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中医药大学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选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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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廷富

一、成长历程

王廷富(1920—2006),男,汉族,四川省巴中市人。成都中医药大学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王老幼读私塾,17岁正式拜师学医,师从当地名中医李栋元先生。1958年考入成都中医学院师资班学习,1959年毕业留校任教。先后讲授《中医妇科学》《中医内科学》《金匮要略》等课程,长期致力于《金匮要略》教学、临床以及科研工作。曾任成都市政协委员。

王老在67岁退休后并未停下治学脚步,除每日半天门诊外,还有教学、科研任务。在科研方面,王老对肝炎、糖尿病、鼻息肉、鼻窦炎等疾病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他的科研项目“复方中药辨证施治对肝炎(包括乙肝)治疗”“复方中药治疗糖尿病的研究”“复方中药鼻特灵主治上颌窦炎的鼻息肉”等成果,曾获1989年四川省中医管理局颁发的荣誉证书。

王老颐年有道,常服自制的以百合知母汤与二仙汤加减而成的保健蜜丸,并习练气功排除杂念养精健脑,体育锻炼与脑力劳动相结合,保持豁达心境,百事不愁。在如此高强度的工作中,仍然维持着良好的健康状况。于2006年驾鹤西去,享年86岁。

二、学术精粹

(一)熟读经典,潜研精思

王廷富教授从医、执教达半个世纪,在多年的教学科研工作中,积累了宝贵的治学经验。他治学严谨,勤求古训,熟读经典,善撷各家精华,深窥经典奥旨,认为一个良医必须具备牢固的理论基础,才能更有效地指导临床,以不变应万变。所以,熟读四大经典,可谓学医根本。他指出要学好《金匮要略》必须打好中医基础,熟读《黄帝内经》《难经》《神农本草经》,潜心研读原文,循序渐进,并参看各家之注解,还要紧密结合《伤寒论》。王老苦研仲景学说,造诣深厚,其对仲景书中条文、方药,乃至煎服、禁忌都牢记于心,达到滚瓜烂熟、脱口而出之境界。他笔耕不辍,对于《金匮要略》中诸多理论潜心研究,著有《金匮要略指难》(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1986),书中列出了《金匮要略》原文的重点、难点,并将自己的临床实例附之于后,以供读者加深理解。

王老在潜心研读同时,勤于思考,对《金匮要略》原文多有阐发,常就《金匮要略》中重要或者颇具争议的条文抒发自己的观点,公开发表多篇论文。如早在1982年就提出,《金匮要略》中“治未病”包括了“未病先防”与“既病防变”,理论虽均源于《黄帝内经》《难经》,但有所发展,尤其是“既病防变”的方法更加具体,已经涉及不少杂病,如《痉湿暍病篇》的“欲作刚痉”的葛根汤证;《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篇》的“上气喘而躁者,属肺胀,欲作风水,发汗则愈”;《奔豚气篇》的“脐下悸者,欲作奔豚”的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证。他指出仲景预见了疾病的发展,更提出了如何防治这种演变。这使治未病的内容更加实际、更加完善,对临床颇有实践价值。如对于历代诸家多有争议的“十七句”,王老前举诸家之言,后遵当时五行学说盛行的实际,提出精辟论述:“十七句体现了肝阳虚与肝阴虚治法的病理转化,肝有体有用,肝之体虚,则宜用酸味之药,以补本体,如酸枣仁、枣皮、乌梅之类是也。如肝之用虚,则宜用焦苦之味,以助心益肝。肝阳虚者,可用炮姜、桂枝之类以温通心阳;肝阴虚者,则宜用栀子、炒黄连之类以清心火,助其不病之心,从而助子势以益母之势,心旺则气感于肝也。”并含有隔一隔二隔三之治法在内。且认为“上工”是能掌握五行生克制化的规律,“根据病理变化,掌握相生、相克、相侮之病变规律,详察病机,治其相生或治其相克,或治其相侮,或治其未病之脏,或者两脏同治”之人。

