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在娜妲的要求之下,微澜同意进行最后一次交谈。微澜、琰月、娜妲,三个人一起。
他牵着琰月坐下,娜妲坐在他们两人的对面。
当下距离晚宴刺杀事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彼时娜妲尚且能以青梅竹马的身份,坐在微澜办公室的沙发上悠闲品茶,然而如今,情形已经完全颠倒。娜妲并不知道琰月的失忆,只以为她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历了危机与生死,微澜与她的感情反而如胶似漆起来。
这不禁令娜妲生出了一些世事无常的恍惚感。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微澜?”她低声问道。
“魔界的势力就像这王城的四角,任何一角的缺失,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崩塌和动荡——你付出这些,难道就是为了一个女人?”
“帕里斯小姐。”
微澜冷淡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不悦。
娜妲刚才所表现出来的、这些年深埋于她心中未曾暴露的顽固令他感到不可理喻,但这并不能引起他的惊讶或是愤怒,他所在意的,主要是琰月的感受。
他开口,语声微凉,措辞严谨:
“帕里斯小姐,我的妻子有名有姓,甚至按照尊卑,您理应尊称她一句‘王妃’。为什么您只是笼而统之概以蔑称?”
“何况,您自身同为女性,蔑视女子,不觉得自相矛盾?”
“另外——”
他顿了顿,还是客观地向她解释道:
“魔界的平衡需要维护,为政者难道就该为此而罔顾法律?”
“向帕里斯家族提起诉讼的,不是我,是王国的联合法庭。意图刺杀魔王、挑起贵族内乱、谋篡上位,难道还不足以让帕里斯家族付出一定的代价?”
“何况,生日晚宴那日,在场的不仅是我一人,还有数十名魔界高层,和不计其数的贵族成员、平民百姓。灭灵箭一出,将会置他们的性命于何地?”
“而您,娜妲·帕里斯——”
“除了参与谋逆的罪名之外,我将以个人名义向联合法庭提起诉讼,控告您企图谋杀当今魔界王妃琰月·慕的罪名。相关材料和证明已经上报,怀会负责后续的跟进,我的相关意见是,希望你——”
他看着自己昔日的好友,眼眸中凝结出层层叠叠的冰寒,一字一顿,敲打在娜妲心上。
“希望你,能够永远不再出现于我的妻子面前。”
“永远?你、你要将我流放?”
娜妲不可置信。
“如果不是琰月还活着的话,你应该偿命的。”
魔王冷冷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娜妲眼眶泛红,原本美丽精致的面容已经因为病痛和磋磨而光彩不再,她强忍着泪水:
“微澜——你真是够绝情的——”
微澜不理她,欲带琰月离开。
她忽然发了疯似的转头扑向面露惊讶的琰月。
微澜见状,连忙将琰月拉进怀里。便听得娜妲歇斯底里道:
“你看看你眼前的这个男人!你看看这个冷酷的男人!”
“我与他相识几十年!他终究没有一点情面——这就是你爱的人!”
琰月虽然有些害怕她这副模样,但还是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无论有没有情分,犯了错都应该受罚。如果你曾经伤害过我,我不会报复你,但是也不会请求法庭减免你的刑罚。”
娜妲闻言竟然愣了一瞬。
此时此刻,她虽然与琰月的二姐素昧平生,却从心底攀升起了异曲同工的恶意——
凭什么她总是这样一副善良无辜的样子啊?
凭什么就无法看到,她像她们一样怨怼、恣睢、牢骚满腹的狰狞面孔啊?
她恶意满满,搜肠刮肚,终于想到了可以撕下这张伪善面具的方法。她冲着琰月吼道: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我?你不过是个自私得恶心的人——”
“来人,将她拖出去。”微澜下令。
“琰月·慕,你违背了你的承诺——你会受到诅咒的——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在拖行中渐远,微澜有些慌张地看向琰月,他不希望她为此有一点点不快。
“对不起,琰月。”
高贵的魔王一开口便是道歉的话。
“……我不应该留下她,她说的话你不要……琰月?”
琰月懵懂地看着他,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她却并不知道要抬手擦掉。
“微澜——”她软软喊他。
“我头疼。”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他半跪在琰月面前取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沾掉她的眼泪。
“不要道歉,微澜,我……”
她没能说完。原本只是因为头痛而轻轻蹩眉,此时却是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整个人都颤抖着蜷缩起来。
记忆的碎片,闪着刺眼的白光,在脑海中交错,纵横,拼凑出一些割裂的画面。
入眼处,是大片大片的血液。
有荼蘼鲜艳的红,也有抑郁极致的蓝。
都是……
都是……我的……
都是……我的……错?
“琰月——”
微澜被这种严重的病情吓到,匆忙抱起琰月,将其平放到一旁的沙发上,自己则去派人传唤医师。
转身的刹那,他的手被另一只纤瘦的小手拉住。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微澜怕极了,他再不敢离开琰月。
他捧着琰月的手,焦虑地守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汗珠从发侧脸颊落下,他却已经无能为力了。
连帮助她减轻痛苦,都做不到了。
实则,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世上已经再没有任何一位医师可以医治现在的琰月。
因为,琰月能够恢复如初,本来也不是那些医师医治的结果。
“我、我疼……微澜、我疼……”
“我好难过……”
这些天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孩此时蜷缩在他的怀中,因为过分疼痛而咬紧了苍白的嘴唇,意识不清地呢喃。
他心疼,只好放柔了声音安抚她,希望她不要让自己那么痛苦。
“琰月——”
他垂着眼唤她的名字。
“慢慢来,琰月。慢慢来。”
“你只是忘记了一些事情而已,不算特别严重——在我七十多年的生命里,我忘记的事情肯定会比你多得多,对不对?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以前的事情,如果你觉得快乐,那就将它记住,如果——如果你觉得不快乐,那就不要想了,好吗?”
“……微、微澜。”
琰月满脸泪水,已经分不清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伤心。
她环住他的腰身,声音有点发颤。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