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亲爱的,我希望,”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贝内特先生对妻子说,“你今天已经吩咐把晚饭做得丰盛了吧,因为我有理由认为我们家会有一位客人来赴宴。”
“你说的是谁,亲爱的?我确信,我不知道谁要来,除非夏洛特·卢卡斯碰巧会来访,我希望我用正餐招待她就够好了。我相信,她在家里不会经常吃得这么好。”
“我说到的这个人是一位先生,也是一个陌生人。”
贝内特太太的眼睛熠熠闪光。“一位先生,一个陌生人!我敢说是宾利先生。啊,简——这事儿你从来没有漏过一个字,你这小淘气!啊,我相信,见到宾利先生,我一定会格外高兴。——可是——天哪!真倒霉!今天连一片鱼也没有买到。丽迪雅,我的宝贝儿,拉一下铃。我此刻要对希尔说话。”
“不是宾利先生,”她的丈夫说,“是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个人。”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他很高兴太太和五个女儿同时迫不及待地提出疑问。
他拿她们的好奇自得其乐了一阵之后,这才解释说:“大约一个月前,我收到了这封信,回信也有两星期左右了。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件有些棘手的事儿,需要提早注意。信是我的表侄柯林斯先生写来的。等我死后,他随时都会尽快把你们统统都撵出这个家。”
“噢!我的天哪,”他的太太嚷道,“听你提起这件事,我可受不了。请不要说那个讨厌的人。你的财产不传给自己的孩子们,却让别人继承,我的确认为这是世界上最狠心的事儿;我相信,我要是你的话,一定早就想方设法来做这件事了。”
简和伊丽莎白设法向她解释了继承权的问题。她们以前就设法解释过,但贝内特太太对这个问题听不明白;她不断破口大骂,说是财产不能由五个女儿继承,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却坐收渔利。
“这肯定是一件极其不公平的事儿,”贝内特先生说,“什么也无法澄清柯林斯先生继承朗伯恩的罪过。不过,要是你愿意听听他这封信,看他自己在信里怎么说,也许你的情绪就会缓和点儿。”
“不,我相信我缓和不了;他给你写信根本就是傲慢无礼,也虚伪透顶。我讨厌这样虚伪的朋友。为什么他不像他的父亲此前那样继续跟你吵下去?”
“啊,这人似乎的确在这一点上还有些顾及孝道。你听听看。”
尊敬的先生:
你本人和先父之间曾经存在的不和总是让我忐忑不安;自从不幸失去父亲以来,我常常希望跟你和解;可是,我自己又迟疑了一段时间,唯恐我与先父有过不和的人交好,对先父的在天之灵似乎有所不敬——“听着,贝内特太太。”——然而,我对这件事已经下定决心,承蒙刘易斯·德伯格爵士的遗孀凯瑟琳·德伯格夫人阁下慧眼识珠,我已在复活节接受圣职。夫人慷慨仁慈垂青于我,让我担任本教区的教区长要职。我将对夫人竭尽绵薄、感恩戴德,并随时准备奉行英国国教会创立的那些礼仪。此外,作为一名牧师,我感到自己有责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促进所有家庭和睦幸福;因此,我私下认为,我现在的一番好意值得高度赞扬,而我对朗伯恩财产继承之事,请你大人大量,也不会导致你拒绝接受我献上的橄榄枝。我对损害你的可爱女儿们的财产只能感到忧虑,并请允许我表示歉意,同时向你保证,我愿意对她们进行一切可能的补偿——不过,此事今后再说。要是你不反对接受我登门,我打算11月18日星期一四点钟亲自拜访你和你的家人,而且可能打扰到一周后的星期六。我可以这样做,没有任何不便,因为要是有别的牧师专门负责当天的圣职,凯瑟琳夫人绝不会反对我星期天偶尔离开教堂。谨向你的夫人和女儿们致意。
你的祝福者和朋友
威廉·柯林斯
10月15日于肯特郡韦斯特汉姆附近的亨斯福德
“所以,我们可以四点钟见到这位讲和的先生,”贝内特先生一边叠信,一边说,“他似乎真的是一个勤勤恳恳、彬彬有礼的小伙子;我相信他肯定是一位宝贵的朋友,尤其是凯瑟琳夫人如此宽容让他再来找我们。”
“不过,他说到我们女儿们的那些话还有些道理;要是他真想对她们进行什么补偿的话,我是不会阻拦他的。”
简说:“他说要给我们补偿,尽管我们很难猜出他是什么意思,但他的愿望的确值得赞扬。”
听到他对凯瑟琳太太格外尊敬,而且他那样好心,随时为自己教区的居民洗礼,主持婚礼和葬礼,伊丽莎白大为吃惊。
“我想,他肯定是一个怪人,”她说,“我搞不懂他。——他的文笔华而不实。——他说的因继承我们的产权而感到抱歉,是什么意思?——即使他能补救,我们认为他也不会补救。——他是一个明白人吗,先生?”
