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视财如命和为情所困
林清昼花大价钱在市中心租了一间工作室,定名“白昼”。
为了方便工作,她干脆住进了工作室里,简单地在最里头那间休息室搭了一张床,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能快速投入工作之中。
李毫微一边参观她的工作室和卧室,一边啧啧感叹。
简单地转了一圈后,他嫌弃得不得了:“你看你这糙成什么样了?”
林清昼一头雾水,不明白哪里糙了:“该有的工具都有,针线种类和颜色也一应俱全,你看那边的绣架和绣绷,还是我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从我师傅那里运过来的。”
“停停停,打住。”李毫微很是无奈,“工作室窗帘颜色这么暗,你是吸血鬼见不得阳光吗?给我换掉。还有这个灯,昏黄昏黄的,你是真不怕刺绣的时候扎到手啊?也给我换掉。”
林清昼好脾气地说:“这个灯怎么了,又不是工作时用的灯,你不觉得颜色和形状很有格调吗?”
李毫微勉强微笑:“我承认你的美术造诣高,但除此之外你的审美与格调两个字无关。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盏灯,那就是俗气。”
林清昼虚心接受了他毫不留情的批评,随口敷衍:“好,您说的都对,我这就改。”
李毫微睨她一眼:“你不会为了省事,压根没装修吧?”
林清昼顿时心虚,缩了缩脖子说:“有这个钱装修,不如多接几单生意。”
李毫微扶额。
没打算放过她,他又走到洗漱间,忍无可忍地说:“你到底是不是女的?连护肤品都没有?”
林清昼理直气壮:“我天生丽质行不行?”
“再天生丽质也经不起你这么作啊!”李毫微叹口气,“你晚点儿让小朱到我那去一趟,品牌方送了我一大堆高奢护肤品和化妆品,正好便宜你了。”
林清昼不情不愿的:“护肤也太耗时间了吧。”
李毫微瞪她一眼,为了避免自己被她气死,只好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件事,就是虞桉想要聘请你为他和夏长悠缝制中式婚服这件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林清昼神态轻松:“我已经推了。”
李毫微皱眉:“为什么要推?有生意就应该接啊,更何况还是大生意,你又不是对虞桉余情未了。”
林清昼心头一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个时候,助理小朱突然推开门进来。
她满脸不好意思:“清昼姐,有客人来了。”
李毫微惊讶地转头看林清昼:“你不是说下午没约吗?”
林清昼也很迷惑:“我记得是没有的。”
“抱歉,没有提前预约不请自来。”
说话的男人跟在小朱身后踏步走了进来,他平静地扫视屋内的布局,仿佛这里是他的主场。
他的目光极快地从林清昼脸上划过,然后在李毫微身上顿了顿,似乎有些意外会在这里看到李毫微。
来人竟然是虞桉。
助理小朱吐吐舌头:“他非要进来,我也拦不住。”
按照虞桉的性格,的确很难拦住他,林清昼冲小朱笑了笑:“没关系,你先出去吧。”
林清昼下意识跟李毫微对视了一眼,李毫微是何等心思通透的聪明人,他主动冲虞桉点头示意:“虞先生。”
虞桉回之以淡笑:“李先生。”
“既然虞先生有事找清昼,那我就不打扰了。”
李毫微转头叮嘱林清昼:“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林清昼觉得李毫微今天格外啰唆,无可奈何地说:“我知道了,我明天就把窗帘换掉。”
“还有那盏丑灯。”
“好,灯也换掉。”
李毫微这才满意,他此时说话的语气意外地温柔:“那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林清昼被他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他在抽什么风,恨不能弯腰送这尊大佛出去:“您走好。”
虞桉沉默地注视着李毫微离开。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林清昼和李毫微在一起,他们之间细微的互动和自然的相处也被他看在了眼里。
他们似乎关系很亲密,这让他本就不愉悦的心情越发阴沉了几分。
虞桉转开眼,视线忽然被桌面上的团扇吸引,他随手拿起,只见素白的扇面上绣着几条鲜红的鲤鱼和几簇翠色的水生植物,灵动又可爱。
那是林清昼前两天接的小单,甲方是正在念大学的女学生,想要定做几把独一无二的团扇,用来拍汉服毕业照。
她们给的价格对于这几年见惯风雨的林清昼来说,实在很低,可她看到她们期盼的眼神,还是接下了这单生意。
虞桉一直没有说话。
沉默难挨,林清昼率先开了口:“虞先生有事的话,可以先和我的助理小朱联系。”
虞桉微微回神,放下团扇转头望向她,他的眼神淡漠,态度倨傲:“我听说,林小姐不满意我的报价。”
林清昼态度坚决:“抱歉,绣一件礼服本就耗时耗力耗心血,更别说是两件。再加上我之前从未接过这类订单,一切需要从头开始摸索,如果接了你的单,那么我连续好几个月无法接其他订单了。”
虞桉似乎陷入沉思,他的手指轻叩桌面,半晌,他开口:“你想要多少?”
