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唯一希望
时间过了三四个月,片云不知不觉肚子又大了起来,她又怀上了。那个时候,没有避孕的手段,也只能任凭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片云有时候心急,她不堪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因为她不能干农活了,至少重活她干不了。这多一个户口,多一个人口,这就意味着多一个负担。所以,她很担心着这个家以后的日子。因此,她十分恨着再有孩子,有时候不停地用手敲打敲打着自己的肚皮,还不停地干些重活,做一些不堪风险的事情,想来思去,她要把这小孩给弄掉,但却弄来弄去也弄不掉。对此,片云因为弄不掉这孩子,也只好任着这孩子一天天长大。所因这样,片云很难堪,很生气,看着自己的肚子朝朝暮暮的往上挺,往外大。可自己的肚子往外大了,往外挺了,这给自己带来的麻烦也就来了。首先是风言风语,汪雯不用说,她就是这风言风语的主导者,她在众人面前放风说,又大了,又挺起来了……这男人常年在外,怎么可能大起来,挺起来?肯定是某某野男人的,汪雯在众人面前这么一说,这些人就到处游说了,见到片云还指指戳戳,让片云无法做人。因此,片云怀上孩子还要落泪流泪,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低人一等,她低着头走路,低着头做事,低着头吃饭,反正在人面前,挺着大肚子就是低。有时候,片云觉得低得难受了,她就淌着眼泪哭了。
在这个时候,队里一些好心的人就出来说公道话了。那个叫霍阳的大姐就是其中之一,她中等个儿,长相一般,但气质很好。她心地善良,公平公正。她比片云大三岁,片云看到她就叫她霍大姐,她听了很高兴,她经常在队里帮她说话,帮她干活。有人说片云的坏话,她会站在片云的立场上帮她讲话;当片云肚子大了,不能干重活了,她会在队长面前说好话,让队长分给她轻活干。有些时候,汪雯发急了,她会坚决地顶过去。有人说,片云这不是无用了?其实很简单,她家的成分高,再加上她家的男人常年在外,家里没有强男人在身边作支撑,所以也只能让让汪雯这种人,有时候仇人多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又何况像汪雯这样一个会打击报复的仇人,离她们越远越好,别惹她们是最好的。因此,片云受汪雯的欺负,她也只好次次忍着,把仇恨和痛苦经常压于心中,不敢,不想,也不愿言露。就说这次吧,汪雯说片云男人常年不在家,跟张三说,李四喧,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某某什么人的。片云从不对汪雯说什么,她把冤枉、委屈、气愤一直埋于心中,把泪水咽在肚里。谁叫自己的男人不在身边呐?没有办法,只好让人去嚼舌头,说坏话。可有的时候,神灵也算公平公正,它会帮助片云说话。像霍大姐这样的人,可能恐怕就是神灵派来的,她就在有些专门散布流言蜚语的人面前说着公平公正的话,说片云肚子里孩子,肯定是她家男人叶成的,说片云的男人有时回来,片云有时又常带儿子去上海去,这夫妻两人发生的事情,这片云肚里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呐?这不可能,肯定不可能。霍阳,也就是霍大姐,她骂这帮人别大白天的乱嚼舌头根,说人家片云的坏话。
霍阳在为片云挺着大肚子说了公道话,骂着这帮人的同时,她还来劝说片云,叫片云别理这帮人,当着他们放屁嚼舌头。她要片云,保护身体,保护孩子,千万不能责难孩子,把肚中的孩子弄掉。孩子可是无辜的。她还要求片云重活不能再干了,大人,和你肚里的孩子,现在都重要。自己不能大意。关于干活的事,她竭力帮助片云,片云依她为靠山,自己有什么心里话,也肯说给她听。她们不是亲姐妹,好像亲姐妹。有时像汪雯这样的女人还会站出来,跟霍阳吵,说她没有立场,这是跟她作对。但霍阳也不怕她,因为她是贫农出身,她汪雯还是中农呐。霍阳的政治面貌要比汪雯好。这样汪雯对她也没有办法,只好吵过算数,不了了之,谁也害不了谁。