王老在学习条文时,前后对照,贯通联系,勤于思考,深谙仲景要旨。他发现仲景在水气病的治疗中,并未用后世所用的肾气丸系列。如现行的中医内科学当中,就是以济生肾气丸作为肾阳虚水肿的代表方的。而王老认为,肾气丸虽为温肾之方,且标本兼顾,但“凡有水气,用肾气丸不宜地黄、枣皮滋腻酸敛之品,以滞其气机而碍水邪”。故他在临床治疗肾病综合征或慢性肾小球肾炎出现水肿时,多从温阳利水出发,常以瓜蒌瞿麦丸加减治之,取附子温助元阳,瞿麦、茯苓淡渗利水,实为肾气丸之变方。观仲景在水气病篇对于正水或石水的论述时,也未尝用肾气丸,可为方中酸敛滋腻之品有碍气机为忌。

(二)注重理论与实践结合

王老认为学习中医基础理论是为了更好地在临床上防治疾病,要学以致用,学用结合。他强调只有将中医理论充分地运用于临床,才能使理论活起来,才能使临床疗效更好地提高。如对于《金匮要略》首篇十六条的“五脏病各有所得者愈,五脏病各有所恶,各随其所不喜者为病”,他主要从“五脏病气味喜恶”方面着眼,认为其理论对于临床工作,不论是诊断、治疗,还是护理方面都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不同的气味对相关脏器有亲和力,五脏有病也会表现出气味喜恶的相应改变,临床就可据此测知五脏的情况及病变性质;而知其所喜所恶,遣方用药就能更有把握,王老对此深有体会如喜食甘味,多属脾虚,喜用薏苡仁、大枣、茯苓、莲米等甘温健脾或甘淡实脾之品;如口中味咸,多属肾阳虚弱,喜予杜仲、续断、枸杞、桑寄生等温补肾气;如喜食酸味,多属肝阴不足,多用枣皮、乌梅、木瓜、白芍等补肝体;如喜食辛辣,多属心阳不足,可用辛温通阳之桂枝;如心阴不足,心火旺盛而嗜生冷瓜果者,喜用苦寒、甘苦入心养阴之黄连、黄芩、知母、花粉。而对于患者不喜之味,就要多加避免。如在治疗气虚湿滞,营卫失调之黄汗病时,他虽用仲景之方芪芍桂酒汤治疗,但考虑到病人不喜吃酸,故去苦酒(酒醋)防止患者心烦,同样也获良效。总之,在辨清寒热虚实、因证施治的基础上,在气味上注意“近其所喜,远其所恶”的原则,有助于提高临床疗效。王老用《金匮要略》中“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脾色必黄,瘀热以行”以及“尺脉浮为伤胃,趺阳脉紧为伤脾”等理论指导对肝病作了较为深入的临床与科学研究。

王老强调,要学好中医,除了掌握好中医基本理论知识外,还必须具备丰富的实践经验。因为中医理论可以指导临床实践,而临床实践又可产生新的见解。如在脏躁的临床体验中,他发现脏躁的病人多有无端阵阵哭笑,哭笑交替,并频频欠伸。因此,原条文中的“喜悲伤欲哭”应为“喜,悲伤欲哭”,“喜”为“喜笑”之喜,而不是“喜爱”之喜。这是他从多年临床实践中对原文极具临床特色的创新见解。另在虚劳附方中有一首方獭肝散“治冷劳,又主鬼疰,一门相染”。獭肝本性温,能杀虫疗痨。但王老认为獭肝对于肺结核有着特殊功效,若肺痨属于阴虚者,仍可将一味獭肝寄于大队养阴润肺,填肺止血之剂中,也可获良效。此乃去性存用,在临床实际运用中扩大了药物的疗效范围,王老以自己临床治验的真实病例供后来者加深对本方药的学习与理解。所以,通过临床实践,可以发现和验证某些在书中未出现的情况,加深或扩大对原文的认识,并能避免盲目崇拜或粗暴否定。

(三)以辨证为主,结合辨病,病证结合

王老强调在临证时既要注意疾病的共性,又要抓住每一病变的个性,以辨证为主,结合辨病,共性与个性并重,有着重要的临床价值。如曾遇一高考落第学生,心情郁闷,言语减少,睡卧不宁,饮食失调,口干舌燥却不思饮,面色红润,唇红,舌红,无苔乏津,脉虚数。初诊王老辨为气郁化热,胃阴不足之郁证。治以养阴益胃,佐以疏肝之法,方用益胃汤加减。服两剂后恙情未减,反增烦热,苔黑无津。阴虚养阴,本属循规蹈矩,为何效果不佳?王老反复思忖,病患非胡言乱语的狂症,也非哭笑无常的脏躁,更不是语无伦次的癲证,而乃百合病也。百合病是以心肺阴虚内热为其病机特点,虽为阴虚,但重在心肺阴虚,百脉失养。于是二诊调治法为润肺养心,益胃滋肾,重用百合地黄汤,使邪热渐却,阴液渐复。终用润养心肺,调治百脉,而诸症获愈。可见,临证之际,以辨证为主,结合辨病,病证结合,共性与个性并举,更能提高疗效。

