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泰谚语修辞特点比较分析
阳亚妮[1]
壮语谚语和泰语谚语分别是壮族和泰族两个民族人民智慧的结晶，是人们生产生活的总结，包含着丰富的哲理，是人们对客观世界的真实体验，有深刻的教育意义，通过口头相传的形式代代相传，专家学者和民间人士对壮泰谚语收集整理，为人类留下了宝贵的财富。谚语之所以能够为广大群众所接受并广泛流传，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即通过各种各样的修辞手法将抽象化的体验和感受形象生动、幽默风趣、具体鲜明地表达出来，是民众喜闻乐见的。对壮泰谚语的修辞特点进行比较分析，可以探析两个民族语言表达方式的异同，为深入进行壮泰谚语语言层面和文化层面的比较研究提供参考。
一 反义对比
壮泰谚语中有不少谚语是反义对比的修辞形式，包括反义词的选用和两个分句意思相反，通过反义对比反映事物的对立、矛盾，目的在于突出真正想表达的含义。
壮语谚语如：
Miz cingz gwn raemx hix van，Fouz cingz gwn rwi hix yiem .（有情吃水也甜，无情吃蜜也嫌。）这句谚语分别使用“有情”和“无情”两个意义相反的词，而前后两个分句的意义也是对立相反的。
Boux gaenxhong gwnz vax swi oemq，Boux vunz gik dingjranz hwnj nya.（勤劳的人瓦板上冒烟，懒惰的人屋顶上长草。）这句谚语选用“勤劳”和“懒惰”两个意义相反的词，前后两个分句也表达对立的意义：壮族人民以耕作为生，勤于耕作的人有收成，每日烧柴做饭，屋瓦就可以冒烟；懒惰的人无收成，无米为炊，屋顶长草。意在教育人们勤为先。
Mizsim cax luq raemj faex geq，Fouzsim caxraeh nanz gvej rangz.（有心钝刀砍老树，无心利刀难割笋。）这句谚语用“有心”和“无心”引导两个意义相反的分句，意在表达做事只要有决心、恒心，无论条件如何，都可以做得成事。
泰语谚语如：
น้ำลึกหยั่งได้ น้ำใจหยั่งยาก（水深可以测量，人心难以测量。）这一句的前后两个分句含义相反，主要突出表达“人心难测”的观点。
น้ำนิ่ง ไหลลึก（水面静，水底动。）意思是表面看起来平静的事物，实际上在做很大动静。也指表面看起来很平静的人，内心其实有很多想法，深不可测。
二 重复
壮泰谚语不少采用了重复的手法，包括词的重复和两个分句意义的重复。词重复的作用主要是加强语气和含义，读起来朗朗上口；含义的重复主要是前呼后照，更加突出要表达的主旨。
壮语谚语如：
Bwn yiengz yienz saeq san baenz danj，Naedhaeux yienz iq gyonj baenz rap.（羊毛虽细织成毡，粒米虽小积成担。）这一句的两个分句分别选用“羊毛”和“粒米”这两种表示量和体积较小的物品，重复强调虽然“细”“小”，但是只要积累，就可以“织成毡”和“积成担”，重在强调突出“积少成多”，教育人们学会节约、节俭。
Rom naed baenz loz，rom caek baenz dah.（积粒成箩，积滴成河。）这一句谚语的两个分句使用重复的手法，“粒米”积多了会成“一箩”，“滴水”积多了会成“河流”，也是为了向人们突出强调应有“积少成多”的意识。
泰语谚语如：
ฝนตกก็แช่ง ฝนแล้งก็ด่า（雨下也咒，干旱也骂。）这句泰语谚语说的是无论下雨还是干旱，都要咒骂，前后两个分句有意思上的重复，用来说的是环境好坏或者别人如何做，都心怀不满，意思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满足。
ทำนาอย่าเสียไร่ เลี้ยงไก่อย่าเสียรัง（种田不浪费地，养鸡不要让鸡窝残缺。）泰国是个农业大国，农民辛勤劳作。种田的就不应该浪费土地，养鸡的就不要让鸡窝坏掉，前后两个分句意思重复，比喻不应浪费的就不要浪费，要物尽其用，并且尽其能、尽其源。
รักวัวให้ผูก รักลูกให้ตี（爱牛就要绑，爱孩子就要打。）这句泰语谚语，前后两个分句都说了“爱”，爱牛则“绑”，爱子则“打”，意义重复，说的是对于心爱之人、之物应加强管理，侧重强调爱孩子要勤于教导。
三 比喻
