史文化背景和继续流传下来的理由，正确解读谚语，必须弄清其始源，这对了解壮泰两个民族人们的生产生活、历史文化、人们的思想认知而言，是非常重要而必要的。隐喻是用熟悉的事物去比拟、描述、解释陌生事物，使得陌生事物易于理解，而熟悉的事物则一般指的是为人们日常所接触到的具体事物或已经被广为接受和认识的抽象事物，陌生事物则一般是人们不熟悉的具体事物或存在思想意识中的抽象事物。因此隐喻的实质就是隐喻的始源一般是表示具体或抽象事物的词语或者短语，目标则可以是表达具体事物或者抽象事物的词语。

一 具体始源比较

具体始源指的是以具体事物为源，是客观存在的。壮泰人们以客观存在的已知事物为源，创造了大量的谚语，用以阐述未知的事物。具体始源包括食物、身体器官、动物、大自然、日常生活、人的行为动作和民间体育等。

（一）壮泰谚语有相同的具体始源

壮泰谚语具体始源的相同点在于都以食物为源、以身体器官为源、以动物为源、以大自然为源、以日常生活为源、以人的行为动作为源。

1.以食物为源

壮语谚语如：Gwn haeux gaej lumz boux guhnaz. Gwn bya gaej lumz boux vanq muengx. 直译：吃饭莫忘种田人，吃鱼莫忘装网人。这个谚语的“吃饭”“吃鱼”喻指受人恩惠之后可以过好的生活或做成某件事，而“种田人”和“装网人”就是给予恩惠的人。该谚语意思是对于给过自己帮助的人，不要忘记了他们的恩情。泰语谚语如：ข้าวใหม่ปลามัน直译：米新鱼肥。这个谚语以食物“米”和“鱼”为源，用“米新鱼肥”来喻指刚结婚不久的夫妻，他们在一起生活，米还是新的，鱼也还很肥厚，因此也作“新婚燕尔”来理解。可看出，壮泰谚语以“鱼”“饭”等食物为源在不同的谚语中分别喻指不同的事物，表达深刻的内涵。

2.以身体器官为源

壮语谚语如：Diuzlinx raez sam conq，nanhfuk youz de fonj. 直译：舌头长三寸，祸福由它生。意思是说话要注意分寸，注意场合。泰语谚语如：ปากยังไม่สิ้นกลิ่นน้ำนม直译：嘴巴还有奶味。意思是比喻还是孩子，做事不成熟。在以上例子中，壮泰谚语以“舌头”“嘴”喻指不同的事物，这类谚语则有丰富多样的内容和深刻的含义。

3.以动物为源

壮语谚语如：Duzmoed gamz namh dui baenz bya. 直译：蚂蚁叨泥堆成山。意思是个人力量虽然很小，但是团队持之以恒付出肯定能获得巨大成功。泰语谚语如：กระดี่ได้น้ำ直译：如鱼得水。意思是开心溢于言表。从例子可以看出壮泰谚语以“蚂蚁”“鱼”为源，放在不同的谚语当中，具有不同的寓意，但都能借以表达深刻的道理。

4.以大自然为源

壮语谚语如：Doenghgo lau mbwn rengx，Guhsaeh lau hengz manz. 直译：庄稼怕天旱，做事怕蛮干。意思是做事情要懂得观察，有计划，不能麻木盲做。泰语谚语如：น้ำขึ้ ปลากินมด น้ำลดมดกินปลา直译：水涨鱼吃蚁，水落蚁吃鱼。这个谚语以自然界的“水”和“鱼”分别喻指“彼此制约的双方”。意思是各有得志之时。壮泰谚语有“天旱”“水涨水落”等与大自然相关的始源，它们分别喻指不同的事物，用以阐述道理，引起思考，提醒世人等。

5.以日常生活为源

壮语谚语如：Boux gaenxhong gwnz vax swi oemq，Boux vunzgik dingjranz hwnj nya. 直译：勤劳的人瓦板上冒烟，懒惰的人屋顶上长草。意思是勤劳的人因勤劳耕作，有米可煮，有饭可食；懒惰的人懒于耕作，无米下锅，屋内不冒炊烟，屋顶长草。泰语谚语如：ก้นหม้อไม่ทัน ดำ直译：锅底都来不及变黑。用来煮饭的锅，要用很长时间，锅底才会变黑。古时候的泰国，夫妻共同生活必须用到“锅”这个餐具。有的夫妻在一起生活，用新锅来煮饭的时间很短，锅底都还没变黑就离婚了。用“锅底都还来不及变黑”来比喻夫妻很轻易就离婚。

以上例子可以看出壮泰谚语都有以日常生活为源的情况，如壮语谚语用“瓦板上冒烟”和“屋顶上长草”来分别展现“勤劳的人”和“懒惰的人”的生活差别，泰语谚语中用“锅底都来不及黑”来指生活在一起不久的夫妻轻易离婚。而这些都是与壮泰两族人们的日常生活分不开的。