(四)强调有邪需及时攻邪,邪去则正安

王老指出,疾病发生时,虽然正气虚弱是其发生之根本,但邪气侵犯人体,才能促使疾病的发生,所以此时应着重攻邪,使邪去,正气即可自复。不可妄用补益,以防闭门留寇。如一患者感受暑热之邪,自觉口苦、口臭、头昏头痛、胃脘热胀、食已即吐、全身酸软乏力、精神较差。虽看上去似为暑热伤及气液,正气不足,但王老认为此时应以胃脘积热,胃失和降为主,故以大黄甘草汤及时釜底抽薪,攻下邪热,待邪热去,胃和降,病人大便畅通,食已不吐之后,再以甘寒养胃之益胃汤以善其后。另一患者因未能按点进食,饿甚暴饮暴食之后罹患不完全性肠梗阻,出现脐腹胀痛拒按,不矢气,按之腹满痛更剧,但其面色少华,舌淡苔少乏津。虽然患者素体羸弱,气虚为本,但此时积食阻滞肠道为其主要矛盾,故急用大承气汤以通腑攻下,等便通、腹满痛消失后,才用四君子与保和丸加减以护其脾虚之本。

(五)推崇经方,结合时方,古今共用

世人将张仲景《伤寒论》所载113方和《金匮要略》所载262方,称之为经方。而后世之方,称为时方。方虽古今之分,但经方为源,时方为流,二者一脉相承、可相互借鉴。

1.推崇经方,擅用原方

如治疗胃热呕吐,所举三例虽病因各不相同,有平素嗜食烙饼,胃热素盛者;有暑热伤及胃脘,胃失和降者;有外感风热,误用辛温解表,以致化热入里,胃热积滞者。但是病患所呈现的症状均有平时不吐,食后呕吐,吐出原食物,并伴胃脘灼热,大便或不通或不爽,舌红,苔黄少津,这正与《金匮要略》“食已即吐者,大黄甘草汤主之”所云一致,病证相符,遂遣原方,方证相应,即得良效。如治疗脾虚水滞之胃反证,患者病程虽有长短,但均以不定时呕吐为主症,吐出物水饮与食物混杂,不酸、不臭,乃为脾虚失之健运,不能为胃行其津液,也不能运化水谷精微,中焦升降失职,水饮留滞胃中,胃气上逆而吐。于是以《金匮要略》原方茯苓泽泻汤来健脾利水,祛除滞留之水饮,恢复脾胃之健运。方证相应,遂取速效。

2.不拘原方,常随病情变化灵活用药,随证化裁

如治疗腹部胀满疼痛,大便不通之实热蕴结肠腑之证,初诊他处大承气汤原方,但效果不显。复诊时他在其基础上加用盐水炒过的肉桂1.5克,增强气化之力,大便一剂便通。由于暴食肥甘厚腻导致的急性肠梗阻,他在大承气汤基础上更加一味山楂以化消肉糜,审因论治,效如桴鼓。而且对于方药的疗程选择,也是根据病人的体质适当运用。素体较弱者,以便通为度,后以健脾消食善后;素体阳热旺盛者,连服近月都无大碍,惟取疗效。他认为当疾病病理有所变化时,治法与药物也要随之改变,方能符合病机。如他治疗一慢性肾小球肾炎病人,其人全身水肿,口渴喜饮,面色、唇色及舌质均淡,脉沉细。究其病机为肾阳不足,气化无力,形成上燥下寒证。遂以栝蒌瞿麦丸生津润燥,温阳利水。但考虑到病人精神萎靡,面色无华,唇舌色淡,乃日久精血大亏之象,于是在原方基础上另加一味鹿胶填补精血。在整个病程之中,病人先以消口渴水肿为主,后口渴症减,以腰酸腿软,精神疲倦为主。于是王老根据病情发展,灵活遣方用药。他先重用栝蒌根,轻用附片,以生津润燥为主,辅以温阳利水,佐以填补精血之法,使得药中病机,患者4剂之后渴饮大减。后求肾阳虚不能化气之本,遂重用附片,轻用栝蒌根,以温阳利水为主,辅以生津润燥,佐以填补精血,继服6剂,诸症消失。