林清昼手指一紧,觉得自己跟虞桉无法沟通:“我刚才说过了,不是钱的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
虞桉打断了林清昼,他的眼睛半眯起,似乎觉得好笑:“林小姐费这么大功夫开工作室,不就是为了赚钱吗?”
虞桉似乎又陷入某种回忆里,慢悠悠地开口:“当年……你不是还收了我姐二十万吗?”
林清昼皱眉:“你怎么知道——”
听到虞桉提起过往,她第一反应是反驳他,第二反应是没必要了。过去这么久的事情,多说无益,她坦坦荡荡,没什么好解释的。
当年林清昼的确拿了他姐姐二十万,可那是为了给爷爷治病。在那种情况下,她走投无路,别无他法。
虞桉似乎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可他凭什么耿耿于怀?
她这句下意识的回复似乎证实了他的猜想。虞桉眼眸一黯,语气隐隐嘲弄:“所以,你想要多少?直说就好了。”
面对虞桉的挑衅,林清昼依然很沉着:“不好意思,接不接单是我的自由,如果虞先生这么想穿手工定制的婚服,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人选,他们很有这方面的经验。”
虞桉却笑了:“我参观了那个展览,很欣赏林小姐的手艺。”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雨,虞桉早已学会如何隐藏自己的心思,可在这一瞬,他将自己的势在必得展露无遗:“非你不可。”
林清昼置若罔闻,示意门口的方向,清清冷冷说了一句:“虞先生还是另请高明吧。”
虞桉对她的抗拒无动于衷,他很轻地笑了一声,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喜欢当缩头乌龟。”
林清昼脸色微变。
虞桉十指相扣一脸淡漠,主动与她划清界限:“林小姐别误会了,我只是单纯欣赏你的刺绣能力而已,不想让我的婚礼有一丝一毫遗憾——”
他顿了两秒,似笑非笑:“没有别的意思。”
他这样的态度让林清昼松口气的同时,心头骤然一酸,再度开口时,她恢复了平静:“这里是工作场合,我没什么好误会的。”
“对,这只是工作而已,”虞桉慢悠悠抬眼注视着林清昼,讥嘲带笑的声音轻不可闻,“所以,你在怕什么?”
林清昼的身体霎时间绷直。
她在怕什么?
怕跟虞桉接触?怕自己再动心?怕再度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在面对虞桉时,总会情不自禁矮上一头。
此刻,虞桉完全不是那日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的样子,而是冷静又强硬。再加上他专注看人时的气场很强,她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压抑住对他的所有复杂情绪。
本不想再与他有纠葛,但在这一刻,她忽然改变了主意。
她伸出三根手指,掷地有声地说:“好,三倍,原基础的三倍。”
虞桉的眉梢很轻地动了一下,似乎觉得意外:“林小姐是在开玩笑吗?”
“工作上的事,我从不开玩笑。”
虞桉沉默了两秒,他最开始给的报价本就远高于市场价了,他嘴角微挑:“林小姐真是狮子大开口。”
林清昼走到桌前,将刚才虞桉翻看的团扇收好,用他刚才的话回敬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想赚钱不是天经地义吗?”
