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们登陆新世界
写我们在月亮上的历险故事,我,汤米·斯塔宾斯,沼泽地泥潭镇鞋匠雅各布·斯塔宾斯之子,约翰·杜利特医学博士的助手,一下子感到十分困惑。回忆那几个紧张多事的一天天和一个个小时,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点儿不假,我给医生记下了许许多多笔记,本子上写得满满当当的。这些资料具有很高的科学性。而我在这里要写的故事却不是给科学家看的,是给一般读者看的。也正是在这个问题上,我感到不知怎么办才好。
因为这个故事可以用许多方式来讲。然而人们读游记,想知道的事情各不相同。我本来想,小狗汪汪可以帮我的忙,我写了几章初稿念给它听,想征求它的意见,我发现它只对月亮上一件事感兴趣,就是月亮上有没有老鼠。于是我知道,这个故事我没法给它讲。我实在记不清我在月亮上见过老鼠没有,虽然我断定那里一定会有——或者是类似老鼠的动物。
接下来我去征求小猪嘎布嘎布的意见。可它关心的只是要听听我们在那里吃什么蔬菜。(鸭子呷呷对我去请教它嗤之以鼻,说我早该知道,不必去找这只猪。)我又去找我妈妈。她想要知道的是我们的内衣破了怎么办——以及我们生活上的一整套问题,没有一样是我能回答的。再后来我去找马修·马格。他想要知道的事情比我妈妈和汪汪想知道的更糟:月亮上有店铺吗?狗和猫是什么样子的?这位卖猫食的把月亮想象得似乎和泥潭镇或者伦敦东区差不多。
看来我没有办法告诉人们他们各自最想知道的事情。这让我想起我第一次到医生家,请他雇我当他的助手时,亲爱的老鹦鹉波利尼西亚曾经问过我的话:“你善于观察吗?”它是这样问的。当时我想我是的,感到自己还挺不错。可如今我觉得我对事物根本不善于观察。
麻烦当然在于注意力这个问题上。人的注意力就像牛油,你可以涂得薄薄的,如果你把它涂在太多的事情上,你就记不住它们。在月亮上我醒着时,我们的耳朵、我们的眼睛和我们的心接受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结果我常常想,真是太奇怪了,一点儿清楚的记忆也没有留下来。
最后我想,能给我最大帮助的应该是贾马罗·邦布利利,就是带我们上月亮的那只巨蛾。只是在我写这本书的时候,它远在月亮上,不在我身边。因此我决定,最好还是不要去管汪汪、嘎布嘎布、我妈妈、马修或者任何人的各自希望,照我自己的意思去写。不用说,这故事肯定是不完整的。我只能尽力回想,从头一点儿一点儿讲起,从我们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紧贴在巨蛾宽阔的背上,它带着我们在月亮闪亮的景物上空盘旋着下降的地方讲起。
不用说,这巨蛾对我们所降落的地方非常熟悉。它盘算着、回旋着向下俯冲,让它张大翅膀的身体稳稳地向群山围住的一块小谷地降落下去。离近了我才发现,谷底很平坦,干干的,是一片沙地。
周围的山很小,这样的山一看就让人觉得不寻常。其实所有的大山也同样令人奇怪(因为在暗淡的绿光中可以看到它们在低矮的山峦中高高地耸立着),它们的顶好像都被削平了一样,像一些杯子。医生后来向我解释,说它们是些熄灭了的火山。它们所有的山顶都曾经喷过火,熔化了的岩浆,现在已经冷却了,成了死火山。有些经过风、空气和时间的磨损,变成了很古怪的形状,其他的则被流沙填满或者半埋,几乎失去了火山原来的面貌。这让我想起了在蛛猴岛上见过的回音岩。尽管这里的景色和那里的很不相同,但任何一个见过火山的人见了它,绝不会把它错看成别的东西。
在我们正在降落的窄小的峡谷里,看不出有什么生物的迹象。不过我们并不为此担心,至少医生不担心。他见到过一棵树,于是就放心地认为,很快我们就能找到水、植物和动物。
最后,当巨蛾快降落到离地二十英尺以内时,它张开双翅,一动不动了,像一只大风筝似的落到沙地上。它先跳了几下,然后又跑了几步,最后一下子站住了。
我们降落在月亮上了!
在这段时间里,虽然我们有机会适应这里的空气,可在我们准备“下船”前,医生认为最好先请我们的“飞马”在原地等会儿,好让我们再习惯习惯新的空气和环境。
这个请求被巨蛾很高兴地接受了。我想,其实这可怜的昆虫也乐得多休息一会儿。医生从他那些包包里找出他储存着的救急干粮——一大块巧克力糖。我们四个默默地嚼着,肚子太饿,周围的环境又太新奇,我们一句话也不说。
光线在不断地变化,它让我想起了北极光。你要是朝头顶上的大山看,然后让眼睛离开一会儿,再回过来看,你会看到原先是粉红色的,现在变成绿色了;原先是紫色的阴影,现在变成了玫瑰色。
呼吸还是有点儿困难,我们不得不随时准备闻手头的月亮花,它们是巨蛾带到地球上送给我们的橘黄色大花朵。是它的香气(或者气体)使我们才通过了月亮和地球之间那没有空气的地带——死亡带。一旦离开花太久,我们准会咳嗽。不过我们已经觉得我们渐渐习惯这里的新空气了,很快就不用闻这些花了。
月亮的引力也叫人弄不懂。坐着和站起来时一点儿都不费力,走路也一点儿不费劲——这是对于肌肉来说。对于肺部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我跳起来的感觉最奇怪,轻轻一跳你就会飞起来,怪极了。要不是呼吸这个问题(医生觉得我们要对此十分小心,因为这会影响到心脏),我们全都会陶醉于这种轻松感觉之中。我记得当时我简直都要唱起歌来,恨不得马上从巨蛾背上下来,跑过群山,跑过峡谷,去探索这个新世界。
可我现在明白了,约翰·杜利特要我们等待一会儿是十分明智的。他下命令(在这种清新的空气中要用必要的耳语声)说,这些花目前不能离手。
拿着这些花很麻烦,不过我们都服从命令。从巨蛾背上下去如今不用梯子了。轻轻一跳,就从昆虫的背上飘落到下面的地上了,从二十英尺的高处跳下来真是又轻松又舒服。
哇!我们就这样跳下来了,我们已经是在一个新世界的沙地上行走了。
哇!我们就这样跳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