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地宫之门
且说上回忠尧一行人在千冢坟场中开启了三道高大而神秘的墓门,那墓门式样诡异,匾额处分别显示着不同的金色隶书大字:强者之门、厄运之门、富贵之门,令众人心生疑惑,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抉择。
而与此同时,远远藏于树后的左丘贵也蹑手蹑脚潜了过去。
诸人看了一眼墓门后的地宫入口,里面黑黢黢的,有种阴森可怖之感,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忠尧走到左边那个墓门旁,抬眼看了看“强者之门”几个大字,目光落在右侧石柱的一行字上,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沉吟半晌,忠尧若有所思。他觉得这些墓门石柱上的文字看起来并不简单,似乎预示着什么,便高声说道:“这道墓门右侧的石柱上有字,还是张迁碑的笔法!”
“忠尧哥哥,上面刻着的是什么?”黎诗问道。
忠尧遂答道:“上面刻着——我知道,在我死后也许会有人将一大堆秽污扔至我的坟头,但强者如斯,不负苍生,追随者甚众,终有一日历史之风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那些秽污刮走。”
“似乎意有所指,有些深奥啊。”黎诗凝思了一下,瘪瘪嘴说道,显然她没有想明白。
欧也、子翃听罢,也不禁沉思起来。
高雅郭想了想,忽然说道:“再看看其他门有没有什么发现,说不定每道墓门旁都刻有字!”语罢,她径直走向中间那道墓门,这是一道“厄运之门”。果然不出所料,墓门右侧的石柱上也刻着密密麻麻的大字。
高雅郭不慌不忙地念道:“厄运之门,乙瑛碑汉隶笔法,上面所书——初从文,三年不中;后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遂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欧也、子翃一听,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黎诗也笑了笑,惊异地说道:“这不是一个笑话吗?怎么会刻在这里?好奇怪呢。”
“后面还有字……杨……一笑。”高雅郭喃喃读罢,不禁纳闷地转过头来,问道,“这杨一笑是何人?”
众人闻言皆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忠尧思索了一下,走了过来,说道:“杨一笑是凌虚子,凌虚子便是杨一笑。他是神宗朝人氏,原名刘泽恩,又号一瓢道人,自云春分时所生,学识博杂,行事乖张,为人有些狷狂放达,奇谈异论甚多,也算高逸不凡吧!据说,他还著有一本《天地混元秘法》。”
“天地混元秘法?”黎诗有些惊诧,她沉思了一下,点点头说道,“嗯……这名字听起来有些霸气,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隐藏在碑林中的左丘贵一听是什么秘笈,不禁激动万分,心头一阵狂喜:“啊哈哈哈,天地混元秘法?好威风的名字!真是有志者事竟成,功夫不负有心人哪,嘻嘻嘻嘻……我一定要这本秘笈弄到手!”
子翃挠了挠头,干笑道:“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笑话,没想到居然还是真事啊,呵呵……”
忠尧忧郁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和感伤,他幽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初看好笑,再看心酸呐。”稍顿,他的目光落在“杨一笑”名字后的一行小字上,只见上面刻着:
呜呼!士穷乃见节义。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徵(zhēng)逐,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发,反眼若不相识。落陷穽(jǐng),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兽夷狄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
读罢,忠尧摇头叹道:“看来,这凌虚子生前所遇非善,还真是遭了不少罪,受了不少委屈,入此门者指不定真会横遭不测。且来看看最后一道门上都写了什么吧!”
云婀径直上前,抬眼望去,第三道墓门上方“富贵之门”四个大字正熠熠生辉,散发出耀眼夺目的灿灿金光。
“云婀,你来读读看,大声读出来。”忠尧吩咐道。
云婀颔首领命,遂朗声读道:“富贵之门,蜀人张陶庵,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dù)诗魔,乐享生活,不受羁绊。”
“呵呵,果然是富贵之门呐!这都是我梦想中的生活啊,哈哈哈……”子翃嘻嘻一笑,打趣道。
黎诗瞪了他一眼,他立马改口道:“哎哎哎,别误会,别误会!曾经的、曾经的梦想。自从上了岛,拜入昆羽宗门下,我的觉悟就飞升了不少!从此,我便要努力做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这话听起来还说得过去,可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呢?”忠尧双手抱胸,瘪瘪嘴说道。
欧也想了想,说道:“我只听说投胎是门技术活儿,要睁大眼睛,还得看运气,可万万没想到人死之后,也要面临重大选择啊!这千冢坟场竟然有强者之门、富贵之门,进了以后,来世就能投个好人家?这厄运之门嘛,是个人都不会选吧?”