虞桉静默地注视着她,和他顶嘴,和他讨价还价。
她是真的变了不少。
见虞桉不说话了,林清昼笑了一下:“如果虞先生不能接受这个价格,那就请回吧。”
虞桉果真迈步往外走。在即将经过她身边时,虞桉稍稍驻足,他叹了一声。他的声音低缓,温和贴心的话语,令她恍惚觉得自己依然身处那个夏天——
“你知道的,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可林清昼却忽然浑身冰凉。
毫无疑问,他在讽刺她。
林清昼本以为不会再有下文,没想到那边的工作人员很快给了回复,虞桉答应了这个报价。
助理小朱收到预付款时,整个人一蹦三尺高。她兴奋地围着林清昼团团转,一口一个“清昼姐你真厉害”。
小朱不停念叨着:“甘愿为仅仅只能穿一次的婚服支付这么大一笔钱,虞桉对夏长悠果然是真爱。”林清昼实在被小朱吵得头疼,赶紧安排小朱去李毫微那里取东西。
她依然不明白虞桉是什么意思。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虞桉了,是因为当年自己在受尽诋毁后,在校长老师们的面前赌咒发誓自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令他觉得没面子吗?
还是她放心不下当时病危的爷爷,只能放弃与他一块出国留学的机会呢?
可当年她陷入那样的境地里,他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而是不管不顾径直离开。
他在想什么?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是想借着夏长悠刺激她吗?
如果他想要的是刺激和报复,那么很抱歉,她不欠他什么,他无法如愿。
接下来的进展很顺利,林清昼与虞桉方的工作人员前期商讨后,最终定下了最讲究刺绣工艺的龙凤褂。
龙凤褂的款式依次分为褂皇、褂后、大中小五福。一套密度百分百的褂皇制作周期长达一年,好在虞桉和夏长悠的订婚宴在三个月之后,婚礼起码是一年之后的事了,她和工作室的绣师一块赶工制作,时间倒是很充足。
林清昼约定好时间,为虞桉和夏长悠量体裁衣,以及商讨中式婚服的细节。
夏长悠初次来到工作室,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新奇,看到不懂的物什都会询问林清昼:“清昼姐姐,这是什么呀?”
林清昼便耐心为她解答:“这是搁手板,保护绣品不被污染的。”
夏长悠盯着墙上的绣品惊叹:“清昼姐姐,这只猫也是你绣的吗?看起来栩栩如生,我刚才还以为是张照片。”
林清昼笑着摇头:“这是我师傅送给我的。”
“你师傅?”
一谈起师傅,林清昼满眼崇敬:“我师傅李若戈很厉害的,她是国际上赫赫有名的刺绣大神,在美术设计上有很高的造诣,她早几年的作品还被大型博物馆珍藏了。当年如果不是碰到她,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会达到她那样的成就。”
高三那年,林清昼被强制休学,再加上爷爷去世,她一度一蹶不振,只能去当地绣坊打工补贴家用。她被前来指导的李若戈一眼相中,李若戈将其一手拉出泥泞的沼泽。
人生际遇,实在难以捉摸。
夏长悠闻言不禁感叹:“你师傅真厉害,清昼姐姐你肯定也超级厉害的。”
帮着量尺寸的助理小朱搭话,她不无得意:“那当然啦,我们清昼姐可是李若戈师傅最得意的徒弟。”
夏长悠睁大眼睛:“我们运气也太好了吧?可以穿到清昼姐姐亲手缝制的婚服!”
林清昼被夏长悠逗笑了,夏长悠天真又可爱,换作是她,她也会喜欢上夏长悠。
助理小朱按照流程问:“夏小姐想好在礼服上绣什么图案了吗?”
夏长悠好像被问住了,她想了想:“想绣什么图案都可以吗?”
林清昼解释:“龙凤图案是必不可少的,象征着龙凤呈祥,成双入对,除此之外,还有鸳鸯、锦鲤、牡丹、莲花、石榴、祥云等,这些都是常见的纹样,寓意都很好的,如果夏小姐不喜欢,我们可以进行更改。”
毕竟年纪小,夏长悠对这些图案并不太感兴趣:“可以绣一点有新意的图案吗?”
林清昼忍俊不禁:“你想要什么样的?”
夏长悠试探性地问:“比如兔子?我很喜欢兔子,家里还养了两只。”
林清昼和小朱都笑了。
小朱心直口快:“哪有人在龙凤褂上绣兔子的?画风也太奇怪了。”
林清昼憋住笑意:“其实……也不是不行,兔子的寓意好像也挺不错的,待我先研究一下用什么样的绣法来绣兔子。”
夏长悠又惊又喜:“真的可以吗?”
