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与病

从史前时代及类人猿时代的祖先起，人类就一直饱受病（illness）的困扰。生病的主观印象没有改变—疼痛、发烧、肿胀、呕吐、腹泻、畸形、受伤、体重下降、失血、功能丧失、生命丧失。但是关于病的医学观念改变了，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疾病（disease）。

我们倾向于认为病和疾病这两个词是一个意思，并且可以互换使用。然而，在这一讨论中，以及对于后文中的哲学家们来说，“病”这个词表示个体的痛苦，而“疾病”这个词是从属于“病”的概念。“病”作为一个人真正感受到的痛苦而存在，而“疾病”只是作为一种理论而存在，这种理论的构建是为了解释“病”的成因及作用目标。这种区别除了语义学上的意义，在医学知识哲学（或医学认识论，一门对于我们如何知道我们自以为知道的东西的研究）中也很有用。

关于“病”与“疾病”的思想实验

“天花存在吗？”

“不存在。”一个学生说，他知道世界卫生组织已经于1979年根除了天花。

“存在。”一个学生说，他知道剩余的几瓶天花病毒的销毁计划又一次推迟了。

“但是，”哲学上的回答是，“这些小瓶里装的是‘天花’吗？还是进入人体后会产生被称之为‘天花’疾病的病毒？”

天花存在吗？它是一种疾病？一种实体？一种病？一个概念？

医学知识是识别并应对疾病的能力。因此，构建、识别和治疗疾病是其中心任务。疾病的概念是根据对很多个体所共有的痛苦的观察而“建立”起来的。这些概念会考虑到患者、病状及推测的病因，但它们也受到观察者或医生的影响。疾病有其特征（症状）、名称（诊断）、患病时间（病程）、预期结果（预后）以及推荐的治疗方法。疾病概念的构建中暗含了对病因的解释，即使病因未知。

希波克拉底三角形

艺术有三个因素：疾病、患者、医生。医生是艺术的仆人。患者与疾病做斗争时必须与医生合作。

—希波克拉底，《论流行病》，第一卷，第11页

如果疾病是关于各种病的无形想法，那么有什么单一的理论或定义可以对所有的疾病进行界定呢？换句话说，所有疾病的共同特性是什么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一种适用于所有的疾病的解释。然而，有一种理论在医学实践中占主导地位，那就是疾病的有机论或个体论。

有机论认为，疾病是有害的、不连续的，并且会对个体造成影响。从一个有机体（个体）的角度来看，这个理论很难反驳。就疾病这个词而言，医学界同意这一假想设定：疾病一定是有害的，因为个体为了摆脱疾病才来求助于医学。医学教育的目的在于识别、治疗和预防疾病。大多数关于疾病的医学著述都与这一观点相吻合，虽然著述的作者可能从未听说过有机论。

被称为“医学认知模式”的有机论很轻松地将患者作为疾病的目标，但它几乎无法解释病因。纵观历史，另外两种关于病因的观点一直在争夺主导地位。第一个是本体论理论，认为病因来自患者体外，疾病各不相同，它们独立于患者而存在。本体论一词源于希腊语动词“存在着”（to be）的名词形式。它强调疾病是一个独立的“生命”或实体。关于病因的第二个理论是生理理论，该理论认为病因来自患者体内，患者各不相同，疾病并不是独立于患者而存在的。

这些疾病的理论可以用来分析所有关于病与疾病的著述。通过本体论方法处理疾病的医生更关心患者的病情；相反，通过生理学方法会更关注患者是谁或做什么工作。这两种病因相关的理论在现代医学中都很流行，并且有些疾病的描述中会将两者结合使用。在本章的末尾，我们将探讨一些对医学推论的评判，以及一个对医学认知模式提出质疑的疾病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