“什么来世?照你说的意思,今人进去就是死路一条,要等来世转运,那为何就不能是今生今世成为强者、成为富者?或者,这辈子……”子翃对欧也的说法不屑一顾,他抬头瞟了一眼“厄运之门”四个大字,幽幽说道,“厄运连连,倒上八辈子的霉呢?”
“对啊,欧也师兄,若是按照你的说法,那这三道门都是地狱之门了,应该叫做不归之路、自杀之门才是。还有,那强者之门未必就是暗示进入者会在今生或后世成为强者,也有可能是遇到强者。”黎诗微微一笑,也表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
欧也摸了摸头,憨厚地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们别当真啊!呵呵,呵呵呵。”
高雅郭神色肃然,转向忠尧问道:“师弟,依你之见,我们进,还是不进?那周廷婴真的是躲入其中了吗?”
“若他没有躲入其中,朱雀翼阵发动后、暴雨神剑来袭之时,他理应四处躲避,那么长的时间我们定然能察觉他左腾右闪的身影,但实际上并没有。”忠尧沉思了一下,问道,“你们有发现他的踪迹吗?”
众人皆摇了摇头。
“那便是了,他八成是躲了进去。而且,这好端端的,若没有人启动大阵机关,眼前的三道墓门又怎么会平地而起呢?”忠尧眉眼带笑,反问道。
“嗯,师弟言之有理。”高雅郭听罢,点了点头。其余人也纷纷颔首,表示赞同。
“不过,周廷婴究竟会入哪道墓门呢?”黎诗茫然不解地问道,“要不我们兵分三路,每两人进一道门吧!”
忠尧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分析道:“不妥。周廷婴的实力不弱,他本来只有一人,而我们有人多的优势。一旦分散,容易被他趁虚而入,分而击之,逐个击破,那就不好了。”
“哪我们如何选择,入哪道门?”高雅郭又问道。
忠尧略作沉吟,嗟叹道:“每道墓门旁都有铭文暗示,看这样子,肚里没点墨水,还选不好呐!难不成阎罗殿也有殿试?话说,那阎王爷乡试、州试、殿试考过了没?有没有中过举子、进士啥的?”
“哎呀,忠尧哥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看,我们应该进哪道门!”黎诗焦急地催促起来。
“对啊,师弟,”欧也连忙附和道,“时不我待,得赶紧追上那匹夫才是,他若跑远了可就不好追了!”
忠尧神色一敛,目光从面前三道墓门上扫过,郑重说道:“若我是周廷婴,我第一选择会是……厄运之门!”
“为什么?”子翃、欧也、黎诗异口同声地问道。
“不为什么,直觉而已。”忠尧淡淡地说道,“他是逃命,不是为成为强者或富者。正如你们分析的那样,这辈子死在里面、下辈子成为强者,或是遇上强者,这都不是他所希望的;即便有一种可能是今生获取至高修习心法与秘籍,能成为强者,但若要成为强者,即使有捷径,也绝非一时半刻可以修炼达到的,必然需付出种种艰辛的努力。在敌人紧追不舍的情况下,断然是没有多少时间来修炼的。而且,这种可能还只是其中之一,他应该不会冒这种风险。
至于富贵之门,就更不可能了。他首先是要保命,不是来图财的,否则在我们到达之前,他早就来了。也或许他早就把里面搬空了,所以就更不可能进去了。”
“可是,万一在我们到达此地之前,他就去过强者之门了呢?”子翃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急切地问道。
“若他真去过强者之门,他的修为早就应该达到中天境巅峰了。”忠尧神色肃然,不慌不忙地答道。
“嗯,师弟所言极是。”欧也点了点头,“那他就是进厄运之门了?”
