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十三家《漢書》音義通考
顔師古《漢書注》徵引了二十三家《漢書》音義,今結合清人楊守敬和武漢大學古籍研究所師生的衆家音義輯佚本,全面建立語料庫,系統地疏理、考辨、展示二十三家的音注材料。在此基礎上,清理音注形式及其内容,排比資料及其分布,疏辨源流,比較異同,分析各家的音注特點,闡明其價值與貢獻,尤其重視闡發音義關係,因音辨義與以義正音相結合,揭示隱含的語音特點及其發展規律。
諸家所注音切有不同的時空來源和多樣的施注目的,其基本語音性質是以漢末讀書音爲主體,雜有古今、方俗和歷時音變等因素,具有泛時性和層纍性特點。因而在使用這些音切時,一定要區分同質與異質因素,剥離假性注音音切,分辨同義異音與别義音變,使這批珍稀的音切資料能夠在《漢書》文本的準確閲讀理解上,在漢語語音史和漢語音義學研究上,發揮應有的作用。
《漢書》音注(音義),約始於東漢桓帝時的延篤、靈帝時的服虔和應劭等人,此後魏、晉、南北朝作《漢書》音注者甚多,漢魏時期最爲繁盛,諸家所注各有側重,風格各異且多具開拓性。晉以後的注家多采集、利用前人成果,故集注成爲主要形式。王鳴盛《十七史商榷》推測:“大約晉灼於服、應外,添入伏儼、劉德、鄭氏、李斐、李奇、鄧展、文穎、張揖、蘇林、張晏、如淳、孟康、項昭、韋昭十四家。臣瓚於晉所采外添入劉寶一家。”晉代晉灼、臣瓚等人的集解實際上是對漢魏諸家音注的匯總,其後蔡謨又將集注散於正文各句之下。
顔師古《漢書注》集此前音注之大成,故前人音義(注)相繼亡佚。近代人對師古所述唐前《漢書》舊注之輯佚整理日見著力,清末楊守敬(1839—1915)《漢書古注輯存序》云:服虔等《漢書》注盡歸淪亡,“今之所存,零箋斷簡,莫非至寶。因翻檢《史記注》《水經注》《文選注》,凡顔氏《敘例》所載二十三家,各還其人。其他應奉《漢事》,姚察《訓纂》,包愷《音》,蕭該《音義》,爲師古所不録者,亦並存其崖略焉”。今人彭仲鐸《漢書佚注敘例》(1934)曰:“予輯是書六七年,始知宜都楊守敬已著有《漢書二十四家古注輯存》十二卷,故至今未刊,不知其稿尚在人間否?”[1]彭稿至今未見行世。又史學家岑仲勉於1933年“課門徒分輯《漢書》諸家注,亦曾箋出(臣)瓚注多條,備討論之用……此後旁務紛集,迄未有成”[2]。楊守敬《漢書二十三家注鈔》,殘存12册,闕第5、6兩册,存者有荀悦、服虔、應劭、伏儼、劉德、鄭氏、李斐、李奇、蘇林、張晏、如淳、孟康、韋昭、晉灼、劉寶、臣瓚等十六家,缺鄧展、文穎、張揖、項昭、郭璞、蔡謨、崔浩七家注文。
武漢大學古籍研究所李步嘉輯成《韋昭〈漢書音義〉輯佚》(1990)。此後古籍所研究生們相繼努力,或獨輯或校補楊輯,已完成數量較大的幾家:楊仙《臣瓚〈漢書音義〉輯佚》、孫亞華《楊守敬〈漢書二十三家注鈔·服虔〉校補》、閆平凡《楊守敬〈漢書二十三家注鈔·應劭〉校補》、徐珮《楊守敬〈漢書二十三家注鈔·孟康〉校補》、殷榕《蘇林〈漢書音義〉輯佚》、王曉慶《文穎〈漢書注〉輯佚》、李文濤《楊守敬〈漢書二十三家注鈔·張晏〉校補》、鄭賢梅《如淳〈漢書音義〉輯佚》。材料已較詳備,可供系統研究之用。
學界或認爲,最早爲《漢書》作注並撰有《漢書音義》的是延篤,沈北宗《漢書注商序言》:“自漢桓帝時,延篤便開始爲《漢書》作注,但並未得以流傳下來。在現存東漢人注解的《漢書》,卻以應劭、服虔兩家爲最古的了。”[3]周洪才也説:“最早注釋《漢書》的學者,是東漢桓帝時的延篤。”[4]此説更早見於陳直,其《漢書新證》認定延篤著有《漢書音義》,“世人但知《漢書》之注始於服虔、應劭,現在當提前開始於桓帝時之延篤”[5]。
但延篤是最早的《漢書》注者及撰《漢書音義》之説還有待論證。那麽,較早注《漢書》並著《漢書音義》的當推東漢末的服虔和應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