“长悠。”
刚刚换上打底吉服的虞桉推门走进来,他听到了刚才的那段对话,微蹙起眉:“别给人家添乱。”
夏长悠愣了愣,她似乎有些怕他,乖乖应声:“好。”
然后,她转头和林清昼说:“清昼姐姐,还是别麻烦了,我觉得你刚才说的那些图案也挺好的,我相信凭你的手艺,一定可以绣出最适合我的裙子。”
见夏长悠主意已定,林清昼只好点头:“那我就按自己的想法来决定了。”
虞桉一出现,夏长悠的话便变少了,乖巧地坐在沙发一角翻看关于刺绣的书籍。
虞桉和夏长悠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像那天在公众场合展示的那样亲密,两人之间,明显虞桉是主控者。
助理小朱被虞桉生人勿近的气场所慑,不太敢上前替他量尺寸,林清昼叹口气,只好自己来。
她来量,小朱负责记录。
林清昼深吸一口气,走到虞桉跟前,一边量一边说:“肩宽54厘米。”然后示意他抬起胳膊。
虞桉比想象的要配合,她说什么便做什么。
林清昼低下头,尽量忽视掉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问:“虞先生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比如你喜欢什么样的图案?”
虞桉垂下眼睫盯着她头顶的发旋:“都可以。”
“胸围106厘米。”
报完,林清昼又问:“颜色呢?有没有什么颜色上的要求?”
虞桉答:“都行。”
林清昼觉得头痛,一个两个都没要求,反而是给她增添难度。
她耐心地继续说:“传统的中式礼服以红、金两色为主,如果你们有特殊要求,现在可以提出来。”
她继续报:“腰围76厘米。”
虞桉的头身比例很好,肩宽腰窄,几乎堪称完美。
虞桉睨林清昼一眼,语焉不详:“你喜欢就好。”
林清昼一静,淡声道:“这是你的婚礼,不是我的。”
虞桉笑了一声,语气嘲弄:“你是制作婚服的人,专业性远强于我们,你的建议岂不是更好?”
“我专业性再强,也是为客人提供服务的。”
虞桉忽然抬手按住林清昼的头发,心不在焉地说:“嗯,那就红金好了。”
忽然,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林清昼惊愕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见面前的虞桉依旧神色从容,他扬了扬手指间的头发:“你长了一根白头发。”
自己的未婚妻就在旁边,却平白无故做出亲昵的动作,林清昼不知道虞桉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有些恼,一把将他手里的那根头发夺了过来,随手扔进了垃圾桶:“是人都会长白头发的。”
快速结束了这一环节后,又商讨了部分细节。
虞桉让林清昼全权做主,夏长悠也没有意见,全然信任林清昼的能力。
龙凤褂非常修身,注重立体裁剪,他们临走之前,林清昼再次特意叮嘱:“还请两位稍微控制一下身材,不论增重还是减重,都会对未来穿衣服造成影响的。”
跟在虞桉身后的夏长悠冲林清昼露出笑脸,与她道别:“知道啦,辛苦清昼姐姐啦。”
正要推门出去,虞桉忽然一顿,他抬腕看了一下时间,然后转头望向林清昼,语气熟稔又自然:“去吃饭吗?”
这句话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林清昼愕然:“什么?”
虞桉微一挑眉:“我仔细想了想,我不喜欢红金,或许我们还需要再商讨一下。”
“……”
林清昼彻底没脾气了。
夏长悠并没有跟他们一块吃饭,她是大三学生,空闲时间并不多。
虞桉先将她送到了学校,下车前,夏长悠一口气给林清昼推荐了好几个吃饭的地方,还让林清昼不用跟虞桉客气。
夏长悠对他们复杂的过去一无所知,丝毫没有多心,这反而让林清昼有些不好意思。
直到驾驶位的虞桉转头问她:“你想吃什么?”