壮泰谚语大多使用比喻的手法，即通过相似的事物打比方去描述另一事物或表述某一事理。
1.明喻
壮泰谚语中有不少采用明喻手法的例子，他们都采用“如”“像”“相当于”等字眼（壮语词“beijlumj”，泰语词“เหมือน”“ราว”“เท่า”“อย่าง”等），将本体和喻体联结起来。
壮语谚语如：
Mbaetyungh beijlumj batrombauj，Luenh sai beijlumj raemx dongj sa.（节约好比聚宝盆，浪费犹如水推沙。）用明喻的手法，形象描述节约和浪费的性状，意在告诫人们应节俭。
Gaej aeu miz seiz gwn lumj guk，Cajdaengz fouzseiz cup gyaeuj dawh.（切莫有时如虎咽，待到无时咬筷头。）用明喻的手法写出“有时”“咽得像老虎”的铺张浪费，警示人们应“有时”思“无时”。
Saenzcingz lumj daz gawq，Miz bae cij miz daeuj.（人情像拉锯，有去才有来。）用“拉锯”比喻“人情”，意在说明人情有来有去。
泰语谚语如：
ง่ายเหมือนปลอกล้วย（像剥香蕉一样容易。）用“剥香蕉”形容做某事非常简单、容易。
เห็นช้างเท่าหมู（看见大象相当于猪。）用误把“大象”当“猪”喻指头昏眼花，没有理智地去想事情。
พูดอย่างมะนาวไม่มีน้ำ（说话像没有水的柠檬。）用“无水的柠檬”喻指说话干巴巴，不吸引人。
2.暗喻
暗喻有时候也叫隐喻，壮泰谚语中的暗喻，有时候本体和喻体同时出现，有时候只出现喻体，不出现本体。
壮语谚语如：
Deiz sang hoh lai，vunz geq caiz mbwk.（竹高节多，人老识博。）用“竹高”“节多”喻指“人老”“识博”。
Da vunz dwg caengh，gaen liengz faenmingz.（人眼是秤，斤两分明。）用“秤”喻指“人眼”，意在表达做了什么事人们心里有数，因此为人处世应正直、善良。
泰语谚语如：
เวลาเป็ นเงินเป็ นทอง（时间是金是银。）“金”“银”是贵重的东西，用来比喻“时间”，强调时间的可贵。
ฝนตกขี้หมูไหล คนจัญไรมาพบกัน（下雨猪屎流，恶人来相伴。）猪吃饱了之后就会排泄，一堆猪粪在地上，下雨时猪粪流泥相伴。坏人碰到一起就会做坏事，不会做好事，就像猪粪浸流泥泞相伴，意思是物以类聚。
ฝนตกอย่าเชื่อดาว มีเมียสาวอย่าไว้ใจแม่ยาย（下雨别相信星星，有少妻别相信岳母。）勿深信他人的意思。天空满是星星，天空没有云，不像会下雨，但不久，天下雨也是有可能的；岳母有年轻的女儿，如果看见有更好的男子，把女儿嫁给别人也是有可能的。
3.借喻
壮泰谚语中，有不少谚语，不出现本体，也不出现比喻词，直接用喻体代替本体，即使用借喻手法。
壮语谚语如：
Hanq mbwn mbin fanh leix，Roeglaej ndoj laj roq.（大鹏飞万里，麻雀躲屋檐。）这句谚语借用“大鹏”喻指志向高远之人，“麻雀”喻指志向低下之人，意思是志向远大的人前行万里，志向低下的人安于眼前。
Fwngz mbouj haeu sing meuz mbouj daeuj，Ndaeng mbouj haeu haex ma mbouj gaen.（手上无腥猫不叫，身上有屎狗跟踪。）这句谚语也可理解为“手上有腥猫叫，身上有屎狗跟”，“手上的腥”和“身上的屎”是“猫”和“狗”想要的，分别喻指利益或诱饵。
泰语谚语如：
เรือล่มในหนอง ทองจะไปไหน（船沉在湖里，金子会去哪儿？）意思是金子装在船上，船陷在湖里，金子也在湖里，不会外流，即肥水不流外人田。用“沉没在湖里的金子”喻指利益混在一起，不可分开。
บัวไม่ให้ช้ำ น้ำไม่ให้ขุ่น（不让荷花有淤青，不让水浑浊。）用“荷花”和“水”喻指利益的多方，而“淤青”和“浑浊”表示利益受损，整个谚语的意思是考虑多方利益，不伤彼此。
เข้าเมืองตาหลิ่ว ต้องหลิ่วตาตาม（到了大家都斜眼的地方，就要跟着一起斜眼。）用“跟着斜眼”喻指入乡随俗。
四 拟人
壮泰谚语中，选用大量的动物、植物以及客观事物，冠以人的思想、感受、动作，形象、生动，易于理解。
壮语谚语如：
