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唐再創(孟稱舜)
《殘唐再創》雜劇,全名《鄭節度殘唐再創》,《遠山堂劇品》著錄,現存《古今名劇合選·酹江集》本(《古本戲曲叢刊四集》據以影印)。《玉夏齋傳奇十種》所收李九標編《四大癡》中《氣集》卽此劇,現存清初山水鄰刻本。此劇實據孟氏《英雄成敗》雜劇改訂,現存《盛明雜劇》二集本(民國初董氏誦芬室據以覆刻)。
殘唐再創題詞
孟稱舜
唐之亡由黃巢,譚者謂巢早得一第,亦未至爲禍始若是。嗟乎!古來作賊者多矣,豈必士不逞者始爲之?且朝廷爵祿,豈以餌賊?巢固賊也,其屈抑之固宜。令巢果得一第,乘髙以播其惡,是益傅之翼耳。予猶恨當時無若九齡識祿山、王衍識石勒,舉而蚤誅之者。虎狼雖不噬人,見者無不荷梃逐之,固不待其爪牙旣張而後與之搏也。鄭以儒生報國,是足爲士不得志者之勸。葛侯盡瘁於三顧,荀息捐軀於遺命,雖大義足貴千古,而因寵效忠,予猶未以爲難矣。
懶仙云[1]:古今來成敗論英雄,成王敗寇,孰是孰非?英雄爲造化小兒播弄,何顛倒若是?子塞昆仲,風雅士也,劇曲仿佛元人。此篇持論深刻,“胷中多少不平事,願與將軍借寶刀”矣[2]。
(清順治十一年酉陽室刻衛泳輯《名文小品冰雪攜二刻》“題辭”類)
孟子塞殘唐再創雜劇小引
卓人月
作近體難於古詩,作詩餘難於近體,作南曲難於詩餘,作北曲難於南曲。總之,音調法律之間,愈嚴則愈苦耳。北如馬、白、關、鄭,南如《荊》、《劉》、《拜》、《殺》無論矣。入我明來,塡詞者比比,大才大情之人,則大愆大謬之所集也。湯若士、徐文長兩君子,其不免乎[3]。減一分才情,則減一分衍謬。張伯起、梁伯龍、梅禹金,斯誠第二流之佳者。乃若彈駁愆謬,不遺錙銖,而無才無情,諸醜畢見,如臧顧渚者[4],可勝笑哉?必也具十分才情,無一分愆謬,可與馬、白、關、鄭,《荊》、《劉》、《拜》、《殺》,頡之頏之者,而後可以言曲,夫豈不大難乎?
求之近日,則袁鳧公之《珍珠衫》、《西樓夢》、《竇娥冤》、《鷫鸘裘》[5],陳廣野之《麒麟罽》、《靈寶刀》、《鸚鵡洲》、《櫻桃夢》[6],斯爲南曲之最;沈君庸之《霸亭秋》、《鞭歌妓》、《簪花髻》[7],孟子塞之《花前笑》、《桃源訪》、《眼兒媚》,斯爲北曲之最。余平時定論蓋如此。
今冬,遘鳧公、子塞於西湖,則鳧公復示我《玉符》南劇,子塞復示我《殘唐再創》北劇,要皆感憤時事而立言者。鳧公之作,直陳崔、魏事;而子塞則假借黃巢、田令孜一案,刺譏當世[8]。
夫北曲之道,聲止於三,齣止於四,音必分陰陽,喉必用旦末,他如楔子、務頭、襯字、打科、鄉談、俚諢之類,其難百倍於南。而子塞硏計數年,其謹嚴又百倍於昔。至若釀禍之權璫,倡亂之書生,兩俱磔裂於片楮之中,使人讀之,忽焉噓,忽焉號呶,忽焉纏綿而悱惻,則又極其才情之所之矣,於我所陳諸公十餘本之內,豈不又居第一哉!子塞將還會稽,別我於桃花巷中,酒杯在手,輿夫在旁,匆匆書此。
(明崇禎間傳經堂刻本《蟾臺集》卷二)
[1] 懶仙:卽衛泳,字永叔,號懶仙,參見本書卷四《讀櫻桃宴雜劇》條箋證。
[2] 語本唐寅《六如居士外集》卷六《花下酌酒歌》:“眼前多少不平事,願與將軍借寶刀。”
[3] 此處睂批:“蓮旬云:此詞家當行語。然余夙有湯、徐癖,愛戴牛乃過於眞牛,則不必定以尾柱兩股間也。”
[4] 臧顧渚:卽臧懋循(一五五〇—一六二〇),號顧渚。
[5] 袁鳧公:卽袁于令(一五九二—一六七二),號鳧公,生平詳見本卷《西樓記》條解題。
[6] 陳廣野:卽陳與郊(一五四四—一六一一),字廣野。
[7] 沈君庸:卽沈自徵(一五九一—一六四一),字君庸,生平詳見本卷《(鴛鴦夢)小序》條箋證。
[8] 按,袁于令《玉符記》,已佚,其“直陳崔、魏事”,必作於天啓七年(一六二七)十一月魏忠賢事敗後。祁彪佳《遠山堂尺牘》“己巳年”(卽崇禎二年)致袁氏云:“《玉符》倘已改就,可惠然容錄一本否?”又云:“聞《玉符》已經梓就,弟得與天下人共寶之,大是快事。但不知何日竣耳。”然則此文所云“今冬”,當爲崇禎元年(一六二八)冬。《殘唐再創》之作在此前。參見徐朔方《孟稱舜行實繫年》(《晚明曲家年譜·浙江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