林清昼才从怔然中回神,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坐在一块吃过饭了。
本以为她会说“随便”,没想到林清昼思索了一会儿:“我想吃日料。”
拂风市最昂贵的日料店内。
点完菜后,林清昼客套了一句:“虞先生破费了。”
事实上,她一点也没跟他客气,菜单上最贵的那几样她一样来了一份。
虞桉嘴角微扬,语气中依然透出淡淡的嘲讽:“没想到你居然会有喜欢吃日料的一天。”
“人总要长大的。”林清昼说。
她自然地招呼服务员过来,又点了一份店里最贵的酒。
在高三那年,虞桉曾带林清昼去吃过一次日料,美其名曰恭喜她考试名列前三。
林清昼每个月的生活费很少,连平时在食堂吃饭都要掰着指头省吃俭用,有时候实在嘴馋了,她会跑去路边小店买麻辣烫或吃几串烧烤。
第一次尝试日本料理,她只吃了一口脸色便变了,强忍着吞了下去后,小声问他:“肉是不是没煮熟啊?味道也很淡。”
虞桉觉得好笑:“日本料理讲究用料新鲜,保持本味,你吃的刺身本来就是生的,这是店里的招牌。”
林清昼一下子苦了脸:“我还以为只是看上去生……原来真的是生的。”
她再也吃不下去了。
虞桉看着她笑:“你吃不惯刺身的话,我们可以点别的。”
林清昼犹豫了一下:“这个刺身,这么难吃却是招牌,是不是很贵啊?”
虞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贵,你想吃什么,我们就点什么。”
林清昼接过菜单,还是被上面的数字吓到了,她斟酌了好久,选择了相对便宜的乌冬面。
等面上桌时,她暗暗给自己打气:“总有一天,我要成为吃得惯刺身的人。”
虞桉笑话她:“你是白痴吗?不喜欢吃下次咱们就不来了,干吗要勉强自己吃不喜欢的东西?”
“可是它很贵呀,我想以后赚很多钱,就算买不喜欢的刺身吃也不觉得肉痛。”
虞桉觉得眼前的少女固执得可爱:“你是财迷吗?”
林清昼小声为自己辩解:“你不懂!这样才会有前进的动力呀!”
虞桉叹息一声:“你说我怎么就喜欢上了一个财迷?”他半开玩笑,“你说你以后不会为了钱,连我都不要了吧?”
林清昼羞红了脸,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的调戏:“你怎么又扯这么远……赶紧,赶紧吃你的刺身吧!这么贵,可别浪费了!”
林清昼自如地吃下一整份刺身后,主动打破了沉默:“虞先生不喜欢红底金线是吗?那想要什么样的配色?”
虞桉漫不经心:“除了红金外,还有什么选择?”
在虞桉面前,林清昼完全把自己调整成了工作模式:“蓝色也是龙凤褂里常用的颜色,白底蓝线、蓝底金线、红底蓝线等,都是现在比较流行的选择。”
虞桉却忽然岔开了话题,他目光落在林清昼面前空掉的器皿上:“林小姐平时常吃刺身吗?”
林清昼皱了一下眉,还是礼貌地回复他:“工作很忙,没什么时间出门吃饭,平常吃盒饭比较多。”
“一心扑在工作上,”虞桉品了一口梅酒,“林小姐的生活真特别。”
林清昼面上波澜不惊,她咬了一口玉子烧,鸡蛋的香味在嘴里蹦开。
她自嘲道:“嗜钱如命总比为情所困要好。”
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把自己从为情所困的沼泽中拖出来,对现在的她而言,只有金钱不会背叛她。
虞桉闻言却面色一冷,然后笑了一声,反唇相讥:“也对,林小姐一直都是嗜钱如命的,当初区区二十万就能让你改变说辞。”
自与虞桉重逢起,他似乎句句话都带刺,林清昼早已忍无可忍,她冷笑:“那当然了,不比虞先生天生含着金汤匙出生,二十万只是零花钱而已,可对于我们这种普通人家来说,二十万可以解一时窘迫,可以从死神手里抢时间,不指望这二十万,难道指望一个一走了之的人吗?”
林清昼心中是有气的,谈起过往,想起种种苦痛经历,想起撒手人寰的爷爷,难免心绪难平。林清昼眼眶一热,怕泄露心绪,她端起酒杯仰头抿了一口。
当年,不是她推开了虞桉,而是他主动离开了她。
他太过心高气傲,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两人难得可以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却总是陷入难堪的境地里。
虞桉抬眸定定望着林清昼的表情,似乎在研究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半晌,他平静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指望的?”
林清昼心头剧震,却不愿细想这句话的深意。
虞桉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的语气恢复了和缓:“对了,还没恭喜林小姐取得今日的成就。”
林清昼觉得他此时虚情假意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讨厌,可她却露出了同样得体的微笑,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并不存在:“多谢。”
碰杯的瞬间。
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不远处的服务员不小心摔了一份昂贵的怀石料理。
漂亮的女服务员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吓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一份料理的价格抵得上她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正不知所措时,坐在靠外一侧的男人主动问她:“没砸到脚吧?”
