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内心剖白
“这万一，一脚踩下去，是个陷阱怎么办？”周廷婴皱了皱眉头，面露难色，自言自语道。略作沉吟，他忽然又说道：“嗨，师尊也没说有陷阱啊！但他老人家也不可能事无巨细，都记得那么清楚，还都说得那么清楚吧……哎呀，怎么婆婆妈妈，怕什么？小心点儿不就行了？还是用脚，这样最快！”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画像砖全部都用脚踩了一遍。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依旧毫无所获。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他终于把两侧墙壁和地上的所有画像砖块全部检查了一遍，累得精疲力竭，一屁股坐了下来，倚墙歇息。
没过多久，他一抬头，不经意间目光从甬道顶部扫过，发现顶部居然也是画像砖块砌筑而成的，上面也有不少画像。
周廷婴呻吟着惨呼一声，振奋精神，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手和关节，有些疼，连忙甩了几下，又揉了揉，接着长长呼了几口气，又深吸一口，身子微微下蹲，双膝微屈，继而猛地一跳，如弹簧般弹射而起，直冲甬道顶部而去。
借着这股弹跳的冲力，以及停留在空中的间隙，他运手如风，迅速触探了七八块画像砖，待身子飘然落下后，他又开始了下一个弹跳，再继续触探后面的画像砖。如是反复，循环不已，直到他力有不逮，手臂酸麻。
最后，他实在是疲态尽显，神情麻木，触探画像砖时已完全舍弃了手，而改用头顶。他练过几年铁头功，自恃有些功底，遂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假发，像采蘑菇的小姑娘一样，撒开脚丫子，弹跳顶顶欢，索性用头去甬道上方的壁砖，毕竟那里还有好多幅珍贵的画像。
原来，他一直都是个光头。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光景，他顶来顶去，跳着跳着就到了甬道尽头。可是他搜遍了整个甬道，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不禁纳闷了，眉头拧成了一根绳，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没有机关呐？没有机关怎么出去呢？”语罢，他扶墙而立，正在沉思，手指不当心碰到了凹凸不平的墙面，似乎很有规律。
周廷婴扭过头来一看，原来墙面上刻着一行字。他的目光落在那行字上，只见上面刻着六个大字“既来之，则安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既来之，则安之？让我留下来？我去！……师尊，当初敢情您只告诉我怎么进来，就没打算告诉我怎么出去啊！啊——”
他惨叫一声，捂着头蹲了下去。
少顷，他神色一敛，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对！师尊还说过什么话，还说过什么话！……他说什么来着？上课的时候没好好听啊，哎呀，我恨，恨恨恨恨……等等等，等会儿！他老人家好像说……人生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有多么绝望，即使身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都不能失去信心和勇气，而要往前看。因为前面有光，也有希望。只要重拾信心，勇往直前，希望之光终归会为你开启一扇大门。”
想到这里，周廷婴信心满满地站起身来，步履稳健，向前一步步走去，边走边为自己打气：“对，他老人家就是这么说的！人生得往前走，往前看！既然回不了头，那就继续向前吧！怕什么，纵然前途漫漫，一片阴晦，甚至是黑暗，我都不再惧怕！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任我来去自由，任我独行！”
话音甫落，他疾步走出了甬道，来到一个头顶空旷，四周黑暗无垠的超大墓室，行至这里，从甬道口射来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他即将进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整个人影也渐渐为黑暗所吞噬。