Vunz muengh gvaq ndei faex muengh cin，Bya gyaez dahhaij roeg gyaez raemx.（人望幸福树望春，鱼爱江水鸟爱林。）人盼望获得幸福，就正如树木盼望春天、鱼依水而活、鸟依林而居一样，都是大自然的规律，是很自然的事情。而“望”“爱”这些都是人类的情感，因此这句谚语使用了拟人的手法来表现。
Duzyiuh mbouj lau rumz fwn，Vunz ak mbouj lau lae lwed.（山鹰不怕风雨，勇士何惧流血。）这一句谚语的两个分句用第一个分句的“山鹰”来比拟后一个分句的“勇士”，而“不怕”是人的心理，用山鹰不怕风雨来比拟勇士不怕流血，意指勇敢的人身强志坚。
Gaej hag mwnzdaeng cien aen da，Aeu hag ga lab diuz sim dog.（莫学灯笼千只眼，要学蜡烛一条心。）这句谚语给“灯笼”和“蜡烛”分别冠以“眼”和“心”，意指做人应真诚。
泰语谚语如：
กระต่ายตื่นตูม（兔子受惊。）这个谚语来自一则泰语小故事，说的是兔子在棕榈树下休息，棕榈掉下地，兔子以为是地震了，奔走相告，森林里的动物们也不问缘由跟着疯跑，最后却发现是虚惊一场。“受惊”是人类的感受，用在兔子身上，这句谚语用来喻指大惊小怪。
กำแพงมีหู ประตูมีตา（墙有耳，门有眼。）这句谚语用拟人的手法，意思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世间也就不存在什么秘密，只要做了、说了，就可能会被人知晓，用来教育人们为人行事应谨慎。
เวลาวารีไม่เคยรอใคร（时间不曾等过谁。）“时间”不可能“等”人，用了拟人的手法，意在教育人民应惜时。
五 夸张
壮泰谚语中，也有一些谚语，采用夸张的手法，夸大某些现象、经验、规律，主要目的是引起人们思考和重视，强烈地表达说话者的意图。
壮语谚语如：
Cenj laeuj yienz iq lumx dai vunz，Gadawh mbouj maengh moed raek hwet.（杯酒虽小淹死人，筷子不粗打断腰。）一杯酒淹死人和筷子打断腰都是夸张的说法，用以告诫人们不应该贪杯；一双筷子力量有限，但是一把筷子甚至更多筷子的力量不可低估，喻指团结的群体力量不可小视。
Duzmoed gamz namh dui baenz bya.（蚂蚁叨泥堆成山。）蚂蚁这么小的生物，持续不断地衔泥可以堆成小山丘是夸张的说法。用以喻指人做事只要持之以恒、团结协作，则可为大事。
Duzmoed yien iq，ndaej buen bya hung.（蚂蚁虽小，能搬泰山。）这一句同样选用“蚂蚁”喻指弱小的个体，却可以“搬走泰山”，用夸张的手法说明团结和坚持可做大事。
泰语谚语如：
ตกน้ำไม่ไหล ตกไฟไม่ไหม้（遇水不被淹，遇火不被烧。）不论什么人，遇大水不被淹，遇大火不被烧的情况基本上不存在，是夸张的手法，意思是好人不论遇到什么危险都会化险为夷。这句谚语就告诫人们应该弃恶为善。
ทำนาบนหลังคน（在别人背上种田。）在人的身上种田是不可能的，实际上表示剥削劳动人民。这句谚语也用来比喻用狠狠压榨别人的手段来为自己获取利益，透露出对压榨别人的人的讽刺和厌恶之感。
ปั้นน้ำเป็ นตัว（捏水成形。）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捏成形，这句话用夸张的手法，意指空穴来风，胡说八道。
สาวไส้ให้กากิน（扯肠子给乌鸦吃。）把人的肠子扯出来给乌鸦吃是夸张的手法，指把丑事外扬。
综上所述，不少壮泰谚语使用了相同或相似的修辞手法，这是壮泰谚语得以广泛流传的原因之一，也是壮泰两个民族语言表达相似性的表现，说明两个民族具有相同或相似的思想认知。壮泰两个民族有着丰富的谚语，体现着人们的生产生活、社会状况、宗教信仰等各个方面，壮泰谚语的比较研究尚存在巨大空间，对增加民族间的互相了解，探求两个民族之间的渊源关系有深刻意义。
（原文载于《佳木斯职业学院学报》2016年第6期）
注：该文引用的壮族谚语来自周艳鲜教授编著《中国壮族谚语》（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5年版），谨此表达谢意。
[1] 作者：阳亚妮，汉族，广西民族大学教师，讲师，泰国南邦皇家大学语言文学博士。从事民族典籍泰译中语言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