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世界文学的大河小说出发,途经19世纪俄罗斯小说,再到《源氏物语》
加贺:日本的作者,在二战中很长的一段时期不能发表真正的小说,战后发表的小说中,有很多写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例如:椎名麟三的《深夜的酒宴》《永远的序章》。其他还有野间宏、大冈升平等作家的作品,我也读了很多。特别是对大冈升平的《野火》,我到了痴迷的程度。这些作家的小说写的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亲眼看到的,这些实际发生的事成为他们小说的原点。
我认为这和俄罗斯小说家的创作方法类似,和二战前日本的小说不同。这些战后作家的小说,不是所谓私小说,不是以自己的本色来写小说,而是做一些改变后来创作的。换句话说,我认为这和夏目漱石的做法很像。他们都是用这种方法创作的。
在这种阅读状态下,日本迎来了1950年至1955年翻译书出版的一个顶峰,战后派小说家也不断推出很多作品。于是,读小说成了让人更加快乐的事情,医科的学习就被我抛到脑后去了。
于是,那时候我就开始想:我拼命地读了那么多小说,为什么自己不试着写一写呢?就这样,有一天我就下决心试着写了一下,还是不行!这里是托尔斯泰风格,那里是契诃夫风格,这是什么呀!这不都是模仿吗?!我意识到自己在创作方面所下的功夫还远远不够。这期间,虽然因为升了高年级医学部的学习生活也渐渐忙碌起来,可是我还是不想改变在通勤电车中读小说的习惯。有时虽想到第二天的功课不预习不行,可还是依旧继续读小说!我刚才计算了一下,这样的生活大概持续了十五年。
从医学部毕业后,我在东京拘留所工作了两年半,那之后去法国留学了两年半,回国后作为医生在东京大学的医院工作了十年左右。为了读书,我还是乘坐都营电车通勤,依旧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在欧洲很快开始流行长篇历史小说。罗曼·罗兰、高尔斯·华绥等作家,他们创作了篇幅比一般长篇小说长很多的小说,从那时起,我对长篇小说有了特别的兴趣。欧洲新出现了所谓长篇历史小说这一分类。那么请问日本有这类小说吗?只是讲长篇小说的话,也并不能说没有。有中里介山的《大菩萨岭》,或者岛崎藤村的《黎明前》,还有芹沢光治良的《人类的命运》等。美国则有多斯·帕索斯的《美国》三部曲这样的超级长篇小说。还有一个叫威廉·福克纳的作家,我认为他是模仿巴尔扎克的创作,他的小说也都是互为关联的。现在我也在读福克纳的小说,如《押沙龙,押沙龙!》等杰作。法国有萨特的长篇小说《自由之路》,最近出版了新译本(海老坂武、泽田直译。2011年岩波文库全六卷完整本),翻译得非常好。我又重新读了一遍,我再次感悟到萨特小说中尤以《自由之路》最为了不起!
因此,最终我常读的小说多为欧洲作家创作风格的长篇历史小说。如: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作品讲的是一个叫约翰·克利斯朵夫的少年,随着他的不断成长,逐渐变为一个伟大音乐家的故事。我认为这是以贝多芬为原型创作的大型长篇小说。然而在我读书之路的终点,还是19世纪俄罗斯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契诃夫这三位作家为主的小说。在其他的国家很难找到能够超越他们的小说。这一点即使到现在我也这样认为。沼野先生是研究俄罗斯文学、东欧文学的教授,在您的面前说这样的话,虽说是班门弄斧,但是我认为俄国的小说家特别是19世纪后期的小说家,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出色的。
后来我想日本很幸运,有岛崎藤村这样的作家。而且,最近《源氏物语》在世界各地被翻译成各种语言,当然也被翻译成了俄语,英语的则有多个版本。从2008年11月2日开始为时三天,日本举行了“《源氏物语》国际研讨会”。开幕式上,濑户内寂听和唐纳德·基恩进行了演讲。第二天开始进入主题报告,有三十位左右的出席者发表了研究成果,最后一天进行了“总结和讨论”。《源氏物语》被举荐为当今世界最优秀的小说之一。我也只是在最近才阅读了该书原文。之前出于对与谢野晶子以及濑户内寂听的敬佩,读了他们的译本。《源氏物语》这部作品,其情色意味确实比较浓,甚至达到让读者咋舌的程度,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说它是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小说,不是吗?毕竟千年前,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写出过这样的作品。
日本人创作出《源氏物语》这部世界上最早的大河小说。之后德川时代出现了井原西鹤,我非常喜欢他。那个时代的作品,现在可以直接阅读原文了。而《源氏物语》的话,如果不看很多注解,则读不懂。我则是因为知道世界各国的人都在读,自己如果不读的话会感到羞耻,所以才全力以赴地借助注解,通读全篇的。《源氏物语》是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小说,而且是大型长篇小说。这是非常令人震撼的事实!我也是因为读了《源氏物语》,才感到自己小说的创作方法没怎么错,多少增加了一点自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