服务员眼泪都快吓出来了,她摇摇头:“对不起先生,我这就重新给您上一份。”
“没关系,”那个男人体贴地说,“这份摔掉的料理由我来付账吧。”
“啊……这不太好吧?”
男人一挑眉:“没什么不好的,就说是我不小心摔的。”
“可是……”
“这样吧,你加我的联络方式,把名字和工号发我一下,店长是我朋友,我去跟他说,他不会责怪你的。”
服务员千恩万谢,捡起散落的料理急忙退场了。
说话的男人无意中往他们这个方向扫了一眼,他的笑容一下子扩大,径直走了过来:“哟,这不是虞桉,虞大公子吗?”
看清来人,虞桉的脸上却没什么笑容:“什么时候回国的?”
他伸了个懒腰:“就昨天,欧洲玩了个遍,累了,无比想念家乡的美食和——美人。”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林清昼的身上,坐在虞桉对面的居然不是平日里跟在虞桉身后亦步亦趋的那个小女孩,这令他意外。
他笑意加深,胳膊搭在虞桉的肩膀上,故意和虞桉开玩笑:“几个月不见,想我了吗?”
虞桉侧身躲开他的接触,跟他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滚。”
虞桉平日里冷静的眉眼之中,难得溢出几丝属于少年时期的不耐烦。
林清昼忍不住轻笑出声,她一抬眼便撞上那个陌生男人探究的目光,遂弯唇冲他点了点头。
对面的男人容貌并不逊色于虞桉,如果说虞桉是让人上瘾的罂粟,那他就是一株带刺的蔷薇,虽美却容易碰得遍体鳞伤。
纨绔不羁和文质彬彬这两个相反的词在他身上融合得很好。
那个男人不由得又多看了林清昼几眼。
初看清秀普通并不起眼,仔细一看气质清清冷冷,宛如雪山高岭之花,不是天真软萌也不是美艳迷人,而是不常见的类型。她身上有很明显的距离感,纯粹而坚韧,仿佛没有任何人可以令她动心。
他来了兴致,示意对面的林清昼,问虞桉:“这位是你朋友?我之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虞桉睨他一眼,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不是你常接触的那类人,没见过不是很正常吗?”
那个男人丝毫不介意虞桉的讽刺:“啧,和女人单独吃饭,夏长悠小姐知道这回事吗?你们不是要结婚了吗?”
虞桉一顿,斜了他一眼:“不关你的事。”
对面林清昼神态漠然,对夏长悠这个名字并没有过多反应,看起来两人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暧昧关系。
这令他失望,也令他兴奋。
他眼波流转,摸了摸下巴:“这么说,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虞桉:“工作关系。”
林清昼:“工作关系。”
默契到异口同声,说完后,两人都有些怔然,沉默地对视了一眼。
两人之间奇异的氛围令那个男人大笑出声,他大方地伸出手,清亮的眼眸毫不掩饰地直视着林清昼,主动和她搭话:“我叫骆昭然,虞桉的竞争对手,你叫我昭然就好了。”
林清昼从没想过会有人用“竞争对手”这个词形容自己。并且说这句话的男人笑容灿烂,满脸写着“我、是、渣、男”这四个字。
林清昼轻轻回握住骆昭然的手,礼貌地说:“你好,我叫林清昼。”
骆昭然薄薄的嘴角翘了翘:“‘人生漂泊多磨折,何日山林清昼眠’,我很喜欢文天祥的这句诗。”
林清昼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不怕渣男长得帅,就怕渣男有文化。
林清昼说:“名字是我爷爷给我取的,他希望我的人生顺遂,永远没有挫折和磨难,只可惜,事与愿违。”
虞桉倏地抬眼看她的表情,林清昼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
骆昭然指了指自己那桌的方向,摆明了跟虞桉抢人:“清昼,你等会儿要不要跟我们出去玩?带你去个特别的地方,很有意思的。”
虞桉眉眼微沉:“骆昭然。”
骆昭然根本不理他的威胁,继续对林清昼发起邀约:“虞桉这个人无趣得很,整天待在研究所里,一点娱乐活动也没有,跟他待在一块没什么意思,还是跟我在一块比较好玩。”
骆昭然这番话令林清昼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里,虞桉的生活不该这么沉闷才对。他活在炙热的阳光下,他的人生是多姿多彩的。
虞桉彻底丧失耐心,紧拧眉头:“骆昭然,你有完没完?”