“这里怎么越走越黑啊！不会真的是一条道走到黑吧？来、来点光行不行？哪怕是一星半盏的鬼火也成啊……”
一阵凉意袭来，周廷婴不禁浑身一颤，心里隐隐有些发毛，而那阵凉意瞬间扩散开了，从后背凉透了他的骨骸，直抵心房。
他甚至都能明显感觉到毛细孔收缩，浑身起鸡皮疙瘩。
当周廷婴整个人完全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也不知脚下是否有路时，前方远处真的如他所愿，出现了一星蓝幽幽的“鬼火”。
那“鬼火”无声无息地漂浮在空中，似乎还在随风摇曳，随时都有可能熄灭，周廷婴的心先是一喜，俄然一惊，心提到了嗓子眼，宛如在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不知那救命稻草是否能救自己的命，但出于本能，却毫不犹豫地朝那星“鬼火”的方向抖抖索索地走去。
为了排遣孤寂，驱赶心中的恐惧，他独自一人，仍旧不断地说着话，试图以此来壮胆，提升自己的勇气，甚至是安慰自己。
“说来鬼火，你还真来鬼火啊！早知道我就说来个太阳，或者月亮什么的了！一下光耀千里，世间便不再有黑暗，多好……小星星，小火火，你可千千万万，万万千千，亿亿兆兆，兆兆亿亿，不要熄灭了啊！
我、我还有几件人生的大事没办，我还没有娶媳妇儿，我还没有生孩子，我还没有孝敬父母尊长，我还没有抚育孩子成长，没有让他学会传承，我还没有享尽天伦之乐，我、我、我，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呢。
有生之年，我还要找到那个曾经在我少不更事时，在我窘迫之时，接济过我、帮助过我的人，有隔壁的张家大姐，有孙家岗的大哥，有苏州的芬芬，有华亭的马家燕子，有一鸣惊人的小胖子，有最喜欢伏波将军的葛大爷，有与我一起念过几年私塾的同窗韵宝、东宝、萍宝，有曾经互相帮助却因误会一刀两断的小鱼儿，有提携过我的亲朋好友、以及老师……总之，我要找到你们，一一道谢，了却心中夙愿。
还有小时候与我一起在莫甘山偷看过莫甘姗和莫甘娜洗澡的阿干、老熊、小磊、汝冰、敏敏、翔子，还有刚开始不屑一顾，鄙夷我等行径，却偷窥得比谁都起劲的波波、叶飞、林林、室哥……你们这帮人，都是道貌岸然的真君子，实在是太‘坏’了！
有朝一日，我要找到你们，拉着你们去跟莫甘姗、莫甘娜行个礼、道个歉，求她原个谅，冰释前嫌……
所以，人生在世，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完成，鬼火你可千万别熄灭。你熄灭事小，可那却是我人生的希望啊……呜呜呜呜……
哎呀，不对，我婆婆妈妈说了这么多，怎么听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呀？这、这怎么听起来像遗言？！哦不，是我的遗言！
额……好吧，还是换个法子，唱个小曲儿吧，谁家阿爷曾经说过，怕黑的时候就唱唱歌……怕黑的女人家里灯火依然，那怕黑的男人呢？”
语罢，周廷婴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始小声地哼唱起来：“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我有一壶酒，聊以慰平生……”
他的歌声隐隐透露出一丝苍凉、忧郁、感性，夹杂着淡淡的忧伤，在无尽的黑暗中荡漾开来，泛起丝丝涟漪。
人生若孤旅，羁绊又因何？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青灯微灼；无边的黑夜中，最怕的其实不是世间的黑暗，而是内心世界的黑暗。
世俗喧嚣总纷扰，人生孤旅本寂寥；繁华落尽无坦途，心若明灯可自渡。
……
话说鬼樊楼的黑衣死士大块头、矮个子、瘦高个三人入了富贵之门，一路从石阶上下来，行至墓道。
墓道中的灯骤然亮了起来，三人发现这富贵之墓就是有些与众不同，墓道不仅宽敞，高度也有丈余，墓壁两侧皆彩绘青龙白虎等多幅图像，墓顶则绘有日月星辰。
沿着墓道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光景，来到一个厚重的墓门前，门前左右各有一排镇墓兽，面目狞狰，恐怖异常。
三人小心翼翼行至离墓门约莫五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大块头见两人面有胆怯之色，壮着胆子说道：“别怕别怕！越是这样吓人的，它里面越是可能藏着好东西、好宝贝！怕被人给盗走了！”
