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贬谪文人
中国的贬官制度可追溯到上古的尧舜时期,到了唐宋年间,贬谪已发展成为针对犯罪行为尚未达到五刑量刑标准的有罪官员的重要处罚方式,并形成了越来越完备的制度。《通典·南蛮下》有言:“五岭之南,涨海之北,三代之前是为荒服”[1],唐宋时期,岭南包括广东、广西、海南以及越南一部分地区。岭南距离中原地区路途异常遥远、交通不便,自然气候和环境与中原地区迥异,气候恶劣、瘴疠肆虐,为少数民族聚集区,在历史上一度被视为蛮荒之地,因此成为古代贬谪和流放文人和官员的主要地区。杜佑在《通典》中明确指出岭南是“荒服”之地,即政府安置贬臣之地。
贬谪文学是伴随着文人或官员遭遇贬谪而产生的一种文学现象,其源头可追溯至先秦时期屈原的《离骚》和《九章》,及至唐代则开始兴盛。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有言“唐人好诗,多是征戍,迁谪,行旅,离别之作,往往能感动激发人意”[2],文人在贬谪过程中时常百感交集、心绪复杂,宦海的沉浮也造就了创作主体文思的涌动,从而产生出大量情真意切的优秀诗歌。
贬谪作家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因获罪被贬至广西为官的作家,另一类是贬谪途中路过广西的作家。现将属于上述两类且留下较多诗歌或具有代表性的作家按时间顺序做如下梳理。
一 朝代
(一)唐代
张说,武则天公元703年(长安三年)流放钦州,公元705年(唐中宗神龙元年)获得赦免得以北归。[3]
沈佺期,公元705年(唐中宗神龙元年),流驩州,五月途经陆州安海县安海(今广西东兴县西南),有诗本长安三年作,五月二十四日至安海遇北使,遂于诗前冠以小序《寄北使并序》以寄诗家人[4]。同年,赴驩州途中过容州鬼门关(今广西玉林容县),有诗《入鬼门关》;公元706年,遇赦北归途中曾宿廉州之越州城(今广西北海合浦),作诗《夜泊越州逢北使》[5]。
宋之问,公元706年(唐中宗神龙二年)于泷州贬所获赦北归,道经湘源县(今广西全州);公元710年(唐睿宗景云元年)流放钦州[6]。公元711年(唐睿宗景云二年),流钦州途中,过藤州西上;公元711—712年,由钦州至桂州,在桂州寄书与修史学士吴兢重托国史不错漏宋父令文事迹之事。公元712年晦日,流寓桂州;公元712年,自桂州赴梧州,经桂江悬黎壁;公元712年(唐玄宗先天元年),往返钦、桂、广诸州,经梧州时有诗;公元712年10月,唐玄宗即位时赐死于桂州[7]。
王维,公元740年在桂州(今桂林)以殿中侍御史身份充任补选副使[8]。
刘言史,元和初因事谪岭南春州,途经桂江,有诗留存。
窦群,公元811年(唐宪宗元和六年),贬谪开州刺史,公元813年(唐宪宗元和八年),移容管经略史,公元814年(唐宪宗元和九年)遇赦召回,于衡州时病逝。
柳宗元,公元815—820年(唐宪宗元和十年至元和十五年)外放任柳州刺史。公元815年赴柳途中至桂州,新任容管经略使徐浚尚未至,遂留诗以待,著诗《桂州北望秦驿手开竹径至钓矶留待徐容州》[9]。公元815年6月27日,至柳州刺史任,上表谢恩。公元819年,在柳州刺史任。公元819年11月8日,于柳州病逝。
李德裕,约公元848年(唐宣宗大中二年)被贬至崖州,途经容州鬼门关。
(二)北宋
丁谓,公元1023年(宋仁宗天圣元年),初贬崖州司户参军,路过桂州。
王巩,宋神宗时,坐与苏轼游,贬监宾州盐税。
赵抃,公元1041年,以秘书丞通判宜州。公元1042年,在宜州,集诸生讲学于香山梵宇[10]。
苏轼,公元1097年(宋哲宗绍圣四年),贬海南儋州,后由儋州移廉州,途经梧州、藤州、容州、郁林州等地(同年苏辙贬雷州,途经梧州、藤州)。
秦观,公元1097年(宋哲宗绍圣四年),编管横州;公元1098年(宋哲宗元符元年)除名,移至雷州;公元1100年(宋哲宗元符三年),赦免,卒于藤州。
邹浩,公元1103年(宋徽宗崇宁二年),编管昭州;公元1105年(宋徽宗崇宁四年)移汉阳。