3.因证制宜,经方与时方有机结合,以提高临床疗效

如其治疗汗证,王老喜用出自《傅青主女科》之固气填精汤为主治疗。对于自汗,他以固气填精汤为主针对气虚之本来益气填精,并辅以桂枝加龙骨牡蛎汤中重镇固涩之药龙骨、牡蛎来收敛汗液。对于长期盗汗,选用固气填精汤与百合知母汤两方加味,达到气阴双补,潜阳敛汗之功,巧妙地将经方与时方有机结合,增其疗效。

他治法灵活,常取时方之法,用经方之架。如一伤于生冷,复感外邪而致腹泻之病患,其人饮果汁之后腹泻七次,伴恶风,头痛,不思食,舌淡,苔白腻,脉浮缓、右关滑。此乃外感风邪,内伤湿滞,营卫失调,脾运失常。王老用桂枝汤调和营卫,解肌祛风,辅以薏仁、茯苓利湿健脾,以祛邪外出,逆流挽舟,表里同治,与喻嘉言所倡用败毒散治疗下利之逆流挽舟法殊途同归。

4.重视药物炮制

王老遣方用药时特别注意药物炮制,认为药物的炮制对于整个处方药效的提高、作用的靶点以及安全性等方面都有着重要的作用。如每用乌头,都是与等量生姜先煎,将煎好的乌头生姜汁再配伍其他药物,此法既可增强疗效,又可减少毒性,保证用药的安全性。使用肉桂时,若要取其气化作用,则须用淡盐水炒制,而且剂量必轻,取其直入下焦,且制其燥性,化气而不助热是也。

三、临床经验

(一)以主症切入,活用方药

王老在临证时除传统的八纲辨证、病因辨证、脏腑经络辨证、六经辨证外,也习用抓主症的辨证方法。诚如刘渡舟教授所言:“主症是辨证的关键,反映了疾病的基本变化,是最可靠的临床依据,是中医成熟临床经验的体现。”王老在临床中擅抓主症,以主症切入,活用方药。如他在治疗痹证和无脉症时,虽病各异,但他抓住“逆冷,手足不仁,若身疼痛”的主症,均运用乌头桂枝汤治疗,同获良效。

王老以为,所谓医者,贵在“活”字,也就是要灵活掌握病机,灵活运用方药,方可直达病所,使患者康复。临证时辨证要准,用药要稳,随证治之,才能取得好的疗效。

【验案】

1.杜某,男,54岁,1972年8月16日初诊。

刻诊:右上肢肘关节肿痛七天,疼痛剧烈,右肘关节肿痛不红,扪之局部不发烧,屈伸不利,只能屈不敢伸,自觉畏寒,但不发热。舌质淡,苔薄白而津润,脉沉细。

辨证:阳虚寒凝痛痹。

治法:温阳散寒,通络宣痹。

处方:制川乌(另包,生姜水先煎三小时)15g  桂尖9g

2剂,每日1剂,水煎服。

二诊:上方服一剂后肿痛大减,夜间能入睡,能进食。2剂后肿痛消失,右肘关节屈伸自如,饮食睡眠基本正常,舌脉同上。将上方去麻绒,用乌头桂枝汤全方,嘱服4剂调理善后,而恢复正常。

2.魏某,男,36岁,1972年2月10日初诊。

刻诊:右手背及手指鱼际肌肉萎缩2年半,右手指拘挛,强硬不灵活,病者形体消瘦,精神尚可,两手前背及双手指厥冷,麻痹不仁,纳差(每餐2两左右),喜食辛辣,大便正常,小便清长,舌质淡,苔白而滑,脉沉细,右脉更甚。

辨证:阳虚寒湿瘀滞,精血不足之筋痹。

治法:温阳驱寒,活血填精。

处方:

30剂,每日1剂,水煎服。

二诊:3月23日复诊。上方仅服15剂,饮食大增(每餐半斤还感不足),精神充沛,双手指转温和,左手背肌肉基本丰满,左手大指和食指已能屈伸灵活;右手背肌肉逐渐增长,右手指开始灵活,仅大指食指还强硬。自觉喜食咸辣味,舌质淡,苔薄白而津润,脉沉细。效不更方,仍宗前法,加重养血填精。

处方:

30剂,每日1剂,水煎服。

三诊:5月5日来诊。上方服30剂,体重增加13斤,右手背肌肉丰满。右手指鹰爪消失。双手指灵活,屈伸自如。精神饱满,舌质正常,苔少津润,脉象和缓。患者要求用药泡酒常服,以巩固疗效,根据病理,沉寒已净,筋痹已愈,但病程较久,尤恐复发,拟以养血填精通阳活络之法善后。于第二诊方中去制川乌、生姜,其余药物加倍剂量泡酒服以全其功。

3.赵某,女,24岁,1978年6月20日初诊。

刻诊:右肩臂冷痛,双手无脉,双手厥冷麻木近一年。头昏,右侧头痛,胸部刺痛,右肩臂冷痛,双手厥冷,麻木,失眠,纳差,腹胀,饥不欲食,渴不欲饮,口腻喜食辣味,舌质紫暗有瘀点,苔根薄黄微腻,双手无脉,血压测不出。

辨证:阳虚寒凝,脉络瘀阻脉道不通之证。

治法:温阳祛寒,活血通脉,运脾除湿。

处方:

6剂,每日1剂,水煎服。

二诊:诸症好转,胸部刺痛大减,饮食增加,舌质舌苔同上,脉仍不显。效不更法,继服原方。继服3剂。

三诊:头昏头痛显著好转,饮食倍增,右手冷胀较左手为甚,耳鸣眼花,舌质暗淡,苔薄白,根微黄而润,右手脉微细,左手仍无脉。

治法:温阳祛寒,活血通脉,运脾除湿,补肾填精。

处方:

8剂,每日1剂,水煎服。

四诊:诸症基本消失,右肩臂已不冷不胀,上肢麻木消失,饮食正常,精神好,仅时觉手腕冷,头昏,耳鸣,眼花,时而失眠,二便常,舌质紫略红,舌尖稍红,苔根白微黄腻,右脉微细,左脉弦细。查:右手血压:30/40mmHg,左手测不出;心率84次/分。仍宗上法,加重活血通络之品。

处方:

6剂,每日1剂,水煎服。

五诊:手腕冷消失,睡眠转佳,头昏,耳鸣,眼花亦消失,精神饱满,无其他不适。现仅腰濡痛,四肢腰部有散在性小红疹发痒,舌质淡红有瘀点,苔薄白,脉右微细,左脉细滑左寸部更明显。血压右手同上,左手78/40mmHg。沉寒将净,效不更方,于四诊方中加丹参21g以加强活血化瘀,嘱服6剂,巩固疗效。

按语:这三例病案虽所属疾病不同,但均有肢体疼痛、麻木等症,故王老以主症切入,以乌头桂枝汤作为基础,但又据其病位不同,病情的轻重程度不同,而灵活加味。如案一属于痛痹初起,是由风寒湿凝于经络,局部的阳气不通所致。故只加麻绒一味,意图不在于发汗解表,而在于加强温经通阳,散寒宣痹之力。所以仅服2剂,竟收风寒散,阳气通,肿痛消,中阳运,又服4剂原方痊愈。案二本属筋痹,病程久,不仅沉寒痼冷凝滞于筋脉,胃阳与卫阳俱衰,日久精血亦虚,不足以灌注濡养,所以双手指不仅拘挛强硬而不灵活,局部的肌肉亦萎缩。故在治疗时乌头桂枝汤的基础上加入当归、鸡血藤、菟丝子、枸杞等药物,一方面温运中阳而祛除沉寒痼冷;一方面养血填精,使精血得充,肌肉得以濡养。因此,服药45剂,双手指灵活自如而肌肉亦随之丰满,是阳气畅通、精血充沛的结果。病例三属于无脉症,本病例无脉近一年之久,胸部刺痛,右肩臂冷痛,双手厥冷,舌质紫暗,是一派阳虚寒凝、瘀血阻滞、脉道不通之象。从病理看,是风寒湿三气相并,寒凝血瘀交加,气血阻滞,脉络不通,脉道痹塞而成无脉。于是在乌头桂枝汤中加入归尾、桃仁、红花、鸡血藤、苏木以活血化瘀,而将活血化瘀寓于通阳祛寒之中,则化瘀通脉之力更强,促使气畅、血行、脉通,而诸症自平。