当然,片云知道这事,她会心中安慰得多,因为霍阳至少为她出气了,猛击了汪雯的嚣张气焰。千愁万恨,这似乎也从片云心中发出了,对于霍阳棒打汪雯,片云一下子心中好过得多,消除了往日的委屈和凄怜。因为这样,她对自己腹中的孩子,总算带着点信心了,从此,她放弃了自己不时不刻对自己肚皮的敲打,以及再干些重活,再冒些不堪风险,想把腹中孩子弄掉的想法。不过,在片云怀孕期间,她丈夫叶成回来过一次看她,她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委屈,或被人说三道四的事,以及将来因为这腹中的孩子出生,家庭负担更重,跟丈夫说了,急起来她责难起丈夫,说自己怀有这个孩子,自己吃的苦,都是丈夫给害的,不然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和这么多的闲言闲语。丈夫听到了她的话,却诬蔑责难她,说自己又不经常回家,说这腹中的小孩可能不是他的?丈夫这话一说,片云这下似晴天霹雳,她又哭又闹的,闹得厉害,哭得也伤心。这腹中的孩子,是丈夫还是别人的,只有片云自己清楚,她真的没有想到,丈夫会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后来,在片云的又哭又闹下,丈夫打了片云的招呼,说了一声对不起。这样片云心中才肯罢休。但这事却在片云和丈夫心中形成了阴影。片云猜测和担心丈夫,会把这事始终记在心上责难和冤枉自己,从此,不顾她和孩子们,特别是她腹中的孩子,他再也不理不问了。而对丈夫来说,他已铭刻了这件事情,猜疑,就是猜疑。加上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可能在他面前说了些什么。他就更放心不下妻子了。是啊,他表面上似乎原谅了片云,但从心里,他却始终难过这样的坎。他的心会想,头脑在盘旋,终究是这么点事儿。思来想去,烦来烦去,何时才有个头?这样的心态,对后来他的精神状况产生了很大伤害。其实,这是误会,这纯属是一场误会,像片云这样一个自尊自爱的女人,她是根本不会干出背叛丈夫,对不起丈夫的事的。除非丈夫不值得她爱,或背叛她,或生理形象上有什么真正的缺陷,这另当别论。
总之,这事对片云,对叶成,无论是什么样的状况,是好,还是坏,这事实已经存在了,这没有办法去抹平它,既然没有办法去抹平它,但日子还得过,这片云腹中的孩子还要好好把他(她)给生下来。所以,片云也顾忌不了丈夫多少,尤其是丈夫对她腹中的孩子会怎么想,会想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她就目前而言,她已不在意,或不能在意这些了。她所在意的就是她腹中的孩子,要慢慢,尽快的健康长大,顺顺当当能够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因此,片云她已不再跟从前那样了,经常责难自己,责难腹中的孩子,敲打自己的肚皮,干些重活,做一些不堪冒险的事情,以弄掉腹中的小孩。而是干活走路都十分小心。生怕伤着腹中的小孩。说实在话,俗话说得好,小孩就是娘身上的肉,无论生活怎么艰难,也无论他人及丈夫对自己腹中的小孩怎么议论,怎么想,她都难以割舍她腹中的这块肉——小孩。
这样,在片云的精心呵护,和慢慢的培养下,片云一天天地挺着大肚子,终于挺到了足月,片云快要生了。记得片云快要生的那天,正好是夜间,而且是黑夜,还下着雨。要生就生吧,可片云生的时候却是难产,这难产在家里生是危险的,无论小孩,还是大人,都有失去性命的可能。因此,必须把片云送到镇医院去生,那里有技术,有医生,还有设备。可话是这么说,可做起来却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深更半夜的,又没有交通,连个手推车都没有,又是乡间小路,那只能叫人抬。而叫的人,只能是强的男劳力。因为片云的家,到镇上有五里多路,走也要一小时。这没有强的男劳力是不行,而如果用长扁抬,则需要四个强的男劳力。记得那天深夜梁圆吃了苦,她一人独自打着手电,求张三拜李四,叫来了四个强的男劳力,才用长扁子把片云抬到集镇上医院,这样片云才艰难着生下一个女孩。这女孩后来片云跟她取名叫叶惠。为什么会让片云给这女孩取名,是因为片云开始要丈夫叶成取名,但叶成却不开心。后来片云没有办法,只好自己为这女孩取名,也就是所说的叶惠。叶惠生下来,体质很弱,经常要给她看病,抓药,还要给她营养。这看病抓药,以及小孩的营养,这都需要钱,而叶惠生下来的时刻又是春四月,正值青黄不接的季节,家家缺粮缺草,十分困难和艰苦。在这样的情况下,片云只得写信给丈夫要钱,丈夫叶成还好,他给片云寄了几次钱,片云和孩子艰苦熬熬,还算慢慢熬得过去。但后来,他就不正常给家里寄钱了。因为,又有人在叶成面前说了片云的坏话,反正往事重提,说片云这孩子跟某某生的,这让叶成本来就不十分健康的精神状况,又遭到了很大的刺激。
这样,因为叶成不正常给片云寄钱了,这日子就让片云过得苦上又苦,难上加难了。春天没有粮吃,她要领着四个孩子过,怎么过?所以,她除了部分稀有的细粮省给叶明,叶惠吃,叶丽和叶蓝同她一道,几乎大部分都是青菜萝卜,有时还有野菜。家中没有柴火烧,她每天起早到前后左右扫树叶树枝回来烧。有时前后左右的树叶树枝都被扫尽了,她就找些青枝青叶回来在锅堂下慢慢的引,弄得烟呛人,满屋子都是烟。弄得她在灶间到处咳,熏得眼泪到处掉。片云和孩子们就过这样艰辛的日子。
