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风吹落了所有叶子，地上裸露着坚硬的石板和干裂的土地，地上月影更加明亮，手里握着的银环灯好像没有什么必要了。
我穿过了林子，夜雾沉在膝下，月光照过来，像是照着云海。
我就踏着虚浮的银色在云海里穿行，走着走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缠住我的小腿，我一个没刹住车，一个跟头栽了地上，还在地上滑了两步，脸摔破了不说，还把银环灯摔没了……我听见银环灯在地上蹦了几下然后没了声响。
没事没事，那有尴尬回忆的劳什子，丢了就丢了！我坐在地上深呼吸了几下继续向前，却被迎面而来的一个芭蕉叶打了脸。
只听那芭蕉叶下冒出一个童稚之音气愤道：“你怎么一根筋！非得摔死才回头吗！”
我后退半步，低头寻那声音，只见一个梳着两个麻花辫，穿着紫色衣裳的玉面娃娃举着芭蕉叶停在我面前。他一手举着芭蕉叶，一手叉腰看着我说道：“刚刚要不是我拦住你，你早加速冲进裂谷里了！挨了摔还不消停，铁着头往前冲，你是活够了吗！”
这小东西长的着实可爱，即便他说的话如此难听，依旧没有抻动我心里的底线。
“夜色迷离，夜雾缭绕，我没有看见前方有裂谷。多谢小公子仗义提醒。”我抱拳行礼感谢。
他见我认错态度很好，皱浓的眉头松了，眨了眨眼回应我：“得了得了，我也是救你心切才说话这么难听的。前面有很深的裂谷，悬崖直上直下的，裂谷里种着冲天石林，石林顶上有泉眼，泉水贴着岩壁向下流，我在这长了七八年了，裂谷还没被流满。你就想想，你若真掉下去，得摔成什么样。”
我依他的话想了想，问他：“裂谷宽不宽，可有渡过的办法？”
他抖了抖芭蕉叶骄傲的对我说：“当然很宽了，大山脉都能打包装进去。不过我有办法帮你，你跟我做一笔生意。”
我见他鬼精的样子，于是我叉起手装大款道：“说说。”
他扛着芭蕉叶扬着脸对我说：“十个灵石，送你到对面。”
“只收灵石吗？”我心虚的问。此行匆忙，我都忘了自己是个人，也需要钱和粮。身上除了两根木头什么都没带。
“灵石是我的食物，十个灵石已经很良心了。”他一副老道的样子，佯装自己吃了大亏。
这个时候，一个身着紫色衣裳，寸头方脸的男人向小男孩走来。他神色慌张，赶紧将孩子拽去他身后，他衣裳上很多补丁，补丁很粗糙。
“小儿狂言，大人见谅。”男人弓着身子对我毕恭毕敬的说。
我看着他低着头拧着眉，他见我的装束，认出了我是大巫师的手下，而大巫师与卫氏王族沆瀣一气，灵石是王族控制的，平民未经允许不得私有，这位父亲大概是怕我背后告诉大巫师他们向我要灵石之事……这可是要命的罪名。
我连忙对他说：“你不用怕，我不是大巫师的手下，我只是在经过丛林时，杀了个人，把她的衣裳穿在身上了。不信你看。”我把双手向那位父亲伸过去，双手空空如也，任何图腾都没有，那位父亲才缓缓放松下来，他有一张刚毅正直的脸，若他的心也如他的相貌一样正直，恐怕在漠邦是活不下去的。
杀了大巫师的手下，与大巫师对着干，这对于每一个忌惮大巫师的人都是大快人心之事。
“公子别听小儿胡言乱语，大裂谷没有通过的诀窍，只有绕路。”男人一本正经的说。
绕路？往南绕还是往北绕？我根本没有绕路的计划。
那男子估计见我一直不说话，他又补充道：“石林顶上向下流的泉水直直的，像是有力量把它往下拽。还有裂谷边的草木，连根都被吸进去了。谷底与岸上的能量差很大，它一直在吸引生命进去。你若执意渡过此地，一定会被大裂谷吞了。”