黄庭坚,公元1104年4月,赴贬地宜州,途经全州、桂林,有诗歌《到桂州》;公元1104年5月18日,至宜州贬所,任职期间,留下大量诗作,公元1105年9月30日,卒于宜州南楼[11]。
曾宏正,曾三聘之子。公元1243年(宋理宗淳祐三年),为广南西路转运使。
(三)南宋
王安中,宋钦宗靖康初贬为单州团练副使,象州安置。宋高宗即位,内徙道州。卒于绍兴四年。
孙觌,公元1132年(宋高宗绍兴二年),因盗用军钱罪除名,于象州羁管。绍兴四年放还。
胡寅,公元1132年(宋高宗绍兴二年)流寓全州。
李纲,公元1133年(宋高宗绍兴三年)初贬谪海南,公元1134年(宋高宗绍兴四年),北返。往返皆取道粤西,留有较多诗作。
胡铨,公元1138年(宋高宗绍兴八年),以上书斥和议,乞斩王伦、秦桧、孙近,除名编管昭州。公元1148年(宋高宗绍兴十八年),改新州,移吉阳军。
汪应辰,公元1139年(宋高宗绍兴九年),因反对议和而被贬为建州通判,约绍兴二十一年前后通判静江府[12]。
胡舜陟,公元1136年,除徽猷阁学士知静江府兼广西经略安抚使。公元1136年,知静江府。公元1136年,易灵川县滑石泉名漱玉泉;公元1140—1141年,起知静江府,复为广西经略。公元1141年4月28日,诏令节制广东广西湖南三路兵马科[13]。
吴元美,公元1150年(宋高宗绍兴二十年),因忤秦桧除名,编至容州编管,卒于贬所。
徐梦莘,公元1157年,服除,调郁林州司户参军。公元1180年,除广南西路转运司主管文字,赐绯衣银鱼。公元1181年5月,夏至,游弹子岩,友人梁安世有题名。公元1181年6月15日,游潜洞,友人王卿月有题名。公元1181年8月,游冷水岩,友人梁安世有题名。公元1181年8月15日,中秋,讲乡会于湘南楼,过弹子岩题名[14]。
张孝祥,公元1165年7月,到达桂林,备李金起义军寇境。公元1165年8月15日,任静江知府[15]。
(四)明代
严震直,字子敏,浙江乌程(今吴兴县)人。明朝工部尚书。公元1395年(明太祖洪武二十八年)因受牵连,降为监察御史。革广西盐运陋政。有吟咏桂林八景诗。
解缙,公元1407年(明成祖永乐五年),被贬广西,任布政使司右参议。有诗《过苍梧峡》。
顾璘,公元1513年,被贬至广西全州。留有多首吟咏广西亭台岩洞诗。
董传策,字原汉,号幼海,淞江华亭(今上海)人。因弹劾严嵩父子而下狱,惨遭拷打,会地震获赦,谪戍广西南宁,于公元1558年(明世宗嘉靖三十七年)到达南宁。
苏浚,明代晋江人。进士。万历间官广西左参政,后为副使。有风景诗四首。
明代大概有50位诗人被贬谪至广西,数量繁多,本章只列举了《粤西诗载》中收录诗歌创作具有代表性的几位诗人作为代表。清代谪宦最初的去处是东北,康熙在位期间平定准噶尔叛乱后,谪宦主要流向西北,即今天的新疆、内蒙古、甘肃等地,因此,东北和西北是明清谪宦的主要贬地[16]。鲜少有贬谪至岭南者,《粤西诗载》也未收录清代诗人的诗作,因此清代诗人暂未列入梳理范围之内。
二 写作特点
贬,损也。谪,罚也。被贬之人有些为“大凡政有乖张,怀奸挟情,贪渎乱法,心怀不轨而又不够五刑之量刑标准者”,也有在政治斗争中失败被裹挟受牵连的无辜之人。贬谪之人的心态总体来说都经历了三个阶段,贬谪初期或途中时的挫败感和屈辱感,到达贬谪之地后对异乡异俗的不适甚至恐惧之情,以及贬谪后期越来越浓烈的思归怀乡之情。
贬谪初期或途中时的挫败感和屈辱感,来自贬谪前后身份的巨大差别或者蒙受冤屈的屈辱经历。
首先是身份的转变。在遭遇不幸前,这些诗人大多位列庙堂,身居朝廷要职,有的甚至位至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宠加身,风光无限,一朝失势,云泥之别。谪前与谪后,“昔如鹄矫云,今如兔罹罝”[17],境遇之异判若两人。人人皆可随意轻贱,昔日身边攀附之人或树倒猢狲散,或落井下石,连朋友都相继远离。昔日受人尊崇依附、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朝廷重臣一夜之间变成了“身着青衫骑恶马,中门之外无送者。邮夫防吏急喧驱,往往惊堕马蹄下”[18]狼狈不堪的罪臣,此情此景触目惊心,其中辛酸屈辱令人不禁掩面而泣。贬谪或流放途中更是艰苦难挨,日行百里的疲累和煎熬,小吏动辄的打骂,使人身体和心灵受到双重的折磨,如邹浩在其《闻彦和过桂州二首》(其二)中所描写的流人境况:“削迹投炎荒,有吏督其後。一州一易之,稍缓辄訾诟。所历多官僚,岂无亲且旧。前车覆未遥,不敢略回脰。”[19]诗人内心的痛苦可以想见。柳宗元两次被贬,有“瘴江南去入云烟,望尽黄茅是海边”[20]的孤独,也有“郡城南下接通津,异服殊音不可亲”[21]的深深隔膜感。
