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及其翻译
谷川:我是在中国也有了名气的谷川,下面做一个不太合适的自我介绍。
(开始朗读)
自我介绍
私は背の低い秃頭の老人です
もう半世紀以上のあいだ
名詞や動詞や助詞や形容詞や疑問符など
言葉どもに揉まれながら暮らしてきましたから
どちらかと言うと無言を好みます
私は工具類が嫌いではありません
また樹木が灌木も含めて大好きですが
それらの名称を覚えるのは苦手です
私は過去の日付にあまり関心がなく
権威というものに反感をもっています
斜視で乱視で老眼です
家には仏壇も神棚もありません
室内に直結の巨大な郵便受けがあります
私にとって睡眠は快楽の一種です
夢は見ても目覚めたときには忘れています
ここに述べていることはすべて事実ですが
こうして言葉にしてしまうとどこか嘘くさい
別居の子ども二人孫四人犬猫は飼っていません
夏はほとんどTシャツで過ごします
私の書く言葉には値段がつくことがあります
(会场响起掌声)
沼野:那么这首诗翻译成中文是什么感觉呢?我们请田原先生为我们朗读吧。这首翻译成中文的诗收录在最近出版的、评价非常高的这本诗集里。
(用中文朗读《自我介绍》)
自我介绍
我是一位矮个子的秃老头
在半个多世纪之间
与名词、动词、助词、形容词和问号等
一起磨炼语言生活到了今天
说起来我还是喜欢沉默
我不讨厌各种工具
也很喜欢树木和灌木丛
可我不善于记住它们的名称
我对过去的日子不感兴趣
对权威抱有反感
我有着既斜视又乱视的老花眼
家里虽没摆有佛龛和神坛
却有直通室内的巨大信箱
对我来说,睡眠是一种快乐
即使做梦了醒来时也全会忘光
写在这里的虽然都是事实
但这样写出来总觉得像在撒谎
我有两个分开居住的孩子和四个孙子但没养猫狗
夏天几乎都穿着T恤度过
我创作的语言有时也会标上价格[8]
(田原/译)
(读罢,会场响起掌声)
沼野:怎么样?我问的是听到自己的诗用汉语朗读出来的感觉。
谷川:我在想助词“て”“に”“を”“は”都去了哪里呢?只剩下了汉字,有一点担心,我问过田原,他说这些都完整地包含在汉字里了。
沼野:诗被翻译成不同的语言,就不由自主地会不安,究竟能理解到什么程度?翻译得怎么样呢?田原先生认为把日文诗翻译成中文的难度在哪里呢?
田:拿日语的现代诗为例来说吧,很多诗是省略主语的,翻译时就比较难,不太好弄清楚哪个是修饰哪个的,仍然是暧昧性的表现习惯吧。容我多说一句,就是说有时候随意破坏语法习惯的一句,或者随意创造的一个连诗人自己都很模糊的单词。我一直在说的谷川先生的作品最难的是《语言、游乐的歌》这个作品系列。日语中通常有百分之六十几是汉字,但先生完全没有使用汉字,换个说法,这就是违反语言规则,较好地发挥了日语里语汇的多义性。我读的时候,有时真的会头脑混乱。
谷川:不过“かっぱかっぱらった”(河童乘隙速行窃)(《语言、游乐的歌》收录,福音馆书店,1973年)不也翻译了吗?