(二)治慢性病标本兼顾、阴阳平调、脾肾双补

王老治疗慢性疾病,强调攻补兼施,重视脾肾,阴阳平调。对于正气的扶助,王老常以和脾胃、养肝肾为指导思想。和脾胃常以甘寒养胃、甘淡实脾、苦甘健胃、苦温化燥之法;养肝肾常以平补肝肾、滋养肝肾、温肾填精、壮阳补肾、填精补髓之法。他认为肝肾为先天之本,脾胃为后天之本,抓住先后天之本,根据个体之异,病变之别,遵循辨病与辨证相结合的原则,随证施治,方能取效。尤其是病后体虚证,此法尤为重要。对中老年患者,更要祛邪扶正——不忘脾肾之本。特别是体虚患者,多采用脾肾双补,在双补脾肾之基础上兼治其他疾病。

【验案】

1.孔某,男,42岁。1987年10月30日初诊。

刻诊:反复发作胃脘疼痛十余年,近一年加剧,经四川医学院纤维胃镜检查在胃大弯、胃角、窦小弯、大弯以及幽门处均可见息肉性新生物。于7月11日经内窥镜切除后,三月后复发。神倦乏力,身体消瘦,面色白,胃脘部疼痛,嗳气,纳呆,腹胀,腰酸背痛,失眠,舌质淡红,舌苔薄白少津,脉沉而弦。

辨证:肺胃阴虚,肾虚精亏,痰瘀互结之癥瘕。

治法:甘寒养胃,润肺养心,安神补肾填精,软坚化瘀消结。

处方:

两日1剂,水煎服。

共服41剂,历时两月余。自觉症状大有好转,胃痛、胃胀消失,食量增加,形体丰满,舌质红润。1988年4月22日经成都军区总医院内窥镜复查,食管、贲门、胃底、胃体、胃角、胃窦、幽门、十二指肠球部均属正常,未见息肉。

按语:此病属多发性胃息肉,病程长,反复发作。王老认为此病为七情内郁,脏腑气血津液功能失调,脾胃亏损,心肺阴虚,肾虚精亏,导致气滞痰凝,郁久化热,损失胃阴,癖而内著,恶气乃起,息肉乃生。故以甘寒养胃、润肺养心、补肾填精为主,佐以软坚化瘀消结。药用沙参、百合、知母、甘草、生谷芽甘寒养胃,以杜仲、枸杞补肾填精,阴阳平调,扶助正气,增强机体抗病能力,再以苍耳子疗恶肉,海藻消瘤散结,伍甘草相反取其相激相荡之功,地鳖虫破瘀消积,生谷芽开胃进食,与沙参相伍顾护胃气。全方阴阳平调,标本兼顾,扶正祛邪,使正气充,邪气却,终于不用胃镜切除术治愈此症。

2.严某,女,36岁。1986年9月10日初诊。

刻诊:夙患哮喘。现症喘急气促,喉间哮鸣,胸闷,咳嗽,咳白泡咸痰,潮热,手足心热,自汗恶风,口腻且干,但不思饮,纳少,腹胀,大便干结,咳则遗尿,带下色黄而气臭,舌红,苔薄微黄,前部苔少,脉滑数。

辨证:内有伏痰,气道受阻,肺失宣降,阴阳俱损之哮喘。

治法:涤痰降气,养肺阴,温肾阳。

处方:

6剂,每日1剂,水煎服。

二诊:药后气喘渐平,咳嗽亦减,但咳仍遗尿,口干,带下如故,舌脉同前。仍宗前法,于上方去麦冬,生二芽易以炒二芽各20g,加莲须15g,川断15g,土茯苓15g,6剂。

三诊:恙情递减,哮喘若失。惟阵作咳嗽,痰白泡状带咸味,咳则遗尿虽减未已。背心冷,腰酸胀,口干,咽中热,带下减少,脉沉带滑象,舌红,苔薄黄,效不更法。

处方:

