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压力有益:创造积极的情绪状态
“想想就能减肥”和“相信健康即会健康”就是克拉姆早期研究中,博取了公众眼球的两句口号。她在全美7家酒店招聘服务员,做一项信念如何影响健康和体重的研究。打扫酒店是份辛苦的工作,每小时会消耗超过300卡路里的热量。与锻炼相比,这相当于举重、水上有氧运动、每小时走3.5英里(1英里约合1.6千米)的消耗量。然而,克拉姆招聘的服务员中,有三分之二的人认为自己没有规律地锻炼身体,三分之一的人说从来不运动。他们的身体反映了自己的想法。服务员的平均血压、腰臀比和体重显示,他们好像从没劳作过,就像每天久坐一样。
克拉姆设计了一个标签,说明服务员的工作等同于锻炼。铺床、收拾地上的浴巾、推重的行李车、吸尘等,这些都需要耗费体力。标签上甚至包括做每项工作燃烧的热量(比如,一个140磅重的妇女,打扫浴室15分钟,将消耗60卡路里)。在7家酒店里,克拉姆选了4家,做15分钟的介绍,把这个信息告诉给服务员。她还把这些标签,以英文和西班牙文双语,挂在服务员休息大厅里。克拉姆告诉服务员们,他们的工作,完全达到或超过了卫生局局长建议的运动标准,对身体健康有益。另外3家酒店的服务员是控制组,他们接收到运动对健康有益的信息,但没被告知自己的工作等同于锻炼。
4周之后,克拉姆回访了这些实验对象。那些被告知工作等同于锻炼的服务员,体重和体脂肪都有所下降,血压也更低了,甚至变得更喜欢自己的工作。而工作之外,他们没做任何行为调整,唯一改变的就是观念,他们把自己当作锻炼者。相比较,控制组的服务员,在以上方面,没有任何改善。
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告诉自己看电视燃烧热量,你就能减肥呢?对不起,不会。克拉姆告诉服务员的是对的,他们的确在运动。只是研究开始时,服务员没有那样看待自己的工作而已。相反,他们更倾向于把收拾酒店看作对身体的折磨。
克拉姆引起争论的假设是,当两种结果都有可能时——就像上述研究中,锻炼的好处或体力活儿的劳损——人们的期望会影响哪个结果更容易出现。她得出结论,服务员将工作视为锻炼的想法,转化了工作对身体的影响。换句话说,你期望的结果,就是得到的结果。
克拉姆接下来足以上媒体头条的研究,进一步推动了这个观点。“品奶昔研究”邀请实验对象早晨8点到达实验室,他们禁食一夜,饥肠辘辘。第一次来的时候,每人分到一杯奶昔,上写“放纵吧,尽情堕落,这是对你的补偿”,并贴着营养成分标签:620卡路里,30克脂肪。一周之后,第二次来的时候,每人喝了一杯奶昔,上写“健康奶昔:给你无罪恶感的满足”,标签显示:140卡路里,零脂肪。
参与者喝过奶昔后,研究人员用针管对其抽取血样。克拉姆测量的是胃饥饿素水平的变化,它也被称为饥饿激素。当胃饥饿素水平降低时,你觉得饱;当它上升时,你开始找吃的。当你吃了高热量或高脂肪的东西,饥饿激素会急剧下降,而健康食品对其影响较低。
人们预期堕落奶昔和健康奶昔对饥饿激素水平的影响差异很大——事实也的确如此。健康奶昔导致胃饥饿素轻微下降,而堕落奶昔,导致了胃饥饿素更大幅度的降低。
但是,事实是这样的:奶昔上的标签,不过是幌子。前后两次,人们喝的都是同样的奶昔,热量都为380卡路里。按道理,参与者的消化道该有一致的反应。可当人们认为堕落奶昔太放纵时,饥饿激素下降的水平,竟然是喝下所谓健康奶昔后,下降水平的3倍。再一次,人们期望的结果——饱腹感——就是他们得到的结果。克拉姆的研究表明,期望改变了胃肠消化细胞的分泌,这真实地影响了饥饿激素的变化。
在服务员和奶昔实验中,人们的观念改变了,身体反应会随之改变。每项实验都表明,某个特定信念会强化身体做出相应回馈:将体力劳动看作锻炼,会让身体体验积极的收益。将奶昔视为高热量的放纵,会帮身体产生饱腹的信号。
跟减重与饥饿激素一样有趣的是,克拉姆好奇是不是别的结果也受我们观念的影响。在更大的范围里,观念会塑造我们的健康吗?她开始琢磨压力。她知道大部分人认为压力有害,尽管它也有益处,这是两种可能的结果。压力对幸福的影响,会不会部分地取决于你期望哪种结果?如果克拉姆能改变人们对压力的看法,那会改变人身体上的反应吗?