6.以人的动作、行为为源

壮语谚语如：Vunz lienh raemx mbanjranz，Roeg lienh rongz ndawndoeng. 直译：人恋家乡水，鸟恋林中巢。意思是即使你到了世界各地，最怀念的地方还是家乡。泰语谚语如：ชักใบให้เรือเสีย直译：拉船帆让船坏。意思是引入歧途。从例子中可看出壮泰谚语都有不少是以人的动作和行为为源的，比如壮语谚语中的“人恋家乡水”和泰语中的“拉船”，通过这些具体的行为动作，说明了人们的体验、经历和感受，蕴含着生活的道理。

（二）壮泰谚语有不同的具体始源

有不少泰语谚语以民间体育活动为源，而壮语谚语中尚未发现由此始源者。泰国民间体育活动种类繁多，形式多样，不同的活动始于不同的时代和地方，据记载最早的泰国民间体育活动始于素可泰王朝时期，这些丰富多彩的体育活动最开始是人们自娱自乐的活动，经过漫长岁月，它们的形式和举行的场地都不断变化和调整，仍旧为泰国人们所喜爱。泰国人以为人熟知的民间体育活动为源，以它们与某些事理、动作和状态的相似性为基础，创造出不少泰语谚语。换言之，以民间体育活动为源的泰语谚语，建立在泰国人们的真实体验之上，是人们思想意识的反映。

①ไก่ได้พลอย กิ้งก่าได้ทอง直译：鸡得到珠宝，变色龙得到金子。意思是小人得志，得意忘形。②ไก่รองบ่อน 直译：次要地位的鸡。意译：后补队员。

两个例子源自泰国民间“斗鸡”游戏，这个游戏具体源自何时并没有得到考证，最早有关于这个游戏记载的是1932年沙敦府庆祝泰国国王诞辰的活动当中。用在“次要地位的鸡”喻指替补人员。③ว่าวขาดลมลอย直译：线断了风筝飘走了。意思是永远地离去了。④สายป่านสั้น直译：风筝线短。意思是资金不足。④源自泰国民间“放风筝”比赛活动，始于素可泰王朝时期，一直为泰国人民所喜爱，在泰国中部和东北部尤为盛行。比赛比的是谁放的风筝越高则算谁赢，因此“线”又长又坚韧是取胜最重要的因素。⑤งูกิ หาง直译：蛇吃尾巴。意思是事情某些部分总有扯不开的关系。这个谚语源自泰国民间“蛇吃尾”的游戏，这个游戏始于曼谷王朝6世王时期，是泰国中部为众人喜欢的游戏。

二 抽象始源比较

抽象始源指的是以抽象事物为源，这里的“抽象”可以是表示思想意识的词语，也包括字面上是具体客观事物但深层意思是对事物本质的一种抽象的词语。壮泰谚语不少以抽象为源，以喻具体或抽象。本节将从宗教信仰、风俗习惯和文学作品、历史典故等抽象事物来比较壮泰谚语的抽象始源。

（一）壮泰谚语有相同的抽象始源

壮泰谚语抽象始源的相同点在于都以宗教信仰为源、以风俗习惯为源。

1.以宗教信仰为源

壮语谚语如：①Songq baed songq daengz miuh，Gaeuq vunz gaej vut ce buenq roen. 直译：送佛要送到庙，救人切忌半路抛。意思是做好事就要做到底，不要半途而废。②Haeuj miuh aeu baiq saenz，Haeuj ranz aeu cam vunz. 直译：入庙要拜神，入屋要问人。意思是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要注意礼貌。③Monzsaenz mbouj gaeb fangz，Uengj maenj naj dou ranz. 直译：门神不捉鬼，枉在门前凶。意思是在工作上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就会枉费了自己所得到的荣誉。④Haeuj bya baiq dojdeih，Haeuj ranz baiq bouxcawj. 直译：进山拜土地，进屋拜主人。意思是要遵循当地的风俗、习惯，要遵随主人的意愿。⑤Mehyah bouxgimq hix rox dai，Daxmaex bouxdauh hix bae naemh. 直译：巫师的妻子也会死，道士的老婆也会亡。意思是即使是巫师和道士这样有神机妙算的人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因此无须太多在意命里，活在世上，一切努力后随缘。

泰语谚语如：①ทำบุณบูชาโทษ直译：做功德赎罪。意思是做功德赎罪。②ขนทรายเข้าวัด直译：运沙子进寺庙。用“运沙子”喻指“做功德”，把沙子运进寺庙，可以是拿具体的事物沙子运进寺庙，用于修建寺庙；也指的是捐献其他的东西，泛指“做功德”。③คว่ำ บาตร直译：把僧钵翻倒。意思是僧人拒绝化缘以表抵制，避免接触不想交往。④ทำบุญเอาหน้า直译：做善事要面子。意思是为了面子行善，不是出自真心。⑤สอนหนังสือสังฆราช直译：教僧王学文化。意思是比喻不自量力，班门弄斧。

从以上的例子可以看出，一些壮泰谚语都以宗教信仰为源，如壮语谚语的“送佛送到庙”“入庙要拜神”“门神”“鬼”“拜土地”“巫师”“道士”等，分别与佛教、道教和民间信仰有关，而泰语谚语中“做功德”“运沙子进寺庙”“僧钵”“僧王”等都是与佛教相关的始源，虽然壮泰谚语体现的具体宗教信仰不一样，但他们都属于信仰的范畴。而在第五章论述壮泰谚语异同的理据中，将区分壮泰谚语体现相同或不同的宗教信仰。