6剂,每日1剂,水煎服。

四诊:喘疾未作,背冷亦减,二便俱调。偶咳,痰稀白,已无咸味。惟神疲乏力,纳谷欠馨,腹微胀,舌尖略红,苔薄微黄,脉沉略滑。于三诊方中去桑螵蛸、益智仁、冬花、紫菀,加北沙参15g,炒二芽各20g,薏苡仁20g,6剂。终以益阴扶阳的丸药调理善后。

按语:王老认为此病为肾阳虚弱,肺阴不足,内有伏痰,气道受阻,肺失宣降,总属本虚标实,阴阳倶损。采取标本兼顾,阴阳平调之法,养肺阴,温肾阳,涤痰降气。用百合、知母、麦冬养阴清热,配淫羊藿、仙茅、巴戟天、枸杞温肾益精,共成扶正之功,再配射干、瓜壳、鱼腥草、海浮石、紫菀、款冬花化痰降气,同奏祛痰之效。王老特别推崇张景岳所云“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善补阴者,必于阳中求阴”,但与其仅从肾调治不同,王老在多年临床中观察到不少病人常是心肺或心胃阴虚兼下焦肾阳不足,二者往往互相影响,故临证每施以甘寒养心肺胃之阴,甘温扶助肾命之阳。从而达到相互滋生、阴阳双补的目的。而少数患者,脾气虚而胃阴不足,则应当甘淡实脾和甘寒养胃同时并用,方能药中病机。若脾胃和肝肾均是阴虚,则应当脾肾双补,如《温病条辨》的双补汤,温补脾肾,益气填精。另外,中老年患者,尤其是形体肥胖,肾气虚者多见,慎用补气建中之品,应当以温肾填精为主,兼治其疾病。

(三)疗急性病首辨轻重,随机应变

对于急性病的治疗,王老强调应辨清轻重缓急,急重则先治,轻缓则后治,随机应变,采取相应治法。

【验案】

张某,男,40岁。1988年5月25日初诊。

刻诊:胸部疼痛,呼吸困难21天。21天前,因重体力劳动后,右侧胸部疼痛,即求医扎针、口服跌打丸无效,当晚胸部疼痛加剧,呼吸困难。现呻吟不断,呼吸急促,气喘不能平卧,右侧胸部胀满疼痛,咳嗽增剧,面色萎黄,消瘦,呈急性病容。口干,食少,舌质淡,苔薄微润,脉细数而芤。

辨证:进针过深,损伤肺络,胸膜破裂,使肺气壅滞,气阴两虚之候。

治法:气阴双补,填肺止血,理气止痛。

处方:

6剂,每日1剂,水煎服。

二诊:患者精神好转,食欲增加,胸穿仍能抽出40~60ml血性胸水。能起床活动,气已不喘,略咳,痰多色黄,服至第6剂时,胸穿已无血性胸水。胸透仍有少质积液,透明度减少。舌质红,苔薄黄,脉数。仍用原方去黄芪,加竹黄15g,嘱服4剂。

三诊:6月12日来诊。右胸微痛,咳唾不爽,头晕,舌质红,苔少乏津,脉细略数。

辨证:胃阴不足,气滞水停之悬饮证。

治法:甘寒养胃,理气泻水。

处方:

6剂,每日1剂,水煎服。

四诊:上方5剂后头晕消失,唯腰膝酸软无力,余症同上,此久病穷必及肾,予四诊方加川断20g、枸杞15g以补肾填精,嘱服4剂。

五诊:诸症基本消失,仅右侧胸部不适,经X光摄片,胸部正常。于是拟用甘寒养胃、补肾填精,佐以理气开胸。

处方:

4剂以善其后。

按语:本例患者因之前误用针灸,进针过深,胸膜破裂,使肺气壅滞。初诊病处垂危,气阴两虚,故用气阴双补,填肺止血为急务。以沙参、知母、麦冬、黄芪滋补气阴,重用侧柏叶、仙鹤草、白及以益气收敛止血。待血止之后,气滞水停,又以养胃阴以资生化之源,佐以理气泻水。遂以沙参、知母、麦冬、百合滋阴养胃,以瓜蒌壳、葶苈子、射干行气宽胸泻胸中水饮。而到后期病去体虚未复,则以沙参、知母、麦冬甘寒养胃,以川续断、枸杞补肾填精以善其后。可见,对于急性病的治疗,应辨清轻重缓急,随机应变,采取相应治法,就能收到满意的疗效。

(编撰者:张琦、江泳、蒋萃、袁世清、叶莹)