“不是,我的宝贝;我想不是。我大有希望发现他恰恰相反。他信里那种既谦卑又自大的语气完全可以看出来。我很想见见他。”
“就文章而言,”玛丽说,“他的信好像没有缺陷。橄榄枝这种说法也许并不完全新颖,但我认为表达不错。”
对凯瑟琳和丽迪雅来说,无论是那封信还是写信人,都没有任何趣味。她们的表兄几乎不可能穿着红制服来,而这几星期以来,穿其他任何颜色的衣服的男人,她们都不希望结交。至于她们的母亲,柯林斯先生的信已经消除了她的敌意,准备相当镇静地见他,这使她的丈夫和女儿们都非常惊讶。
柯林斯先生准时到达,受到了贝内特全家人的极大礼遇。贝内特先生实际上说话不多;太太小姐们倒乐意交谈,柯林斯先生自己好像既不需要鼓励,也不爱沉默。他二十五岁,看上去人高马大,神情严肃庄重,举止中规中矩。他坐下来没多久,便称赞贝内特太太有了这么好的女儿,说他早就听说她们如花似玉,但这次一见,原来是传闻不如实际的美貌;而且补充说,他相信贝内特太太会看到她们都会适时结下良缘。这句殷勤话不大对在座的一些人的口味,但贝内特太太对奉承话来者不拒,非常乐意地答道:
“先生,我相信你非常善良;我一心希望能是这样,否则她们就够惨了。事情搞得太怪了。”
“你大概是指这财产的继承权吧。”
“啊!先生,我的确是指。你必须承认,这对我可怜的姑娘们是一件痛苦的事儿。我并不是想找你的毛病,因为我知道这种事儿在这个世界上完全靠运气。财产一旦限定继承人,就无法知道会怎么落到他人的手里。”
“太太,我完全清楚这件事苦了漂亮的表妹们——而且在这个问题上有好多话说,而我对莽撞冒失持谨慎态度。不过,我可以向年轻的小姐们保证,我到这里是敬慕她们。目前,我不愿多说,但也许等我们更熟悉时——”
主人家请他吃饭,他的话被打断了;小姐们相视而笑。她们不是柯林斯先生爱慕的唯一目标。他细看了客厅、餐厅以及屋里所有的家具,啧啧称赞;他称赞每件东西本该触动贝内特太太的心扉,但一想到他是把这一切都看成自己未来的财产,她又非常难过。连一顿饭也受到他的高度赞赏;他恳求知道是哪一位漂亮表妹做得这一手好菜。然而,听到这句话,贝内特太太对他纠正了一番。她有些粗暴地对他断言,她们完全能够雇得起一位好厨师,她的女儿们什么事儿也不用到厨房里做。他恳求原谅,让她不要生气。她用软化的语调说,她自己根本没有生气,但他却又连续道了大约一刻钟的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