他旁边的孩子推了推他的父亲说道：“阿父，你这套说辞都骗不了我了，何况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更骗不了他。”他从父亲身后走到我面前说道：“大裂谷吃生命不假，但它不吃有毒的东西。我们这林子里到处是毒物，你已经中毒了，中毒之躯渡过大裂谷就能飘过去！”
他父亲赶紧将他拉去身后打了他脑袋一下，手掌拍在他小脑袋上就像拍生西瓜的声音：“你这孩子别乱说，万一他信了，这可是一条人命！”
男孩是个坚定头铁的家伙，他捂着自己的脑袋，举着自己的芭蕉叶大声反驳：“我没有乱说！”他赶紧诚挚的看着说：“我说的是真的！我在大裂谷上玩了好几圈了，根本沉不下去，这个芭蕉叶还是我从对岸的街市上捡来的呢！
我笑笑对他说：“我相信你，但是你告诉我了渡过大裂谷的方法，但是我没有灵石给你。”
小家伙一副大人的样子摆摆手：“算了算了，饿几天罢了。你毕竟杀死了一个大巫师的手下，也算是好人了。大巫师操控王权剥削百姓，他死了才好！”
“你小小的年纪，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令人意外。”
“意外什么？是人他就得懂是非，更何况是大是大非！你赶紧走吧！”他扛着他的芭蕉叶往林子深处走去，一步一步，坚定潇洒，小小的身躯一点可爱的感觉都没有了。
突然他停住脚步回头问我一句：“你认识墨三吗？”
我一阵惊愕，竟快忘了这个名字。他没等我回答，继续走去林子深处。
我目送他，直到他父亲打断了我：“公子，小儿的话我从未亲身验证过，实在凶险异常，公子若是执意不绕路直接渡过大裂谷，我陪公子一起。”
我赶忙拒绝道：“不不不，小家伙的话一定没有撒谎，我信。他十分勇敢。冒昧问一句，他刚才说灵石是你们的食物是什么意思？”
这位父亲一开始有些为难，思索片刻还是与我说了实话：“灵石本来就是漠邦人的粮食……漠邦高原上长出来的东西都有毒，根本没办法当食物吃掉。灵石就是漠邦之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为的就是要漠邦人安分守己守在高原之上。可是卫氏王族蒙蔽百姓之心，哄骗他们将自己手中的灵石叫出来，并给予他们外邦所换的粮食。从食外邦粮开始，漠邦人就开始生病，衰老…成瘾…他们无法断掉这种依赖，而且他们深信，自己的灵石是有毒的，不能吃。他们心甘情愿为卫氏王族挖取灵石矿，供他们换来珍宝享乐，被他们用外邦粮食操控，像个癞狗一样，把不多的体能和忠心都给了他们。当错误传了几代，正确的便成了错误。当秉持正确之人再消失了，错误就在没人知道了……”
厌弃天给自己的东西，把自己赖以生存的东西拱手让人，听着就让人气愤。我怪怜悯这位父亲的。他就是他口中为数不多的清醒的人，可是，就目前的情势来看，大巫师与卫氏王族都是不可动摇的存在，他的清醒反而对他是种折磨。
“我也才活了十几年而已，这些事情谢谢你告诉我。我也会尝试告诉更多人。”我安慰道。
他无奈的摇摇头说道：“没用的。大巫师不死，漠邦百姓不会清醒的。他操纵着整个漠邦像是操控木偶一样容易。你走吧，离开后，你不认识我们也没见过我们。生死随造化吧。”他转身走了。雾有点浓，月色有点暗。
这对父子一定不简单。所有百姓都被操控，就他们清醒…漠邦在大巫师之前到底是什么样的？又为何沦落至此？
我没有追问他们太多，深知知道的少就少几分危险的道理。我抬头看了看天，不禁毛骨悚然，大巫师不是在天上有个眼睛吗，刚刚的一切他是不是已经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