瘦高个和矮个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瘦高个想了想，忽然对大块头说道：“那你怕不怕？”
“不怕，当然不怕了！”大块头朗声说道，“怕的话，还敢来这儿吗？”他的声音很大，底气也很足。
瘦高个嘻嘻一笑：“既然你不怕，那要不你过去看看？”
矮个子连忙附和道：“对对对！你不怕的话，正好可以先去看看……”
“我去，这话怎么把自己给套进去了？”大块头心里暗暗叫苦不迭。稍顿，他面露难色，问道：“那你们怕不怕？”
“怕啊！”瘦高个和矮个子齐声答道。
“你们怕的话，就都回去吧！”大块头眼珠子一转，故意大声说道，“这里的东西都归我了！”
“哎哎，别别别！别啊。”瘦高个急忙说道。矮个子也一脸尴尬，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大块头目光扫视两人，嘿嘿笑道：“想分东西是吧？那听我指挥。”
“唉，唉！”两人连连点头。
大块头心里想好了对策，于是扭头对矮个子吩咐道：“听我指挥，你上去看看！”
“啊？”矮个子听罢，一下愣住了，却没有行动。
大块头见他没动，回过头对瘦高个说道：“让他去，你有没有意见？”
瘦高个立马将头要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意见！”
“看吧，听我指挥，就你去；少数服从多数，也是你去。”大块头振振有词地说道，“所以，你别磨磨唧唧了，赶紧去吧！”
“对对对，赶紧去，赶紧去！”瘦高个这个墙头草立即换了副面孔，不停催促起来。
迫于无奈，矮个子只得硬着头皮向前缓缓走去。他时刻高度紧张，扫视墓道两壁，又不时留意地面有没有松动的痕迹，还抬头望望墓道的顶部。
很快，他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活动的地砖，触发了机关，两边墓墙上忽然露出许多孔来，数百支弩箭从孔中对射而出，若人是站着的姿态，几乎无法避免被射中，甚至被射成一个刺猬也未可知。
“果然有机关！”大块头与瘦高个齐声惊呼，各自将头扭作一旁，不忍卒睹。
箭矢如雨，两人以为这下矮个子肯定一命呜呼，死状极惨。然而他们猜错了。矮个子的身手还算敏捷，加之他个头本就不高，遂第一时间唤出一把朴刀，挥刀格挡下射来的数箭，然后顺势往地上一躺，居然横滚数十步，滚到了大块头和瘦高个脚下。
大块头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急忙低头一看，发现原来竟是矮个子，还在冲他笑呢。大块头怔了怔，不禁面色一喜，说道：“嘿，让你去还真是对的！”
待那数百支箭突突突一阵急射之后，墓道内又恢复了平静。
瘦高个以为没有了陷阱，不待矮个子从地上爬起来，便身形一闪，突然出现在了墓门面前。岂料，他也踩到了一个活动的地砖，那墓门前长宽各曰三尺的一块地面突然向下塌陷，他一脚踩空，大吃一惊，急忙将踏空的那只脚横跨一步，硬生生用足尖撑在了陷阱口的边缘上，来了个横向劈叉，却只听得一声异响，他好像什么东西撕裂了。
瘦高个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大块头和刚站起身来的矮个子定睛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那瘦高个毕竟是中天境修为的高手，他强忍着剧痛，凝聚灵力，贯注于双腿，突然发力一蹬，双足借力弹起，他赶紧用双手下捂，疼得像个歪瓜裂枣。可是，他弹跳时用力过猛，宛如一支离弦之箭，“嘭”地一声，脑袋结结实实撞到了墓道顶部。
霎时，眼冒金星，两眼发黑，他从墓道顶部被弹了回来，摔倒在地，一手捂住裤裆，一手摸着头顶，“唉哟哟”地呻吟个不停。
“还有陷阱啊！”大块头惊叹一声，喃喃道，“看来还得多加小心，步步为营才是。”稍顿，他沉思了一下，转过头来对矮个子吩咐道：“这样，你比较机灵，还是你去看看。”
“怎么又是我？”矮个子不满地嘟哝起来。
大块头指了指地面上还在痛苦呻吟的瘦高个，问道：“你看他都这样了，还能去吗？”
矮个子摇了摇头，答道：“不能。”
“那不就得了？他都不能去了，那只能是你去了呀！赶紧的，听我指挥。”大块头义正辞严地说道。
矮个子无言以对，只得继续小心翼翼地向那墓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