田:翻译是翻译了,但是花了一年半多的时间啊。我想推荐到中国去,必须能展现谷川俊太郎这位诗人的全貌吧,从《语言、游乐的歌》中选出了几首诗进行了翻译,结果很惨啊。费了好大的劲。
谷川:啊,对不起了。
沼野:今天我带来了田原先生写的《谷川俊太郎论》。这里面详细叙述了翻译论,可以看出在翻译这类语言游戏时,真的是花费了很多时间。
里面写道“日本诗歌的中文译介,可以总结出以下几个特点”,田原先生的观点归纳一下,全部共列举了七点。因为太多在这里就不能全部介绍了,谈到以往中国翻译的日本诗歌的不足或者说容易产生的缺点,比如第六点“栩栩如生的充满生命感的文字也被翻译成了僵硬的木乃伊,失去了血、肉、灵魂”;还有第七点“不能表现出诗人的优秀品质和诗歌精神”。写出了如此评论的田原先生翻译的谷川先生的诗应该不会这样吧。应该是能很好地展现丰满的诗人风貌的翻译吧。
田:没有,在谈我的翻译如何之前,我想的是为什么这之前日本的现代诗人不被中国的青年诗人所关注。这里当然有译者和作品的原因,同时,被翻译的诗人也应该有点原因吧。我们在考虑翻译这个媒介时,特别是关于日本现代文学的翻译,应该想到中日两国之间很长一段时间存在着难以解决的历史问题。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中国没有这方面的介绍,这也是实情。
例如,20世纪五六十年代,关于日本作家的介绍、翻译少得基本可以说是空白。只有一个有趣的例外。那就是当时被视作军国主义作家作品而作为反面教材翻译过去的三岛由纪夫作品。虽然是被作为反面教材而翻译的,但很短的时间内就被中国作家所喜爱。那之后,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实行改革开放,才开始大量翻译日本战前战后文学和现代文学。现在日本出版的小说已经有相当多被翻译成中文了。谷川先生作品问世正是在这一热潮之中,我记得第一次出版诗集是在2002年。
沼野:不仅仅是语言游戏,从各种意义上说,诗歌的翻译真的是很难的事。不过,刚才谈到了《语言、游乐的歌》里面收录的《河童》这首诗,谷川先生创作了很多语言游戏的诗,田原先生的书里也收录了《河童》日文版原作和中国语译文。这个很有趣,可以请谷川先生朗读吗?
谷川
(朗读)
かっぱ
かっぱかっぱらった
かっぱらっぱかっぽらった
とってちってた
かっぱなっぱかった
かっぱなっぱいっぱかった
かってきってくった
(会场响起笑声和掌声)
田:翻译这首诗时,我很想把原作的韵律感融入到自己的母语中。可是,怎么都没有办法。不仅仅是这首诗,我想所有的现代诗都包括在内,想用自己的母语翻译出原诗的韵律感都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我总是在想,不只局限于这首诗,我们翻译的时候,发挥自己最大的能力,如果能把原诗作者所创造的感性的氛围,植入到自己的母语中,那是最好的了。《河童》从某种意义上说,在翻译时遭遇了语义和韵律的双重难题。所以,花费了一年半以上的时间。有一次突然冒出来一句很合适的词语,由此引导成就了令我满意的译作。
(用汉语朗读)
《河童》
田原/译
河童乘隙速行窃 ka ppa ka ppa ra tta
偷走河童的喇叭 ka ppa ra ppa ka ppa ra tta
吹着喇叭嘀嗒嗒 to tte ti tte ta
河童买回青菜叶 ka ppa na ppa ka ta
河童只买了一把 ka ppa na ppa i ppa ka tta
买回切切全吃下 ka tta ki tte ku tta
(读毕,会场响起掌声)
谷川:ka ppa(ハア―トン)就是河童吧?
田:是的。
谷川:中国有河童吗?
田:传说中有。
谷川:不,不是传说中,我是问:“河童真实存在吗?”
田:不,当然只存在于传说中。和日本一样的。不过,给人的印象和日本不同。在古代有“水虎”或者叫“河伯”,身长六十厘米,很瘦,看上去像是三岁到十岁的孩童。像人也像猿,有很多种。
谷川:头上有蓄水盘吗?
田:没有。那个没有。头上有蓄水盘的是我来日本之后知道的。最初,在日本看到河童的图时我很吃惊。给人很可怕的感觉。
谷川:是啊,是很可怕啊。
田:中国的河童很可爱也有点可怕,给人这两种印象。记忆中孩提时代,我曾想和河童成为朋友。
谷川:也是住在池子里吗?
田:是的,住在水池或者河里面。太阳落山后孩子们就会邀它到水面上……小时候我奶奶常跟我说。
谷川:不对孩子们做坏事吗?
田:好像只是一起玩。但是,中国很大,可能会因为地域不同而有所不同。在某些地区也听说它会把孩子们叫到河或者水池里面溺死。
沼野:关于诗歌比较难翻译的地方,这就突然出现了与趣味性相合的实例。谷川先生自己也在做翻译,不仅翻译诗,开始时是“漫画史努比”,后来翻译了很多作品。我想诗的翻译和其他的翻译完全不同吧。
谷川:因为没自信,所以不敢翻译诗。也就像《花生》[9]的台词那样的,英语接近于日常会话,问了一下懂行的美国人,说经我翻译后日语也是通的。由此我感觉到了诗的语言和散文的语言层次完全不同。有一位翻译我诗歌的先生,名叫艾略特,是美国人。有一次,我把他的诗歌翻译成日文,当时是情况所迫。但是那时我内心有一种羞怯之感。果然如此,如果没有至少数年的当地生活经验的话,语言的内涵、言外寓意是不可能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