“可就算厄运之门能吓阻追杀的敌人,难道他就不怕吗?”黎诗仍旧有些疑虑。
“他并不一定要怕,”忠尧从容说道,“因为这里的一切,毕竟都是他的师祖长辈河鼓仙人所设,想来多多少少他都会通过其师父的口中,知道一二吧!”
“说的也是,那我们就进这厄运之门吧,赶紧追上去!”欧也催促道。
“嗯!”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于是,昆羽宗一行便朝那厄运之门走去,鱼贯而入。彼时,春深微雨夜,疏阴风凄凄,千冢坟场青烟四起,不绝如缕,在火光的映照下,地上的荒草迷迷蒙蒙,满叶珠漼漼(cuǐ)。
藏身于碑林中的左丘贵,目睹昆羽宗一行陆续进入“厄运之门”后,终于站起身,不再猫着、蹲着,而是大摇大摆地从石碑后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从三道墓门上依次扫过,一面不自觉地用手拍了拍身旁的一块石碑,一面喃喃自语道:“他们进了‘厄运之门’,那我该进入哪道门呢?厄运之门是肯定不用去了,有什么厄运都留给他们好了,若没什么厄运,去了和遇见他们,也是白搭。
如此看来,只剩下了两个选择,一个是富者之门,一个是强者之门。
富者之门,即使有巨万资财,能够财色兼收,但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个富甲一方的乡土豪绅,土豪而已,没意思。若是拳头不够硬,力量不够强,家财被人家暗中觊觎、惦记上了,一旦落难,估计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还是选强者之门吧!尽管可能会在门中遇到强者,但也有机会在今生或来世成为强者的,不是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想到这里,他欣然大喜,得意地来了一个金鸡独立,用力拍了一下旁边的石碑:“好,就这么办!”话音未落,他的身子便稍稍向那石碑靠了过去。却不料,用力过猛,那座石碑竟然差点被他压倒了。
他的反应还算敏捷,就在即将摔倒的一刹那,他原本提起来的那只脚迅速横向蹬了那石碑一脚,借助这股力道他重新站稳了身子,而那座石碑却因此倒了下去。
便是如此,他还不解气,又上前猛地踢了一脚。但他一怒之下,却忘记了那是石碑,是一块石头,当即疼得他哇哇怪叫,捂住受伤的脚,在原地单脚直跳,跳得可“欢”了。
半晌,脚趾头的剧痛感稍微退却了一些,他放下脚来,一瘸一拐,若深闺怨妇一般,用幽怨、愤恨的眼神望了那石碑一眼,发现那石碑上十分光滑,平整如新,却是一块“无字碑”。
周廷婴愣愣,喃喃道:“无字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墓地紧张,人未死、先占坑?哎呀,这年头,京城地价、各州地价寸金寸土,连死都死不起啊!他大爷的,我才不去挣那什么棺材本儿呢,以后死了,直接扔河里、海里,喂鱼得了。
让鱼儿吃得肥肥的,再被人吃下去,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这辈子选不了出身,被爹坑了;下辈子也坑坑爹!做人总得礼尚往来,不能总让他坑我不是?让他也知道知道,当儿子的难处!哼,哼哼!
谁让你们只顾生我,却不养我呢?生下我没多久,就全走了,全走了!同样是小孩,别人家的孩子就有奶喝,还含着金汤匙长大,可我呢?我长这么大,连奶都没喝过、连汤勺都没用过!我甚至连你们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你们倒好,只图一时快活,当初怎么就没让我上墙啊!上墙倒好了,我也不用来这个鸟不拉屎、薄情寡淡的红尘俗世了!还从小吃那么多苦,遭受了那么多非人的待遇和白眼,人家都有老师教为人处世、教学问,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要走那么早?!你们给我回来,给我回来!……”
说着说着,左丘贵的声音哽咽了。
他的状态渐渐又从呜咽抽泣变成了愤懑、不满、悲伤,以至咆哮低吼、嚎啕大哭,因为父母早亡带来的心理阴影和伤痛,他肆无忌惮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唯有如此,他才能稍稍找回心理的一丝丝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