而过这样艰辛的日子,对片云来说,这已是够苦的了,但片云还有另外一种压力,那就是还要供养两个女儿,即叶丽和叶蓝上学,这上学要学费和书本费,这是每个学期,一年二学期都要交的。无从选择,既然无从选择,那这笔费用哪里来。那片云只能一方面节省,另一方面卖鸡卖蛋卖猪,反正家里的能值点钱的东西,包括她的耳环,她都急为所用,拿去卖了。有时候卖得什么都没有了,她就长些山芋去卖,种些蔬菜去卖,如果连这些农作物都接替不上二个女儿交学费的时间,她也只能跟孩子的当课老师苦苦哀求,要老师学费拖点时间再要。无论如何,孩子的上学读书是头等大事。在这一点上,片云知道,孩子如果一个字不识,将来就会苦了孩子,孩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连一处门牌地址都不认识,或都找不到,这孩子的一辈子该怎么过,怎么熬?这不是在害孩子嘛!所以,片云想想孩子,就是砸锅卖铁,也不能亏着孩子,要让孩子读点书,学点文化。所以,为了孩子上学,片云宁愿自己苦。当然,有时候,片云对这个家过日子,实在走投无路了,她就会带着叶明去上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着跟丈夫要钱,有时候受到丈夫的责难,或打骂。然而面对丈夫的责难或打骂,片云总能忍。善于忍耐和宽容,这是片云的最大优点。再说,以前在滨海医院,片云听到叶成的主任医生说过,叶成因为手臂被扎断了一根神经,他的精神状态,会比正常人要差一点。所以,片云每次遭到丈夫责难和打骂,她心中谅解他,她就是一个字,忍。不能给丈夫造成精神刺激,而损坏他的健康。因为丈夫毕竟是丈夫,不是外人,而是自己的亲人。有时候,片云被丈夫责难和打骂。都被丈夫的左邻右舍,同事同伴都知道了,看到了,这惹得片云怪难为情的,低着头走路,或避开他们。当然,有的时候,片云遭到丈夫的责难或打骂,一些左邻右舍的,丈夫的同事同伴会过来抱不平,并与丈夫发生争执,片云还过来劝架,堵住对方,护住丈夫,说她自己没什么,说丈夫出过工伤的,这精神状态不如常人。对不起,吵着你们了。就这样好说歹说,把这些抱不平的人给劝走。片云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处处忍着丈夫,让着丈夫,包容着丈夫,心疼着丈夫,让自己的泪慢慢的流,让自己的身体慢慢的挨。反正不能气着丈夫,伤着丈夫。而气着丈夫,伤着丈夫,片云却于心不忍。对于片云,丈夫始终就是她心中的天,以前是,现在和将来是,无论什么情况,她都这么认为。
她每次带着儿子来上海同他要钱,无论丈夫怎么责难过她,怎么打过她,每当离开上海,离开他的时候,她都关照丈夫,注重自己的身体,不要节省。说我和孩子不能没有你。还有上班时要多注意安全,她也要关照丈夫。因为丈夫特殊的精神状况,她对丈夫不放心。生怕丈夫再出什么差错,再出什么工伤。因为路途遥远,她照顾不到丈夫。丈夫如果再出工伤,再出差错,她说什么都是不想面对的。她要丈夫平平安安的,再次和她和孩子,好好的活着。片云领着儿子来上海和丈夫要钱,要离开上海,离开丈夫的时候,她会苦口婆心,双眼充满泪花地叮嘱丈夫,千万千万要记住她和孩子们,别忘了她和孩子们。要给她写信,给家中寄钱。丈夫向她点点头,答应了。但片云却不放心,因为,丈夫以前,现在都曾有过的,特别是现在,丈夫精神状态不如常人的时候,丈夫先是记着她和孩子,等到她们回去了,没寄几次信,没寄几次钱,就把她们给全忘了。他从这以后,再也不会给她寄信,再也不会给家中寄钱了。如果再想他往家中寄钱,再给片云寄信,则片云要带儿子再来上海和他要,和他说。这样,他才会又记着她和孩子们。当片云和儿子再离开上海,再离开他回去了,他才又会给片云寄几次信,再给家中寄几次钱,没有办法,丈夫现在就是这样的人了。
是啊,当片云带着儿子,就要离开上海,离开丈夫的时候,她叮嘱丈夫给她寄信,给家中寄钱,她有时候自己说了不放心,她还要嘱咐儿子叶明对丈夫说,要爸爸给家中写信,给家中寄钱。儿子说了,则丈夫就是听着。因为,叶成很惯自己的儿子,很爱自己的儿子,在上海,叶成常带着儿子叶明去玩去逛街,走商店;玩外滩,看轮船;去公园,到影院看电影。叶成给儿子叶明,买新衣穿,买好零食吃,还买玩具,到照相馆拍照片。反正,丈夫看到儿子很开心,儿子就好像他的命,他听儿子的话,就是精神状态不如常人的情况下,他也不打儿子,从来没有过。所以,要说服丈夫记着她和孩子,也只有叶明。叶明就是家中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