其次是蒙受冤屈的苦难经历。这一类多为政治斗争中失败被裹挟受牵连的文人,以初唐被贬诗人群为代表。唐神龙年间,张柬之发动政变诛杀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二人,逼迫武则天退位。唐中宗李显复位后清理二张集团的文人,一大批文人因此遭受贬谪,沈佺期、宋之问等被贬谪至广西,他们都认为自己属于无辜遭贬,在接到贬谪诏令奔赴贬地的过程中内心感到十分屈辱与愤懑。沈佺期曾经是“黄阁游鸾署,青缣御史香。扈巡行太液,陪宴坐明光”[22]的皇帝宠臣,“三春给事省,五载尚书郎”。而今一夜之间“忆昨京华子,伤今边地囚”[23],流放到岭南道的最南端驩州,“京华子”与“边地囚”的身份悬殊差异,让他倍感委屈和屈辱。“死生离骨肉,荣辱间朋游”[24],与骨肉至亲的生离死别,往日身边攀附之人一哄而散,连朋友都避之不及。贬谪途中“夜则忍饥卧,朝则抱病走”[25],委屈之情难以言表。宋之问被贬钦州,获罪被贬后也认为自己含冤受屈。宋之问在诗歌中以虞翻之典自比贤臣,“虞翻思报国,许靖愿归朝”[26],虞翻之典指的是虞翻被毁谤,遭孙权放逐交州之事。宋之问以忠而被谤的虞翻自比,抒发其内心冤屈的愤懑之情。贬谪途中境遇也十分凄凄楚楚,在《发藤州》中自述“朝夕苦遄征,孤魂常自惊”[27],内心十分凄苦。
唐代“当朝师表,一代词宗”的张说,并未曾依附于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仅仅因为秉持正言不愿颠倒黑白诬陷魏元忠谋反,得罪二张和武后而被流放钦州。《旧唐书》记载:“时临台监张易之与其弟昌宗构陷御史大夫魏元忠,称其谋反,引说令证其事。说至御前,扬言元忠实不反,此是易之诬构耳。元忠由是免诛,说坐忤旨配流钦州。”[28]坚守正义、敢于直言反而落得贬谪的结局,张说心中的委屈和失望可以想见,流放途中一首《石门别杨六钦望》道尽心中之失落与委屈:
燕人同窜越,万里自相哀。
影响无期会,江山此地来。
暮年伤泛梗,累日慰寒灰。
潮水东南落,浮云西北回。
俱看石门远,倚棹两悲哉。[29]
绍兴初孙觌编管象州,一路上失魂落魄,看到行行大雁北归,联想到自己却要去往陌生而又瘴疠横行的广西,心中顿生无限感伤之情,作《回雁峰》以抒发:“吾生将安归,墮此瘴江浦。逐臣正南遊,倦鸟已北翥”[30],感叹此行去国离乡,深感被贬的失落和对将至的新环境的恐惧;至桂州时作《七星岩》,“十载污修门,簪槖侍帝垣。五云深莫窥,众星拱以繁。一坐犊背书,身落海上村”[31],作《来风亭》“投老落蛮峤,暍死愁吴侬”[32]。诗作中透露出的深切的孤独与落寞,飘零与伤感,令人不忍听闻。
经历了贬谪初期的挫败与屈辱,等到抵达贬谪地后,诗人们的情感逐渐发生着转变,开始流露出对异乡异俗的不适甚至恐惧之情,变为声泪俱下的泣诉。沈佺期在过岭南地界时作《遥同杜员外审言过岭》:
天长地阔岭头分,去国离家见白云。
洛浦风光何所似,崇山瘴疠不堪闻。
南浮涨海人何处,北望衡阳雁几群。
两地江山万余里,何时重谒圣明君。[33]
首联所提到的“岭头”是指岭南岭北的分界线,“茲山界夷夏”,过了此岭即是“去国离家”唯有白云相伴,意味着远离了熟悉而又繁华的“洛浦风光”,千山万水奔赴十万大山瘴疠可怖之地驩州。连大雁飞至衡阳也便不再往南,而自己却要继续往南前进。此去经年,或许再也不能回来,相隔万里,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得到赦免重归朝堂。此中绝望与痛苦和对异乡的恐惧令人不忍闻之。过此岭后继续往西南前行,便进入了传说中的鬼门关,沈佺期又写下了一首《入鬼门关》:
昔传瘴江路,今到鬼门关。
土地无人老,流移几客还?