2.以风俗习惯为源

壮语谚语如：①Doengj ndei mbouj hwnj song goep，Mbwk ndei mbouj haq song gvan. 直译：好桶不上二箍，好女不嫁二夫。意思是“烈女不侍二夫”，反映了壮族人女性价值观，即女人对一个男人忠贞。②Byom hix dwg gaeq，Cit hix dwg laeuj，Haeuj ranz guh hek gaej doxgaemh. 直译：瘦也是鸡，淡也是酒，入屋做客莫强求。意思是去请求别人的帮助时不要强求别人。③Ok dou yawj mbwn，haeuj ranz yawj naj. 直译：出门看天，入家看脸。意思是为人处世要懂得察言观色。

泰语谚语如：

①เข้าตามตรอกออกตามประตู直译：从巷子进，从门口出。意思是往来有巷子，进出有门，出入只能随着巷子的走向和门的位置来走，不可横穿，否则行不通。隐藏的意思是要按照规律和当地的风俗习惯来办事。②ช้างข้างหน้า ช้างเท้าหลัง直译：大象前腿，大象后腿。泰国是个农业大国，在农业社会里，因繁重的耕种劳动需要男女之间的配合，一般是男人赶牛犁田，女人随后撒种。久而久之就用这个“大象前腿”喻指男人，用“大象后腿”喻指女人，女人跟着男人走，一家以男人为主，而一只大象离不开前腿和后腿，因此同时也隐含了夫妻搭配家庭才能完整的意思。

从以上例句中可看出，一些壮泰谚语都以风俗习惯习惯为源，如壮语谚语中所说的“好女不嫁二夫”，不仅是女性价值观的体现，还反映了壮族人们约定俗成的习气，久而久之变成了一种烈女的习惯，即“不侍二夫”。再比如“瘦也是鸡，淡也是酒，入屋做客莫强求”，说的是主人用瘦鸡淡酒来招待客人，客人应遵随主便，不要多做要求，这是为人应讲礼仪的体现，同时这样的礼仪就存在于壮族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变成了守礼之人的习惯之一。而“出门看天，入家看脸”是人们日常生活中应养成的习惯，变成一种智慧，即善于察言观色。泰语谚语里的“从巷子进，从门口出”实际上说的也是要按客观规律行事，要尊重当地风俗习惯。“大象前腿，大象后腿”则反映了的家庭生活和劳动分工里，习惯性进行男人应该做领路人，女人应该跟随男人这样的配合。这些都是壮泰民俗日常生活和劳作中形成的风俗习惯。

（二）壮泰谚语有不同的抽象始源

有一些泰语谚语以文学作品、历史典故为源，但就收集到的语料中尚未发现有以此为源的壮语谚语。

①ไกลปื นเที่ยง直译：离中午的枪声很远。1887年五世王时期，在泰国首都用打枪来表示中午12点整，让人们知道正午时间到了。在首都的人们可以听得到枪响，但是离首都远的人就听不到枪响，这个谚语的意思是“发生在首都的事情，外府的人根本不知情”，“อยู่ไกลปื นเที่ยง”现在多用来表示的是乡下人不懂外面的世界。②มาก่อนไก่ 直译：比鸡来得早。这个谚语来自文学作品《思同那柴》（ศรีธนนชัย），这是一本将历史上思同那柴这个很有智慧的人身上发生的故事编成的小说集成。有一天思同那柴要进宫朝圣，快要迟到了，想了个点子，在屁股和腰间栓了一只鸡，大臣们都批评思同那柴迟到的时候，他就借口说他比习惯起早的鸡还先到达殿上，以自己的聪明才智避免了受责罚。人们用这句谚语来诙谐幽默地为自己的迟到开脱。如果是对方打趣迟到者，就说เอาไก่ผูกตูดมาหรือเปล่า（是不是拿鸡绑在屁股上了？）③ปล่อย ม้า อุปการ直译：放吴巴干马。这个谚语出自著名的《拉玛坚》（รามเกียรติ์），吴巴干是马的名字，是国王最喜爱的坐骑之一。他想抓一个与自己道不同的人，但是苦于没有理由抓他，就故意把自己钟爱的吴巴干这匹马放出去，此人则着道去要这匹马，结果国王就借口该人偷马将之捉拿。人们用这个谚语来表示故意放出诱饵，谋划着要算计某人。

从以上的例子可以看出，壮泰谚语始源来源多样，它们有相同或相似的来源。谚语始源的选择，都是为准确地表达人们的思想、感觉，这些始源都是存在世间已久的，因此壮泰谚语可以反映两个民族各个方面的文化特征。

（原文载于《昆明民族干部学院学报》2016年第6期）

注：本文引用的壮族谚语和泰语谚语主要来自周艳鲜教授编著的《中国壮族谚语》（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5年版）和广州外国语学院编写的《泰汉字典》（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等，谨以此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