就是这个疑问,促使我在4月某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来到艾丽娅·克拉姆的实验室。沿着楼梯往下到无窗的地下室,愉快地和她的团队相互介绍以后,克拉姆的一个学生把我捆上,塞进了外人会怀疑是刑具的一套设备里。我的肋部和脖子,分别被两个金属环紧紧箍住,金属环连着一个能监测我心脏活动的记录仪。一个血压仪箍在我左臂上,另一个夹住我的左手中指。臂弯里、指尖上、腿上的电极用来测量血液流动和出汗情况。连在右手小指上的温度计将记录我的体温。之后,一个实验助理请我往一个小试管里吐唾液,以分析压力激素。
几个月前,在克拉姆最近的研究里,实验对象就是这样被对待的。实验目的是操纵参与者对待压力的观点,然后观察他们身体的反应。
我要面对的压力是群体面试。为帮助我有更好表现,面试过程中面试官们会给我即时反馈。但这不是普通的角色扮演,为了给参与者制造压力,面试官们经受过特别训练,他们会给我(和每个参与者)负面评价,不管我说什么或做什么。我的目光接触太糟糕,举例不当,说了太多的“嗯”和“啊”,我的姿势显得很不自信,等等。问题也很尖锐,比如“你觉得职场里还有性别歧视的问题吗”。不管我和其他参与者怎么说,面试官都会对答案提出批评。即使我知道这是精心策划的实验,就是为了整我,但还是感觉很有压力。
群体面试之前,每个实验对象会随机观看两段关于压力的视频中的一段。我看的那段3分钟视频以这样的信息开头:“多数人认为压力有害……但事实上,研究表明压力即动力。”视频接着描述压力是如何增进表现、促进幸福、助人成长的。另一半实验对象看的视频,则以不利的口吻开头:“多数人都知道压力有害……但研究表明,压力的损害比你预期的还要大。”视频接着描述压力如何损害你的健康、幸福,以及工作表现。
两段视频引用的都是真实研究,从这个角度来讲,它们都是正确的。但每段视频都是为激发某个人对压力的观念——克拉姆希望这个观念能够影响参与者的身体反应。
我接受这个群体面试,已经是克拉姆完成该项研究的数月之后了。这意味着一完成面试,拔掉电极,我就可以知道之前的实验结果。那个发现,惊到我了。
我吐进试管里的唾液,提供了两种压力激素样本:皮质醇和DHEA(脱氢表雄酮)。它们是压力情境下你的肾上腺释放的激素,但作用不同。皮质醇帮助转化糖和脂肪,提高身体及大脑使用能量的水平。它也会抑制一些生理机能,这些机能在压力情境下不是那么重要,如消化、再生和生长。DHEA,与此相反,是神经类固醇,就像听上去的一样:一种帮你大脑生长的激素。就像睾丸素会帮助身体经由锻炼变得更强壮一样,DHEA会令大脑在经受压力体验后变强大。它也会中和一些皮质醇的效果。比如说,DHEA能加速伤口愈合并增强免疫功能。
两类激素你都需要,哪个也不好,哪个也不坏。然而,这两类激素的比例,会影响压力的结果,尤其是长期的压力状况。过高的皮质醇,伴随的是坏结果,如免疫功能受损和抑郁。与之相反,高水平的DHEA则会降低焦虑、抑郁、心脏病、神经元退化和其他疾病的风险。我们通常认为这些疾病与压力有关。
DHEA与皮质醇的比例,被称为压力反应的成长指数。高成长指数——DHEA更多——帮助人们在压力下奋起。它能预测哪些大学生更能坚持学习,更有韧性,平均分更高。在军事生存训练中,高成长指数的士兵更专注,少分心,问题解决技巧更高超,战后也较少有创伤后压力症状。成长指数甚至能预测极端情况下的反弹能力,比如走出童年受虐的阴影。
克拉姆想看看,改变人们的压力观念,能否修正对反弹力的测量。3分钟的压力视频,能改变压力激素的比例吗?
答案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真的可以。
视频对皮质醇水平没有影响,每个人的皮质醇,如同期望的一样,在群体面试中都上升了。然而,面试前看了压力有促进作用视频的实验对象,较之那些看了压力有害视频的实验对象,释放了更多的DHEA,成长指数更高。视压力有益导致了这一切,不是以主观的、自我报告的形式,而是用参与者肾上腺释放的激素比例来证明。视压力有益创造了不同的生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