自从别京洛,颓鬓与衰颜。
夕宿含沙里,晨行冈露间。
马危千仞谷,舟险万重湾。
问我投何地?西南尽百蛮。[34]
鬼门关地处偏远,环境恶劣,作者惊异地发现当地的人们皆短寿或早夭,可想而知异乡人来到这里更加难以适应,很少有能活着回去的。作者自从离开京城以后,终日愁思和惊惧导致头发斑白、容颜衰老,正可谓“艰难苦恨繁霜鬓”。天刚亮就要开始艰难地在毒草间前行,到了晚上也只能投宿在满是毒蛇虫蚁的地方。一路上骑马要经过千仞之深的危险山谷,坐船则要经过千回百转的险湾。历尽重重艰险却来到一个蛮荒之地,这一路上的艰难苦恨难以想象,沈佺期已经足够幸运,想来又有多少人未到贬谪之地就已饮恨殒命途中。
诗人对于贬谪之地的恐惧随着时间的流逝与日俱增,身边的一切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如此的陌生,没有亲人和朋友,异乡,异俗,异语,恶劣的环境,使诗人们的身心都受到了双重的折磨,他们渴求摆脱现有的贬谪生活,对美好生活进行追忆,感叹岁月的流逝,感叹自己的容颜因忧愁而衰老,渴望回归帝都和家乡,思乡之情和渴求被赦的心情开始成为诗歌的主要表现内容。
宋之问被贬至广西桂林以后,看到当地民族节日三月三的载歌载舞,心中百感交集,一首《桂州三月三日》道不尽这百转的愁肠:
代业京华里,远投魑魅乡。
登高望不极,云海四茫茫。
伊昔承休盼,曾为人所羡。
两朝赐颜色,二纪陪欢宴。
昆明御宿侍龙媒,伊阙天泉复几回。
西夏黄河水心剑,东周清洛羽觞杯。
苑中落花扫还合,河畔垂杨拨不开。
千春献寿多行乐,柏梁和歌攀睿作。
赐金分帛奉恩辉,风举云摇入紫微。
晨趋北阙鸣珂至,夜出南宫把烛归。
载笔儒林多岁月,襆被文昌佐吴越。
越中山海高且深,兴来无处不登临。
永和九年刺海郡,暮春三月醉山阴。
愚谓嬉游长似昔,不言流寓欻成今。
始安繁华旧风俗,帐饮倾城沸江曲。
主人丝管清且悲,客子肝肠断还续。
荔浦蘅皋万里馀,洛阳音信绝能疏。
故园今日应愁思,曲水何能更祓除。
作伴谁怜合浦叶,思归岂食桂江鱼。
不求汉使金囊赠,愿得佳人锦字书。[35]
遥想自己以前曾经在京城为官,身边聚集了多少攀附之人,享受皇恩,平步青云,何等的风光无限。而如今却被赶出京城,投身在这魑魅魍魉之乡。回想起以前的种种,就好像是一场梦,然而顷刻之间再回首已沦为罪臣,被贬谪在这遥远的边地。清幽的管弦之声听起来也是如此的悲切,令人肝肠寸断。这管弦之音勾起了浓浓的思乡之情,而家乡的音信却是如此的稀疏。自己不求来使能够带来金银财宝,只要能得到家人的一封书信就心满意足了。这浓浓的思乡念归之情令人闻之动容。
沈佺期被贬驩州的诗作中,经常以“洛中”“帝乡”“京华”等代指帝都的意象,寄托抒发自己的思乡思归之情,情到深处甚至经常泪流满面。“搔首向南荒,拭泪看北斗”[36],“帝乡遥可念,肠断报亲情”[37],这些忧愁哀怨的字句无不透露着诗人对“何年赦书来,重饮洛阳酒”[38]的渴望。沈佺期思归之心切切,还曾梦到自己被赦,回到家乡洛阳与妻儿团圆吃饭的美好情境,梦境的美好更加反衬出现实的不堪,以至于刚从美梦中醒来时神情恍惚,分辨不出现实与梦境究竟哪个才是真实,待到终于痛苦地认清冰冷的现实,只能“肝肠余几寸,拭泪坐春风”[39]。宋之问经历两次贬谪,最终被赐死桂州,相比起很多贬谪诗人或长留当地,或卒于途中的遭遇,沈佺期无疑是足够幸运的,他最终得以遇赦北归,终于和家人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