骆昭然索性大大咧咧地坐在了虞桉旁边:“你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吗?朋友之间不就是应该多走动走动吗?”
“多走动?”虞桉嘴角一扯,“走到你床上去吗?”
骆昭然并不介意他的直白,笑道:“那也得对方愿意,我从不强迫人。”
面对骆昭然自来熟的热情,林清昼进退有度,语气疏离:“不好意思,我的工作还没完成,刚才已经叫了回去的车了。”
骆昭然不无惋惜:“真可惜,那只能下次再约了。”
林清昼望向虞桉:“虞先生——”
她话还未出口,虞桉便答:“黑红。”
“黑红?”
虞桉眉头稍稍松动:“想来想去,还是黑底红丝最适合。”
林清昼有些惊讶,在这个瞬间,脑海里飞快想出了多个方案。她点头:“好,我知道了。”
林清昼离开前,骆昭然冲她眨眨眼睛:“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转眼之间,只剩虞桉和骆昭然两个人。
骆昭然“啧”了一声:“真无聊,我走了。”
虞桉冷冷地斜了他一眼:“骆昭然,好玩吗?”
骆昭然所在的骆氏是做房地产发家的,向来和虞氏不对付,他凡事都喜欢和虞桉竞争。再加上前段时间新开发区中心地段那块地皮骆氏竞标失败,输给了虞氏,所以凡是他虞桉看中的东西,他骆昭然必然要横插一脚的。
骆昭然扬起半边嘴角,歪头笑看着虞桉,眼底却是一片冷意:“谁说我在玩了?我很认真。异性相吸,人家吸引到我了不可以吗?”
虞桉唇线紧抿,抬眼盯着他:“别碰她。”
骆昭然能看得出来,虞桉很不爽。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来了兴趣。
“凭什么?你是她什么人?她又是你什么人?”
虞桉说:“她和你不是一类人。”
骆昭然不退不避,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眼中戏谑的笑意不减:“可是虞桉,你和她也不是一类人。”
接连几天,骆昭然都把花送到了林清昼的白昼工作室里。
周一是白玫瑰,周二是风信子,周三是桔梗花,每天都不带重样的。
殷勤程度令助理小朱咋舌不已。
小朱抱着今天送来的这束香水百合怎么也不肯撒手:“清昼姐,你从哪儿认识的这种富二代呀,也给我介绍几个呗,我保证不把人家送的花丢掉。”
每次花送过来,林清昼看也不看就让她丢,她心疼得不得了。
林清昼很无奈:“人家只是心血来潮,你怎么也跟着闹起来了?”
小朱噘着嘴:“你怎么知道人家只是心血来潮?”
林清昼专注于手中的绣稿:“就算不是心血来潮,也与我无关。”
小朱长叹一口气:“可怜人家一番心意,都错付啦。”
听她长吁短叹,林清昼抽空扫她一眼:“你很闲?”
小朱一个激灵,赶紧从沙发上蹦起来:“不闲不闲,我还有大把工作没做呢,我这就去做!老板!别开除我!”
林清昼被这个活宝逗笑:“我是想说,你之前不是一直说对刺绣感兴趣吗?”
小朱又惊又喜,果断抱大腿:“师傅!”
小朱顺杆爬的能力实在了得,林清昼摇摇头:“谁说我要收你为徒了?”
小朱傻眼了:“啊?”
林清昼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想说,在真正接触刺绣之前,画画才是基本功。你可以把花当你的模特,哪天会画了,我哪天就收你当徒弟。”
“啊?”小朱瞬间哭丧着脸,“这也太难了吧?”
小朱又叹了口气,识趣地说:“我还是现在去把花丢了吧。”
“等等……”
林清昼一顿,目光从那束香水百合上滑过,她淡声道:“去找个瓶子吧。”
很奇怪。
平时骆昭然差人送花来时,都会附上一张印着唇印的小卡片。别人做起来油腻的行为,他却做得坦坦荡荡。
可今天这束香水百合,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